过了百日,顾家的族学就要重开了,虽然是族学,但并不是所有姓顾的孩子都能上的。
这根源于顾家大族的一个规矩,自从第一位族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觉得家族子弟不能都靠荫荣坐享其成,所以在家族内部掌权人员挑选也好,公中产业管理也好都施行选拔制度,而不是子承父的世家惯例,比如如今才接替族长位置的顾长春,虽然他是先族长的儿子,但坐上族长这个位子,也不是那么轻松顺利的,而是经过层层竞争考验。
有了这个竞争规矩,对于各家各房来说,人才就变得很重要,这直接关系到他们将来在族中掌握权力的大小,所以族学就格外地受欢迎。
子弟众多,族学容量却有限,因此族规不得不规定,进族学是名额分配,根据人口,一家分配不等名额,但这名额远远少于各家需要进学的人数,因此,进族学读书,对于一家中的长子或者受宠的或者聪明的子弟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对于那些庶子或者不受宠的孩子们,则成了可遇可不求的好事。
顾海的名额自然划归与二叔公一家,鉴于顾乐山子嗣众多,又则根据其父的资质,顾海的资质自然受到大家质疑,再则他们也不在这里长住,因此族学这个名额就没有考虑他,顾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在意,他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本事连累了儿子。
但这次族长临死前给他特批了一个名额,这真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所以曹氏立刻毫不犹豫地变卖仙人县产业进京来了。
族学,建康的族学,可要比仙人县的书院好得多得多,得到这个机会,儿子将来考中的机会就更大了。
第63章 路遇
家业的振兴,就全在儿子身上了。
曹氏不由紧张激动地吸了几口气。
等过了老族长的百日到庙里去,她要给儿子好好地供养一下,一定要多掏些香油钱,曹氏心里想着,转脸看女儿。
女儿似乎在想什么,小小的眉头蹙起来,经过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哭丧熬夜,脸色更加苍白,身形更加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到。
曹氏的心就扎了一下,觉得生疼,不如给女儿换娃娃,供养到神佛跟前,保佑她免灾免病。
“十八娘,累了吧,快歇息去……”曹氏拉起女儿的手,触手的粗糙感让她心里更难受,不过,以后就会好了,有了房子,最关键是有了铺子,这就代表有了生活来源,女儿就不用再为生计奔波了。
“以后安心在家歇着就是了……”她拍了拍女儿的手,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正在想这顾渔,那一世她出嫁前窝在内宅里,别说族里的人,就连二叔公家里的人都认不全,更不知道这些人发生的事,按规矩来说这个顾渔肯定没机会进族学读书,那他这连中三元的学问是哪里来的?该不会是文曲星下凡,天赋异禀吧?
然后她又想到顾海,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一世顾海是怎么进的族学,也许也是族长特批的吧,与如今的命运轨迹不同的是那时的族长还没死。
那一世的自己就是个呆瓜傻子,白白地活着,眼里怎么什么都没看,脑子里怎么什么也没记……
被曹氏一打岔收回神,眼下她们一家已经来到了建康,那命定的事件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要打起精神应付,顾渔的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忙丢开了。
听到曹氏这么说,顾十八娘知道她的意思,说的是即将分到他们名下的铺子,有了铺子就有了固定的收益,并且听说这个香料铺子,经营得还不错,收益很可观。
看着曹氏虽然极力克制,但依旧掩藏不住的喜悦,顾十八娘不由叹了口气。
房子和铺子,真的会那么顺利就到手吗?
头七那一天,天不亮顾家的那条街上就摆满了马车,男人们骑马坐轿的远去了,妇人们的马车才缓缓行驶。
披着素斗篷的顾十八娘扶着曹氏出门时,并没有看到等待她们的马车。
曹氏的脸色很难看,门口站着的两个仆妇也有些不自在。
“四夫人,这人多杂乱的,管事的一时忘了,我们这就去催……”仆妇却并没有惶恐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有劳几位了。”顾十八娘说道,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钱塞给那仆妇,“今日天冷,妈妈们打些酒吃。”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仆妇们有些发呆,得到四夫人家的打赏,这还是头一遭。
“哎,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仆妇们回过神,眉开眼笑地接过钱。
有钱效率就是快,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就被牵了过来,虽然有点旧,但完全可以代步。
再次道谢,顾十八娘扶着曹氏上车去了。
“怎么这一次四夫人这么大方?”仆妇们分钱,聚在一起嘀咕。
“该不会发财了吧?”有人问道。
“她们孤儿寡母的发什么财?我说应该是卖了那边的房子的钱,手头也不过是比往日盈余一些,过不了多久,就又……”有人撇嘴说道,一面将自己得的钱塞进袖子里,“还是趁着如今有多捞点……”
坐上了车,曹氏叹了口气,这就是住别人家的不便,就好了,过了今日,想必她们的房子就分下来了。
搬新居,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只怕她们手头这些还不够呢。
曹氏忍不住在心里计算。
“十八娘,以后不用给她们打赏钱……”她低声说道,面上浮现一丝苦笑,“该瞧不起还是瞧不起咱们,不在乎这几个钱……”
“我知道。”顾十八娘点点头,冲曹氏宽慰一笑,“不过是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回来的时候,曹氏意外地被大伯母叫走同坐一辆马车。
“她叫娘做什么去?”顾海弃马坐车,看着长长的马车队伍道。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去说说他们将要分到的房子和铺子的事。
顾十八娘掀着帘子看了眼,就坐了回去,“不知道,哥哥,你怎么把斗篷解了?快穿上。”
雨夹雪此时已经变成雪粒子了,嗖嗖地下得很急,打在脸上刺刺地疼。
出门时顾海系了件旧蓝披风,现在被他随意搭在胳膊上。
“哪里有那么弱,这是在车里……”他哈哈笑了,不忘伸手帮顾十八娘系了系披风带子,“倒是你,脸都吹红了……”
“咱们在后,让他们先走。”顾海打起帘子,吩咐车夫。
车夫应声,果真让别的车马先行,过后才慢悠悠地催马。
“十八娘……”顾海掀着帘子,眉眼带笑地招呼十八娘,“来,看看街景……”又去吩咐车夫,“……从长干里过……”再回头对十八娘笑,“……说不定能看到耍猴的……”
顾十八娘一笑,坐到顾海身旁,随着他的指点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看。
其实这里她很熟悉,住了整整将近八九年的时间,虽然是沈家内宅的媳妇,但很多时候她也不得不抛头露面走出门,长干里她闭着眼都能走一遍……
因为下雪,街上人明显的少了很多,也并没有见到耍猴玩杂耍的等等,顾海有些失望,看着街道就要走完了,风卷着雪粒子不断地冲进来,顾十八娘的脸越发地红,便要放下帘子。
“等过些日子,天好了,再带你和娘出来玩……”他说道。
“等等。”顾十八娘抬手制止,目光投向一旁的街面。
“什么好玩的?”顾海忙跟着看过去。
密密的雪中,一个瘦小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孩子,不停地冲过路人哀哭。
再繁华的地方也少不了那些乞讨为生的人,顾海心有戚戚。
“十八娘……”他想要放下帘子,不让心软如水的妹妹看到这样的场景。
“停车。”顾十八娘大声唤道。
惯于服侍大宅门中老爷夫人的车夫立刻勒住缰绳,马车猛地停下,让兄妹二人都向前栽了下。
“十八娘,怎么了?”顾海扶住跌在自己身上的妹妹,担忧地问道。
顾十八娘没有说话,而是掀开了车帘,怔怔地看着那风雪中跪倒不停哀哭叩头的小姑娘,她的鼻头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她看到了那一世的自己。
第64章 帮助
“求求大叔大娘们……老爷夫人们……”
“求求给几个钱……”
“求求救救我哥哥……”
“求求救救我哥哥……”
顾十八娘闭上眼,脸上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十八娘?”顾海跟着她跳下车,担忧地看着她。
路上行人匆匆,没有人在这小姑娘的哭求中停留一刻,最多投去同情怜悯的一瞥。
那个男孩子身上带伤,显然是惹了什么麻烦,这世道,北方战火时隐时现,京城里皇帝时不时地闹病,朝堂不稳,人心不安,谁敢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小姑娘,你怎么了?”顾海一咬牙,迈步上前问道。
那小姑娘闻言,如同抓住求生的稻草,冲着顾海砰砰地叩头。
“少爷,少爷,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哥哥……”她哭着说道。
顾海被她叩头叩得有些心慌,回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顾十八娘,狠了狠心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钱,递给那小姑娘。
“给……给……你。”他有些结巴地说道。
这是这小姑娘求到得第一份钱,她眼泪四流,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接过那几个钱。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她哭道。
顾海松了口气,这样妹妹心里好受点了吧?他回头去看,却见顾十八娘举步走过来。
看到这两个穿着孝的少年少女为一个乞儿停留,路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有撇嘴嘲讽有点头感念的。
“你哥哥怎么了?”
小姑娘被泪水朦胧了双眼,忽听头顶有柔柔的女声问道,她抖着手想要擦一把眼泪去看看善心人的面容。
一双手已经伸过来,轻轻拨开了她盖在哥哥脸上防止被雨雪冻伤伤口的半片褂子。
掌印,拳印,红肿酱紫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触手冰凉,不知道还有没有生机。
“也是被人打的啊……”顾十八娘喃喃道。
有眼泪滴落在那少年的脸上,很快与雪混在一起,没人注意,那少年已经肿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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