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有用的我,从来不让他们失望。
终于有一次,夏露丽丝忍无可忍,她抢过我的剑,只一个照面就把羞辱我的少年打败,击落了对方的剑。
那个少年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一个,我那时才知道自己教出了一个剑术高手。
当夏露丽丝把剑还给我的时候,她对我说抱歉。但是我羞愧难当,没有伸手去接,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走,我跑得飞快,一句话都没有和夏露丽丝说。
我感觉心头正在滴血,我狠狠地咬住嘴唇,流出鲜血也不在乎。那是一个黄昏,我拼命地跑,好像要逃开所有的耻辱,逃开所有耻笑我的人,我甚至认为自己在夏露丽丝内心深处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
我为自己的弱小哭泣过,但是从来没有让人看见,更不会在夏露丽丝面前哭泣。我逃开,是因为我想哭。
天气突然变了,天空布满乌云,雷电交错奔驰在远远的山边,暴雨倾盆而下。
雷电是那么强大,它们撕开天空,有时好像就降落在我的脚边,轰隆隆的响雷将我包围,我很害怕,无助地奔逃,但是它们却不放过我,在我身后没命地造出巨响。
鬼使神差地,我跑到那棵古树前面,那棵我经常和夏露丽丝坐在上面数星星的、我们叫不出名称的古树。
可是这棵树已经起火了,它被雷电劈中,烧成了碳黑色,枝桠落在我的脚下,从残存的主干中部向外冒着白烟。
我呆住了,停止了哭泣。小时候,我认为这棵树是最最强大,并且永恒的,我以为这棵树会和世界一样长久,没有什么力量能伤害它大得无法形容的身躯。
但是站在它起火的残骸前面,我知道自己错了——自然的威力可以轻易毁掉一切。
雷电依旧在我的四周疯狂地笑,把天空撕扯成碎块,我不知道是不是神在愤怒,我浑身发抖,久久伫立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体会着人类的渺小与无助。
这棵大树是多么的大呀,它对我和夏露丽丝来说,简直是一个世界。但是现在世界被毁掉了,神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毁掉了,如果神愿意,他可以随随便便地毁掉一切,毁掉父亲的庄园,毁掉我……甚至毁掉夏露丽丝。
人类原来这么可怜!他们所居住的世界是这么脆弱!我们一无所知地欢笑,游戏,谈情说爱……可是神只需要一挥手就可以毁掉我们!
面对着四周无尽的黑夜和呼啸的闪电,我的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冷笑。
有一颗种子深深埋藏在我的内心。
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我对着苍天狂笑,闪电击中了草地的很多地方,很多地方起火,但是唯独没有劈中我。
神啊,你在戏弄我吗?你是不是要我在你的威力面前下跪?
神不回答,但是我自己有了答案。
关于很多问题的答案。
首先,我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败,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孱弱,而是因为我太善良,因为太在乎对手的生命。
第二天早晨,我在训练场上又见到了夏露丽丝,而日复一日的剑术较量照例举行,第一个出场的就是我和一个身高力壮的家伙,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输给过他。
人群中有人起哄:“要不要让夏露丽丝替你打啊?”“嘿嘿,宾布太可怕了,有夏露丽丝为他撑腰。”“知道吗,以后不要再惹宾布了,会被夏露丽丝收拾的!”
夏露丽丝向我走过来,很可怜地请求我原谅,但是我只是向她伸出手,冷冷地说:“把剑给我。”
把剑交到我手里后,夏露丽丝不知所措地退开,我看出她脸上仍旧挂着担心的表情,她低着头,叮嘱我:“小心,千万别受伤。”
“真可笑,”当时我这样想,“我不会再受伤了,受伤的将是别人。”
剑术老师一喊开始,大个子就冲我扑了过来,他的吼叫倒是挺吓人。
我调匀呼吸,站稳步伐,盯紧对方,就像我教夏露丽丝的那样,我脚跟一转,轻易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转到了他的身侧。
他的侧面完全暴露给我,我奇怪以前为什么不知道他们的速度远不如我,我奇怪以前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样的绝好机会前出剑。
我的速度比夏露丽丝快,我的力量也不会输给一个女孩,如果我想赢,谁也阻挡不了我。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伙伴中间最强的人,只要我的心中没有怜悯,我还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
我的剑,第一次染上了鲜血。
剑术老师急忙把我们分开,可我起了性子,对受伤的对手穷追不舍,老师无奈下对我出手,想用他那柄长我一半的剑击落我手中挥动的凶器。可是我想都没想就疾速翻转手腕,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老师的手背。
那些曾经耻笑过我的家伙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一拥而上,想以多欺少,可是报复的心理支配了我,我尽可能用最恶毒的招式出剑,让每一个和我对阵的家伙惨叫着退开。
我第一次尝到了杀戮的快感,我的剑很钝,是只能在剑术课上使用的,可是这柄钝剑却能撕开皮肉,让我的敌人流出鲜血,让他们痛苦,让他们哀号。
我似乎听到夏露丽丝哭着喊我住手,但是我没有理她。
耐力始终是我的弱点,当我精疲力尽时,他们用摔交的手法把我制伏了。
当天一共有十二个少年受伤,一个右眼几乎失明,两个断了手筋,最轻的也得躺在床上。
我是第十三个人,我身上没有一处伤口。
我很得意,当父亲训斥我下手太狠毒的时候,我内心里其实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骄傲的。我甚至利用这个机会估算父亲的实力,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连他也一起打败。
夏露丽丝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听说她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乳娘的女儿爱玛陪着她;还有人说她病了,父亲为他请了好几个医生。
我没有去看她,好像夏露丽丝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似的。
我把我的钝剑磨利,从此整天带着它,连睡觉也不松手。我高昂着头,冷笑着从剑术场旁边走过,所有的人都带着畏惧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背地里叫我“恶魔”,我不但不生气,还嫌他们把我形容得不够可怕。
我原来是喜欢让别人恐惧的,是不是夏露丽丝也害怕我?
当夏露丽丝再次出现时,她向我投过来的目光是带着恨意的。
为什么恨我呢?我不是打败了所有羞辱我的人,向你证明了我并非一个弱者吗?
带着种种疑问,我在剑的狂热中越陷越深。两年后,庄园里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包括父亲。于是我到亚西顿城里游荡,只要看见有人带着剑走过就立刻向他挑战,甚至有许多雇佣兵和骑士都败在我手里。我百战百胜,从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带着一把快剑的冷血少年”,亚西顿城的市民这样形容我。我的名声传到夏露丽丝耳朵里,她更加疏远我了。
但是有一次,一个酒鬼用剑鞘就把我击倒在地。
我倒在地上,后背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我听到打赢我的人醉醺醺地问围观的市民:“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年轻就浑身杀气,长大了怎么得了……”
我被送回庄园,大病一场,发烧到两只眼睛看不见,在昏迷中我还挥舞着双手大声咒骂:“我要打赢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从旁人的谈论中,我才知道打败我的人是剑圣迪姆丹马斯。
可是我的病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对于我来说无论输给谁都不可原谅。我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弱小,那些日子里每天我都梦见迪姆丹马斯要杀我,还要杀夏露丽丝,而我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办法保护夏露丽丝。
昏昏沉沉的,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可是有一天,有一只轻柔的手覆在我的额头。
我立刻就知道那是夏露丽丝。
“你为什么来这儿?”我问。
“你在恶梦里叫我的名字。”夏露丽丝回答,我不承认,但是我很高兴她来。
夏露丽丝瞒着父亲,代替仆人照顾我。我的眼睛看不见,夏露丽丝就是我的眼睛。何止是我的眼睛呢?后来回忆的时候,我总是这样想。
当我病愈后,夏露丽丝说要送给我一件礼物,当我绞尽脑汁来猜这件礼物是什么的时候,夏露丽丝却从背后拿出我的剑。
这时我才回忆起,自己从不离身的剑已经被我遗忘了很多天。
夏露丽丝递给我的剑与往日不同,剑柄上多了一枚巨人戒指。
“还记得在巨人遗迹玩的时候吗?这枚戒指是你拣来送给我的,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把它当成手镯戴着,可是有一天我发觉自己的胳膊伸不进去了,不过,套在你的剑柄上正合适。”
“巨人们因为残忍才灭绝,只有他们的戒指留了下来,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们犯相同的错误。”
虽然巨人戒指会加大剑的重量,但是我很高兴地从夏露丽丝手里接过她的礼物。
尽管埋在我内心的种子还时常唤醒我的恐惧,我的剑却不再轻易出鞘,而夏露丽丝因为年龄的关系被父亲限制了自由,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我时常会想她。
时光飞快,眼看我就要离开庄园,返回自己真正的家,可是我却不像其他着急回去继承爵位的人一样盼望离开。
如果一定要离开的话,我也要从这里带走一个人。
夏露丽丝的父亲不同意我莽撞的求婚,他是亚西顿最体面的贵族,他的女儿当然要嫁给功勋卓著的英雄,而我,身无寸功的没落贵族子弟,不具备这个资格。我有些激动,和他吵了起来,他命令我滚出房间,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暗暗发誓要去世界上闯荡,不功成名就绝不回来。
我没有和夏露丽丝告别,我相信她会等我,而且如果我和夏露丽丝告别的话,我可能就会因此舍不得离开。
就这样,我离开庄园,也没有回到父母身边,开始了漂泊的日子。
我做过雇佣兵,当过赏金猎人,我一直盼望接手可以让我的名扬天下的任务,然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人肯把重要的任务委托给一个新手,而当我得知有一些危险的旅程值得尝试的时候,消息灵通的老手又总会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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