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宾布的眼神变得比夜色更加昏暗。说实在的,他有些灰心,他甚至觉得人们的大部分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不是吗?无论你获得多大的成功,赢得多少人的尊敬,到头来你都不得不走进坟墓里去,以一掊土掩埋你和你的一切。对人类是如此,这一切生物亦是如此,无论是强大的,弱小的,美丽的,丑陋的,正义的,邪恶的,死亡对他们一视同仁,毁灭可以毁灭的一切。也许,死亡就是生命的目的,死亡是一生的使命!
“真可怜……”宾布晃晃脑袋,无奈地苦笑,他并不仅仅是为拿慕鲁感到不公,更是在嘲笑人类这种弱小的生命——包括他自己在内。
圣武士没有理睬宾布的嗤笑,他站起身,目视远方,在夜风中巍巍屹立,手里紧握十字剑的剑柄。
看着阿洛尔那稍显疲惫但毫不松懈的轮廓,以及他那永远不变的、好像燃烧着的钻石一样的眼睛,宾布突然感到惭愧,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而拿慕鲁和阿洛尔才是真正的勇士。人们并不是不知道生命的短暂和无助,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并且,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事实之下仍勇敢地活着,勇敢地努力,勇敢地去爱,去战斗。即使世界末日到来,人们仍不会停止微笑,这微笑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反抗和蔑视,所有勇敢生活着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就这样,宾布重拾了对人类的信心,他伸了一个大懒腰,把四肢都伸展到了极限,然后打着哈欠跟阿洛尔发牢骚说:“该死的,很困了,很困了!太阳还不出来,我可是要去睡觉了,你一个人来守夜吧,你一个人就够了,我们相信你。”
阿洛尔没有答话,任由宾布歪歪斜斜地走回营地中心,而东方天际上,一线曙光已即将从云层后面倾泻而出。
“不必担心,这世界仍然值得守护……”
宾布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对自己说,同时嘴角扬起了狡黠的笑容。
但是第二天歌若肯并没有继续他的考验。
不仅如此,冒险者们发现考验之山远离了他们,好像这座山也变成了会移动的,正在一点一点地远去。拿慕鲁立即命令哈冬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追上考验之山。
“阿——嚏!”宾布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用大拇指在鼻尖上来回摩擦,无精打采地瞧着身侧向西方飞快逝去的景物,抱怨说:“不该让哈冬跑得这么快,不然坐在上面的我们全会害伤风——阿嚏!”
坐在他对面的拿慕鲁笑着回答他:“要追上考验之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接近考验之山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一切空间转移魔法都会失效,凡人的魔力无法超越神圣的距离。使用世界熊这主意再糟也好过步行吧?”随后拿慕鲁用微笑的眼神扫视周围的同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宾布身上,“何况我们当中又没有谁会使用飞行魔法,宾布,难不成你会吗?”
面对拿慕鲁的诘问,宾布本打算出言反击,顺便揭揭拿慕鲁的短,好让大家笑上一笑。但是当他看到老拿慕鲁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时,不知为什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宾布一反常态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责备自己的无能:“是呀,我要是会更多的魔法就好了……”
拿慕鲁似乎也被宾布的情绪所感染,不知不觉地沉默起来,有好一阵子世界熊背上的四人谁都不想说话。拿慕鲁、阿洛尔,宾布各怀心事,而小心翼翼地坐在世界熊的肩部、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的珍妮芙则和往日一样忧心忡忡,她倒没有继续为自己飘摇不定的命运长嘘短叹,而是出神地不知想着什么——她还没有从七里树酒店的巨变中恢复过来。
这时拿慕鲁干咳了一声,试图打消空气中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他开口问宾布:“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用心研究魔法?”
“是。”宾布回答,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仍然显示出其中坚定的决心。
“那好,”拿慕鲁微笑着,点头表示赞许,随后把手伸进背包里掏了好半天才摸索出一个油纸包。纸包拆开后,里面露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非常厚,它的脏和厚不相上下。
宾布看到拿慕鲁恭敬地捧着这本破书,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什么?老头儿?你老婆的帐本?被你从家里偷出来的……”
“住嘴!”拿慕鲁厉声呵斥道,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封皮(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不然这本书就可能碎成一万片),把书的内容指给宾布看,“好好看着,准会让你大吃一惊……”
宾布眯着眼睛凑上去,却发现上面的字自己一个也不认得,既非古代语,也非符咒语言。然而宾布很快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很不小心地把书从拿慕鲁手中抢走,致使书的中间部分有几页被撕脱了。
“死老头!你把书给拿倒了!”宾布哭笑不得地把书拿到自己眼前翻起来,不理会拿慕鲁诸如“我是为了拿给你看”等无力的辩解。
刚翻了一页,宾布的手指头就不动了,因为扉页上的字不是用手写上去的,而是用魔法刻印的红色痕迹。那一串有些生涩的古文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高深的词汇:元素魔法全书。
“你怎么会有这个?”宾布脱口而出,然后就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非常愚蠢——拿慕鲁的职业就是收集稀世珍品和破烂玩意儿,有一本魔法全书在他的口袋里也算不上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阿洛尔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宾布手中的魔法书,问拿慕鲁:“你找到这本书是在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我藏这本书已经二十年了。”拿慕鲁不无得意地回答。
“二十年……”正当圣武士和宾布重复拿慕鲁这句话的时候,珍妮芙眉毛向上动了动,跑出来问道:“拿慕鲁先生,我不明白,您随身带着这本魔法全书二十年,却没见您使用过一个魔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拿慕鲁沉吟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到阿洛尔和宾布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里包含了十二分的钦佩。那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能够抵抗高级魔法的诱惑,二十年不去翻动近在咫尺的魔法书,那么他的意志力一定是非常坚强,非常了不起的。
这样一来,拿慕鲁反而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尽管很难堪,他还是不得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从得到这本书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学习上面的魔法,只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这句话一出口,三个人的表情立刻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珍妮芙想忍住笑但没有成功,出于礼貌她背过脸去不出声地笑;阿洛尔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宾布还好,拿慕鲁觉得宾布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更为佩服了。
第四十二章怯懦
经过四天的追赶,考验之山同冒险者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再拉大。入夜,当一切入睡的时候,似乎巍峨的大山也需要睡眠,它在冒险者面前停住了。
天色已经很晚,阿洛尔决定让队伍在山脚下休整一个晚上,好恢复连日奔波所造成的疲劳。今晚没有人守夜,拿慕鲁只留下世界熊哈冬和铁苍鹰托盖尔这两个不知疲倦的氏族圣兽在四周巡视。今天冒险者们要忘记危险安然入睡,这样才能应付明天神灵给予他们的考验。
然而邪恶是不睡觉的,夜深人静的黑夜,正是它们为所欲为的时候。
哭声突然大作。
这不像是人类的哭声,也不像是任何活物的哭声,倒像是一块怪石,一棵枯树,或是一滩烂泥在哭。
刹那间,营地被铺天盖地的哭声包围,上下左右都是那悲伤的调子,仿佛铸就了四面痛苦的墙。这是个月圆之夜,月亮撩开自己黑色的面纱,露出冷冰冰的脸庞。传说月亮并不是一个球体,而是一扇门,灵魂的窗,当一个灵魂脱离肉体,他就要通过月亮门到达亡灵的国度,相对的,那些对世界充满怨恨的生魂也通过月亮门返回到人间!
宾布和拿慕鲁几乎同时从地上跳起来,珍妮芙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也稳定住了手中的剑准备自卫,宾布观察四周的时候发现阿洛尔早已进入了临战状态。
不知是什么原因,世界熊和铁苍鹰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负于主人对它们的信任。不仅如此,拿慕鲁几次尝试召唤它们都没能成功。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他想不通,如果还有一种圆满解释的话,那就是哈冬和托盖尔都被人生擒了,但是有什么人能生擒两大圣兽又能完全不吵醒大家?
“你们看前面。”在圣武士的提醒下,大家都向考验之山的方向望去,但是谁都没有看见险峻的考验之山,反而是一座阴森森的树林出现在眼前。
“这……怎么会来到这里?”眼前的树林唤醒了拿慕鲁久远的回忆,他颤声说到:“我们明明是向东追赶,怎么会来到西方尽头的[影子森林]?这里可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啊!”
“冷静些,拿慕鲁,这是幻术。”阿洛尔十分肯定,他刚想继续,眼前忽然起了变化。
哭声一下子全停止了,令人怀疑刚才它们是否存在过,但是影子森林仍然在前面注视着冒险者们,林子里树叶轻摇,被风吹得“沙沙”响着,不知从哪里透射出来的光亮忽隐忽现,似乎在呼唤冒险者们进入它的内部。
夜雾弥漫,阿洛尔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树林,三个伙伴也或果断或迟疑地跟了进去。
影子森林的内部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可怕,这里的松鼠并不比别处的松鼠顽皮,这里的毒蛇也并不比别处的毒蛇狡猾,只要注意脚下纵横交错的藤蔓,想要通过影子森林并非是一件难事。
阿洛尔走在最前面,像十年前那样,他是“前行者”,是为伙伴们劈开荆棘,踏出坦途的人。这样熟悉的位置让阿洛尔陷入了少有的出神状态,他想再呼唤一次从前伙伴们的名字,就像队长柏西巴恩的名字,智者基瑞斯的名字……他多么希望在自己轻声呼唤后,有一个名字的主人会突然出现在背后,回答说:“噢,我在这。”
“阿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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