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已是难得的俏皮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抬头,看到明之回头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红绡低头看看裙摆,又望向明之。
“没事,许久没见你笑——”话出口,像又唐突了,他只能笑笑:“走吧。”
“嗯。”
一路沉默,到了红绡的小院子,水如正抱胸靠在门口等,见两人相伴而来,很是满意的模样。
“哥,怎么样?半年不见,就送你这么大份礼。”
“说是在外面闯荡,也不见你长心性,胡闹。”明之的语气严肃,可眼中却无什么愠色,心中也不是真的恼。
水如亲亲热热挽住了红绡:“嫂嫂,你可不能生我的气,我呀也是瞧着你们许久不见了,帮你们碰个面而已。嫂嫂这么好的性子,一定不会生气的,对吧?”她一面笑得讨好,一面摸着肚子:“我可实在是饿了,嫂嫂,快些开饭吧!”
红绡佯怒地瞪上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向厨房走去,只听见水如招呼明之:“哥,我可是先看了嫂子准备的菜,牛肉茄子羹,你也爱吃的,就一块搭个伙吧。”
红绡讶异地回头看向明之,许是正对着光,只觉得眼前明晃晃,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水如已经又笑开了:“难道嫂嫂连餐饭都舍不得?好歹也是我哥送你回来的那!回去还冷锅冷灶的,也忒惨了点!”
“水如!”红绡未开口,明之已经喝住了她。
明之对吃从来就不在意,晌午都过大半,以他的性格,只怕是会在街边随意买两个馍馍,或者干脆饿着,就图个省心,红绡微微一笑:“你就在这吃吧,也省些事。”
就着院子里娃娃门堆放的木板坐着,明之听水如说着这半年的事,厨房就在院子西侧,不时传来锅碗响,很快有了诱人饭菜香,他就不时偏头看看。有几只小雀飞落在窗沿上,过小会窗“吱呀”开了,wrshǚ。сōm一只手伸了出来,阳光下就映得晶莹通透,撒了些杂谷菜叶在台上就缩了回去,那些惊走的雀又扑腾飞回啄着吃。
明之久久看着,这一刻,她在窗内,他在窗外,迷乱的是眼,更是心。
很久没有好好吃餐饭了,又是红绡做的,明之就吃得格外香。扫完一碗,明之才要起身,红绡已拿起了他的碗,去厨房再盛。明之就望着筷子发呆,水如用筷子扔醒了他:“哥,我真要被你们急死了!”
亏她还盼着留下他,能让这两人好好说话,结果他还真当自己是为这餐饭而留,一心一意吃他的饭去了。明之才要说话,红绡已经装了饭过来,与以前一样七分满,还用小碗盛多一碗汤,刚在他对面坐下,明之已伸手接了去,一来一往极是自然。
水如望着面前的两人,忽然觉得与之前并无太大分别,还似乎,她成了多余的那个人,她头一次有了想翻白眼的冲动,还真是她一门子在这瞎着急!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红绡伸手去收碗,明之也如往常一般,主动去收拾,两人的手端住了同一个盘。青花瓷,她素手如玉,刚好捏在底沿,他的手却宽厚修长托住了整个盘底,也将她的指尖包在了掌中。
谁也没有松手,她指尖的冰冷,他掌中的温暖,流淌而来的都是一样心动。
到水如闲闲用筷子敲起了碗,两人才都慌忙撒了手,盘子往下一落,汤水就往水如身上溅,饶是她轻功甚好还是没能躲开,惹得水如呜里哇啦一通,只得上楼去换衫。
余下的两人眉眼间都是尴尬,欲语难言,只能没话找话。
“我都不知道水如原来与细细一样能闹。”红绡笑里尚有三分羞涩。
“你还不知道细细就是她带坏了的,她们两以前在离城,一个大不良,一个小不良,谁都怕了她们。”明之面上镇定,手却在身侧捏紧:“我来洗吧,吃了你的饭,总得做些什么。”
红绡就不拦了,甚至都不怎么敢看他,只帮着将碗筷收了去,站在门口看他洗。
就像以前每日饭后一样。
这才看到他的背影单薄了些,可还是会让她想靠上去,听他宠溺地怪“胡闹”。明之好似不会骂人,来来去去都不过是胡闹二字,她都能学出他皱着眉头,搭着眼吐出这两个字的模样。
正想着,明之已经刷洗完,将碗垒好,走到了她面前。他笑着朝她面上弹弹手指上的水,几乎是同时,她举起了手挡住了脸。
两人都僵住了。
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习惯,太多默契,嵌在了骨子里,无需回顾也不能更改。
明之叹息地说:“红绡,我从来不知道我是个贪心的人。我高估了自己,以为我可以这样安静等待,可一见到你并不排斥我,我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红绡的头垂得很低,下巴都要藏到领子里,两只手局促地绞着腰带,然后手被明之握住。他弓着身,与她平视:“我不想勉强你,可红绡,你是否偶尔也会想念我?”
说完明之就松开了她,笑着说下午学堂还有课,先走了的话。红绡也不抬头,只是明明还留着他的温度,手却是空的,心中抽痛着。
明之走到门口,忽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红绡,假如我说想念你,你会不会回来?”
她倏地抬眼,门外已无他的身影,院中安静如昔,就像方才的话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一直躲着偷看的水如这才离开,却不是之前嘻笑的模样,反而落寞。静静地走到了后院,蹲在了秦染的墓前,低低地,轻轻地说:“你可以放心了,总还是有人陪着她,你最后的要求,我总是要帮你做到的。可秦染,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靠在了冰凉的墓碑上,她放纵了自己的情绪,她的快乐给大家看,悲伤只在此处才蔓延。
第 64 章
夜里,红绡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是明之在问,假如我说想念你,你会不会回来?
可红绡没有再似往常一样,拎着酒到秦染墓前喝个醉,就像她与水如说过的,她希望这一次能够自己坚强,而不是以任何方式来逃避。
以前她遇事总是退,从京城转到了红绡舫,从红绡舫避到苍云山,她原想着与秦染一心一意厮守终生,可当秦染在花天酒地里徘徊时,她又想着至少他还是会回到她身边。到最后,他不再入家门,她仍然习惯地选择了逃避,在与世隔绝的离城里,在明之的苦心维护之下,以为眼睛看不到,就天下太平,以为自己什么都放手,退无可退了,老天就再拿不走什么。
原来是躲得过世事烦扰,躲不过自己的记忆与心。
原来什么都逃不过,忘不掉。
如今红绡所固守的,是与秦染的承诺,她一度背弃的承诺。
而明之,从不勉强她的明之,忽然给了这样一个问题,却让她懊恼地发现,自己是想点头的。
在清寒的冬夜,没有温度的被窝中,孤独会侵蚀,会格外地期盼温暖。
红绡默默地握紧了手,闭上眼前,忽然下了决心,要戒酒。
严格来说,红绡并不算酗酒的人,她也并非每日无酒不欢,只是情绪波动之时总想喝上一些,也见不得人喝酒。所以水如抱着一大坛子女儿红,来找红绡却遭到拒绝之后,还是狠狠惊讶了一把。
“你说什么?”
“我要戒酒。”红绡盈盈浅笑望着她。
水如眉一挑:“你要戒酒?你是说你要戒酒?”
“恩。”红绡轻轻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酒坛,又将一杯茶放到了她手里,云淡风轻的模样。
水如想再说些什么,见红绡又是没什么所谓的表情,就将喉尖的话又吞了下去,只把玩着小竹筒:“不喝也好,喝酒总不算太好的事,喝茶,喝茶。其实昨儿我一见这茶杯,就觉得与小时候哥做的那套茶具一样,”说到这,水如看看红绡的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才接着说了下去:“你不知道,我们家呀,爹是最爱喝酒的,用筷子点着酒给我尝。娘就喝茶,还教我和哥两人什么茶经,每次一说就是一个把两个时辰,我哪里是坐得住的人,总是躲,最后是哥用桂花茶把我引了去,还专做了一套茶具给我。”
“也是这样?”红绡将茶杯摊开在掌中,见水如点头,才稍叹口气:“你只见着,就猜出了是明之所送,我实是不如你了解他。”
水如的脑中却是那日灶台上的蛋清,因而只是笑:“他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我以前总想着以后也要找个像我哥这样的人,够坦白够诚恳也够宽容,不会用世俗的观点来管制我。”
“那你怎么没——我是说——”
“你不用忌讳什么的,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可我想我们的感情强过许多亲兄妹。”水如跳坐到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太熟悉了吧,我被爹带回来的时候才两岁不到,让我对一个看着我流口水挂着鼻涕长大的人有感觉,实在是很难。你都不知道,连我尿湿的裤子他都帮我洗过,我哪还有脸去嫁他?呵,难道等到成婚生了小孩后,听他说当年呀你们娘也是这样尿床的?”
红绡“噗哧”一声笑了,水如自己也是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才止住,她扬扬头:“不是我夸,我哥那样的人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水如的神色正了,顿了一小会,才开口:“嫂嫂,其实我哥也挺苦的。小时候,爹娘待我极好,可对他要求就严,因为叶家的长子多数最后是要做城主的,他要学两人的武功,还有爹的五行八卦娘的毒,他就算天分高还是很辛苦。打从我记事开始,他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几乎没有童年可言,到爹娘都去世以后,又得护着我,他就更艰难。其实他被离阙伤了之后,虽然失了一身功夫,可这辈子才头一次悠闲下来,我觉得挺好。大哥会把许多事许多人装在心里,独独没有他自己,他一直都那么完美,像个圣人,直到遇见你,才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他会笑得像个孩子,会和你争执,他会嫉妒会吃醋,我看到他居然使轻功就为了帮你买个早餐,我真的是又嫉妒又感激你。”
“其实,我恨过你。”红绡抬眼,也是眉目一展:“我想若是当初你不曾回到离城,或许我就不会再去秦染相遇,这以后的事情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