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很快便坐完了,初七也终于能出房活动。外面世界肯定已变了几遍,她感觉自己仿佛经过一场冬眠,终于要蠢蠢欲动了。
与曹铭昭约定了多时,前去长安准备已陆陆续续完工,只待她动身出发了。这样大胆举动,初七不敢跟家人诉说,只想速战速决。因康摩伽是守城将领之一,任何可疑人皆要上报于他。初七只怕他会出来阻挠,于是便想好一条秘密出城暗道。
曹铭昭掌握了锦城地下几条暗流,要运些见不得光药石进城便也很容易。但要运出一个人去,确实还有点棘手。
康摩伽对药石深恶痛绝,跟曹铭昭几乎是争锋相对。他两人在公开场合对着干也不是第一次。锦城人都道此二人不和。而他们不和原因,绝对跟那满门美人人家拖不了干系。
但倒是幸亏了这蜀地大雾天气,各种暗地活动都能趁着这白色雾气得以掩盖。初七抱着儿子躲在大木箱中偷偷被运出了城。一来那守城士兵已被买通,二来出城时正值黎明,又逢大雾,其他将士也都随意了些,没有一一盘查。事情比想象得轻松。
初七从箱子里出来时直没想到能够这样容易过关,对曹铭昭就道:“你似乎真有点本事。”
“过奖过奖。蜀郡尚还容易。此去长安可就难了。你若要后悔,如今还来得及。”
“别激我。我不会后悔。不见到我夫君,我绝不回头。”
“你够倔强,还抱了孩子上路。我不拦你,可你将来不要怨我便是。”
“将来事,说不准。还是不说将来吧。”
曹铭昭指挥手下将事先接应车马叫来,换下出城时伪装,又让人将初七扶上车去上路。这时,他突然停下来道:“康摩伽也许会抓你回去。我人可打不过他。到时候,我就不算是毁约了吧?”
“你就没信心瞒过他?”
“他这个人,在这方面天赋很高,而且脾气也倔。真正生起气来,杀人都成。他杀过人可没个数。我是提着脑袋在帮你呀。”
初七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哪里不晓得?他要是来抓我,别说你,我也半条命没了。所幸康摩伽总算是有个军职在身。只要快些出了蜀郡地界,他便不能擅离职守地来追咱们。”
曹铭昭笑得奸诈了些,像找到了臭味相投挚友。他招呼车夫快马加鞭,从小路上走,走最偏僻路,然后又让另一辆车走大路,顺带掩盖痕迹。如此一来便不宜被人察觉。即便有人真追上来,小路僻静,动静皆知,他们也有个准备。
初七不久便见锦城被远远甩在身后,自己也再无退路,便铁了心迈上长安之旅。她从未一意孤行到此。可为了丈夫,一切都可以在所不惜!
路上难免烦闷。曹铭昭想了些话跟初七说,却见她犹自沉思,便道:“我只忘了问,你如今和康摩伽究竟是何关系。自八年前你们相见,似乎发生了不少事。”
初七愣了愣,道:“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次有难,他都会从天而降来救我。而我却不能回应他半分。想来也是下辈子才能还情意罢了。”
“要是我说,即便你回应了他,他也不能接受,你信不信?他身上有个秘密,我一直都替他瞒着。”
初七见曹铭昭笑得嚣张,便这个秘密有所代价,于是不屑道:“不知道也罢。他瞒了我多少年,我早已没了那份好奇。”
“好。那我便不说。等你想知道了,再来问我便是。”
跟曹铭昭这样人打交道果然需要小心谨慎。初七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边猜测这一路上艰难险阻。
这时,安儿因饿了肚子而啼哭起来。初七忙让车夫停下马车,又赶了曹铭昭下车去,自己解了衣服给孩子喂奶。
曹铭昭十分没趣地在车外徘徊,心里直抱怨要运这么对母子北上,实在是自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还没抱怨完,后面便传来了萧萧马蹄。这声音急促得很,仿佛直冲他们而来。
曹铭昭警觉,忙道:“风紧,走!”
担待
62
初七听见这马蹄声,心中一凉,也无心躲避,只对曹铭昭道:“不过这片刻,他若已有本事追来,咱们也不必躲了。”
曹铭昭摇了摇头,且道:“既是如此,我这情面算是还你了。你再要去长安,怕也要靠你自己了。”
初七答应了,随即抱着孩子下了车。曹铭昭为恐祸及自身,便乘上马车一路去了。一阵尘埃过去,康摩伽果然策马而至。他额头青筋暴跳,一身军服都着了微尘,脸色比那骑黑马都要深上一层。
初七站在这路旁相迎,见他跳下马就直奔自己而来,便道:“怎么找来?”
这是什么轻松自如话?康摩伽气得双目通红,想打她也不是,想骂她也不是。全部愤怒最终只化作一个迅疾拥抱,抱得初七难受了为止。
初七默默承受着,苦笑道:“我不是没能走成吗?”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康摩伽兀自喃喃,似是控诉,却又太过柔情。初七腾不出手来回抱,只道:“我是一定要去长安一次。”
“你一定要去?”
“是。”
“为了你丈夫?”
“是。”
“这么辛苦才逃难来了蜀中,你还带着孩子去冒险。你心里除了你丈夫,其他一切是不是都不重要?孩子若有个好歹,你若有个好歹,你爹娘若因为你失踪有个好歹,都无足轻重,是不是?”
初七没敢真说一声“是”。可她举动已明显说明这些她都已不在乎。康摩伽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当真将她锁起来,她又何尝还是他捡来初七?
于是,康摩伽道:“你要是真这么想去长安,我带你去。”
“不行!你这样是擅离职守,会被军法处置。”
“你连你自己命和你孩子命都不看重了,我还有什么顾忌?”
初七恍了神,半晌都没反应。她知道自己肯拼得性命前去长安,但万万不能拖康摩伽下水。
初七当即就决定道:“康摩伽,我明白了,我打消去长安念头,我们回去。”
康摩伽疑惑了,问:“刚刚还那么死撑,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你不愿我带你去,还是信不过我?”
“都不是。我只是想到安儿还这样小,不能让他受这样苦。你让我明白了这件事。”
“真只因为这样?”
“当然。幸亏你来追我,让我幡然悔悟。就趁我家里人还未察觉我离家时赶快回去,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康摩伽半信半疑,道:“你不会是想先打发了我,再伺机而动吧?”
“哪敢?你能追到我一次,难道就不能追两次?我又不是真蠢。”
“你就是蠢。不过,看在你改过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康摩伽将初七连同孩子一起送回家时,天刚刚大亮。崔家老小刚刚起身,还都不自觉家里少了两口人。唯有江蓠算警觉,经由下人通报初七被康摩伽送回,到底也猜出几分大概。
初七一到家门口,康摩伽便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地奔军营去了。他出来太久,须尽快赶回,否则定要被军纪处置。初七不问他原因,只站着目送他远去才转身准备进门。
正巧江蓠出得门来,拉住初七就道:“夫人,你可要把人吓死了!”
“不了,江蓠。我大约是不会再这样了。”
“想通了便好。如今也只有我知道夫人突然失踪事。趁着其他人还都蒙在鼓里,快些回去吧。”
初七应了一声,眼神却还在门外。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只要任何能影响到康摩伽生命事,她都是不可以去做。而长安,因为有了康摩伽,她不能去想了。
一月之后,玄宗驾临锦城,一并带来一批老臣。蜀郡也因此热闹上了几倍不止。玄宗不知从哪里听闻初七也在锦城之中,便特命人将她请来。
此事总归有些不妥。江蓠担心初七不免会被刚刚失去爱妃玄宗看中,便拼命想些办法挽救此事。
初七淡定道:“陛下不会看中我,不必担心。”
“这可说不准。陛下看上自己儿媳妇不照样夺过来了。如今郎君又不在,真要发生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江蓠,还没影事不要太过忧心,那样活得累。堂堂一之君,落魄如此,最后连心爱之人生死都保全不了。这样打击之下,是个男人都不会再有心思寻花问柳。”
初七虽这样笃定,但江蓠难免还是担忧不已。为了防止不该发生情况,她竟私下里去找了康摩伽一会。
他们在锦城一家不起眼茶馆里相会。江蓠到得很早,神情也有些紧张。店家上来给她添了三次热茶,却见她一壶一壶地灌着,甚是纳闷。
康摩伽一袭戎装到了茶馆里,由人引路才到了约定小阁子间。江蓠一见他进来,慌忙站起来,一下子便变碰倒跟前茶碗。
这一阵慌乱引得店家急匆匆派了人来收拾残局。江蓠也觉羞愧,忙道:“失礼了,见笑。”
“哪里话?我是不是迟了,这茶都泡得没了颜色?”
康摩伽爽朗脸又让江蓠心虚了一回。她缓了口气,道:“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今日有要事要与你谈。你可知陛下要召见夫人消息?”
康摩伽一惊,道:“未曾。我一直忙于军务,倒不曾听闻皇帝身边动静。怎么会突然召见初七呢?”
“我也不晓得。夫人十分镇定,准备不日便前去面圣。我只担心……”
康摩伽想了其中因果,倒也明了江蓠如此着急找他来缘由。要以初七容貌,被皇帝看中简直是意料之中事。若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他不是不反也得反了?
江蓠未看出康摩伽心思,继续道:“康将军,你若能有办法替夫人担待些风险,江蓠不胜感激。”
“初七事便是我事。说不上担不担待。多谢你将消息告知我。我需要好好想想。今日暂不与你叙旧了,告辞。”
康摩伽说完便匆匆走了。江蓠站在原地,看着那门一开一合,只微微叹了口气。她突然又被儿时那一阵羡慕之感淹没。初七当时也不过七岁,一点都不懂事,却可得到康摩伽全部心思。她当时那样羡慕,十几年过去。初七变了,康摩伽仍旧未变。这天上地下怎可造出这样男人?即便造出了又何苦如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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