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玉一怔,看着有些陌生的风赐,点了点头。
三重地带的崇门山位于城门北侧,地形复杂,悬崖峭壁。山谷中间是一处享有盛名的圆形平地,人称山中光谷,每当阳光垂直于森林内时,便可以在上面看到美丽的霞光,可是却不适于人群居住。一旦发生山崩或是有人在山上埋伏,从上往下看地下行踪可谓一目千里。所以盗贼也好,官兵也好,都习惯在半山腰扎营,以便监测平地情况。
姒风赐抄小路直奔崇门山跑去,因为疲劳过度,马儿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速度渐渐放缓。姒风赐用腰刀狠狠一剌,悲鸣声震彻山丛,刺耳地让人停止呼吸。
“你跟马较什么劲?”冥念玉皱紧了眉头,冷声道。
姒风赐垂下眼帘;那双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眸扫了眼冥念玉;不屑道:“你是想自己死还是马死?”
冥念玉诧异他的冷酷,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否则为何变得如此……残暴……
70
咣当……马儿因为流血过多,终于坚持不住。膝盖跪地,奄奄一息,在一片萧条的落叶之中,显得分外悲凉。冥念玉使劲地扯了扯二人的绳子,却如何都解不开,苦恼地皱紧眉头,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姒风赐站在空地中央,谨慎地向四周环视,突然扑到了念玉身上。
“你做什么!”一声低吼,伴随着一块巨石的坠落响彻空中。
“别说话,慢慢移到有树的地方。前方山腰点着微亮的火种,怕是有人扎营。西北两面有太多松动的巨石,这里十分不安全。”
念玉点点头,艰难地一点点后蹭,鼻尖顶着风赐的胸膛,闻到了湿汗的痕迹,觉得一阵心酸,轻声说:“谢谢。”
姒风赐身子一僵,冷漠地应了声:“嗯。”便继续叠靠着她的身子往后面爬去。就在二人以为安全的时候,一阵长哨音响起,树上跳下几名手持长枪,头戴幞头,大耳垂肩的男子。
完了!念玉心中一惊,刚逃出狼窝,竟是又入了虎穴。长枪的枪尖顶住了风赐的脖颈,冥念玉见他想用蛮力反抗,急忙握住了他的手掌,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姒风赐愣了片刻,“啪”的一下,打掉了念玉的手掌,平静地维持原位,不再乱动。念玉一时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风赐,那双迷幻的眼眸透着几分清冷,先前的揣测渐渐成真,心底五味俱杂,不知该如何询问。罢了罢了,他若愿说自然会向自己解释。只是,他既然记起了过去;又为何不与冥念尘相认甩掉她这个包袱呢?看在曾经共谋的情面上;大哥也不会对他怎样。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头戴饰物的首领率先质问,几支长枪相互交错地抵着他们的身子。
姒风赐不知道胡乱说了什么,那人居然摆手命令众人收回长枪。耳朵最长的大叔使劲拍了下他的肩膀,用汉语道:“放心,来到这里便是安全了。崇门山不归巴冥任何一方管辖,平时敕封的军队都不敢进来。”
念玉诧异的望向了风赐,疑惑道:“你懂贺丹话?”
他点点头,冰凉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看了许久,说:“我曾经在北方生活过。”
那一瞬间,念玉分明看到了一抹不自在的悲哀,才猛然记起,风赐的命,本来就是从漠北逃出去的。但是当时,她只顾着研究风赐的状态,却忘记了大哥的坚持,大哥不是敕封,在得到与放弃面前,他从不会逃避。
崇门山地处冥巴交界,四面环山,地形险峻,驻扎着许多山贼。其中,以贺丹悉万丹部落的人群最多。但是念玉却觉得他们脾气甚好,只要不是官府人员,一切都以礼相待。再加上姒风赐生生扯出了一个在漠北生活十二年的弥天大谎,不断恭维悉万丹民族的特异性,导致了对方偏要以酒相待。看看天色,已是卯时,下山路着实不太好走,再加上夜间人烟稀少,反而容易被捉到,索性听从长耳朵大叔的建议,留了下来。
夜里的山林湿气很重,时不时传来孤狼的吼声,念玉与山寨的朋友们坐在一起,看着长耳朵大叔的女儿阿兰围着火堆跳舞,旋转,歌唱,然后将一朵鲜艳的山花放在了风赐腿前。大叔心领神会,转向念玉,直接道:“你们二人可是夫妻?”
“噗……”刚入嘴的水被喷了出来,冥念玉瞪大了眼睛顿时无语,急忙看向风赐,却见后者斟起酒杯,一饮而尽,回视她的神情甚是莫测。白衣如雪,盘扣繁复,翻飞的袖摆领口之处却绣着极为华丽的九曜图案,腰间一道同色腰带上,系着块玉佩,通体澄碧,隐隐透出龙凤戏日的图案。不过是在人家处借住一晚,他竟把自己收拾得如此风骚,令念玉有些摸不透姒风赐真实的性格。一夜之间,眼前的傻子竟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回想起先前的点点滴滴,竟如同黄粱一梦,梦醒人散去……
大叔爽朗一笑,不拘小节道:“不管是与不是,都请收下小女。她自幼眼高,山里那么多男娃都挑不出一个,如今还是首次主动表白。我们悉万丹族的人向来痛快,也请二位给句话。”一个包袱抛了过来,念玉佯装没有听到低头吃饭,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姒风赐双手合十,客气地回道:“我家中妻妾众多,怕是委屈了大叔家的姑娘。”平淡的语气难掩一丝不耐。念玉明白,若是他当真翻脸,怕是这一寨之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而传说中的姒国太子可是会有一丝忍让之人?
阿兰见阿爹说不通,跑到念玉旁边,一双美凤紧紧地看向对面的男子,流露着仰慕之情,说:“阿姐,你家阿哥真的好多女人吗?”
念玉垂眸,想了想,宫中女子应该很多吧,坦诚道:“足有你一寨人的数量。”
“一寨人?”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不置信地惊呼。
姒风赐挑眉,扫了眼好像很发愁的念玉一会儿,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容,接话道:“你这位姐姐比那些女子的身份都高贵,她若是许了你,我便可以带你走。”此话不假,冥念玉的身份确实非一般女子可比,只是听到别人耳中,却别有深意。
“真的?”阿兰惊喜万分,缠住念玉的胳臂,磨蹭道,“姐姐让阿哥带我走吧,我一定好好听你们的话。阿兰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阿哥这样漂亮的男子。再说,我也实在不想呆在山中了。”
念玉一怔,无所适从地望向风赐,却在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捉弄。夜风很大,寒冷刺骨,吹着树丛沙沙作响,跳动的烛火对面,姒风赐那一袭白色的装扮分外夺目,冥家男子都很出色,而身体不大好的风赐比大哥多了几分阴柔俊美。突然,那道锐利的视线越来越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在找寻什么,又像是发现什么,冥念玉这才想起,难道他连视觉也恢复了?在那双炽热的目光里,她缓缓的别开头,不再言语。冥念玉不知道的是,姒风赐原本只是想看看她的样子,才使劲地凝视着她。但是不知为何,随着眼前景象一点点清晰,便渐渐地在心底刻画出了她的样子,再然后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大风吹过,火堆渐渐熄灭,冥念玉站在山顶望天,既有抵达暗城的解脱,又有别离大哥后心底的积郁。姒风赐顺着小路爬了上来,将包裹递
给念玉,说:“现在就走。”
念玉愣了片刻:“不跟大叔打个招呼吗?”
风赐扯了扯嘴唇,冷笑片刻,说:“冥念玉,你真的很啰嗦。若是再耽搁下去,即使你不在山中,为了找到你,以冥念尘的心性也会大举攻山。敕封不攻崇门山是因为此地不属于任何一国,若是巴国先抢占了,冥国怎会同意?但是如今,冥念尘有个很好的借口,这山中盗贼怕是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念玉垂眸,虽不愿相信却无法不认同他的观点,突然体会到母亲当年的心境。救一个人可能意味着牺牲更多的人,但是她却不能不救。摸黑下山,步伐略显沉重,待刚抵达山底,就听到远处山丛突然杂乱起来,回首山顶,灯火通明,点点红光弥漫山野,冥念玉不忍多看,冷漠地转头上马,直直地向北驶去。
最后的记忆始终是阿兰那张灿烂的笑面;像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还未到山丛烂漫时便默默凋零。对不起;念玉默念;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只是那双深邃若秋水的眼眸里染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冥史记载,崇门山山贼456人于景福四十八年二月被冥念尘全部剿灭,其中包含贺丹八部共计四百三十六人。因此,贺丹保守派终于向主战派妥协,暗城之战终于爆发。
起兵
冥念玉知道此事时已抵达二重,复杂的感觉压得胸口喘不上气,她用小刀狠狠地划破自己左手背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略微减少了内心的疼痛。
“你是疯子吗?”风赐一把抓过她的手掌,冷漠的眼眸闪过一丝怔然。
二重城主名叫捍御,身材高大,出身贫寒,凭借一身好力气受到冥玉眠赏识,亲封骠骑将军。
“积雪未消,新雪又至,整个冬季就没见几个晴天,真让人心烦。”念玉一身素服站在城墙之上,远方的天空染红破血,父亲,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便要开始迎战了。
“殿下快随末将进屋吧,北方的天气早晚落差太大,怕是一般人难以承受。”
冥念玉没有移动,背对着众人发出几道凄凉的笑声“你们看,这世上的事物都是应运而生,有欲望,便有了权力之争;有了战争,便有了战士;有了战士,便有了血肉;有血肉,便终究会血流成河……北方的天空……红得让人颤抖……”
“殿下!”捍御单膝跪地,面露难色。
良久,冥念玉缓缓转过身子,漠然地说:“你,为何如此轻易屈服于我?”
捍御垂头,不太敢直视她眼底折射出的阴暗,像是清澈的沛江湖水般摄人心扉“皇上亲征途径二重时曾留下密旨,命属下在此等待公主陛下。”
“……”一阵冷意突袭大脑,冥念玉单薄的身子在空旷的大地上显得摇摇欲坠,说:“父亲……料到我会来?”
捍御沉默地点点头。
“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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