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欢喜的同时又陷入深深的忧虑,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为这颗心带来快乐,也怀疑自己的力量能否在乱世中保护这颗心。』魔鬼们又组织了一次强大的进攻,几十个魔鬼从不同角度向宾布发动突袭,大部分的刀剑却是冲着阿洛尔去的,似乎它们已经发现宾布在竭尽全力避免阿洛尔受伤,向圣武士攻击反而更有可能击中宾布。
是啊,阿洛尔一生都在受伤,他身上遍布伤痕。现在他死了,宾布不会让伤害再靠近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犹豫了,恐惧了。』宾布大吼一声,刀剑全都从魔鬼的手爪中挣脱出来,飞舞上半空。
『于是他出去旅行,游荡,战斗,并且把那颗心藏起来,准确的说,是有意遗忘在一个自己也记不起来的角落。』这些刀剑就像是被无形的勇士挥舞着,疯狂地在空中转着圈子,毫不留情地割断了它们原来主人的喉咙。
死亡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魔鬼们瘫倒在两旁,宾布踏血前行。
『这样做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弱点了。』接近阶梯的顶层,拥靠在一起的大堆魔鬼迟疑了一下,立刻又怪叫着冲下来。
『心不在他的胸膛里,他无心,所以他就不会怯懦,不会忧虑,不会有牵挂。』千百柄刀剑飞向天空,又疾降而下,在魔鬼的队伍中间疯狂屠戮,饮血狂欢。
『他打算当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时,再去找回那颗心。』鲜血和尸体已经堵塞了他前进的路径,宾布念头一转,风向跟着改变,自上而下的巨大风压锁死了所有魔鬼的行动。
发现形势不妙的阿尔汉佐想要逃跑,但是宾布的风压把他也一块击倒在地上,阿尔汉佐绝望地扭动四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阿尔汉佐面色死灰。
『然而他却没有静下来想一想:等到那个时候,恐怕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这颗心了!』宾布终于走上了观星台。
本来应该有成堆的军队等在他的对面,然而宾布走上来后,却只看见莫奈一个人在宽阔的观星台上打着哆嗦。
就连来自地狱的魔鬼也被宾布的威力吓破了胆,它们慌不择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观星台上跳了下去,只扔下它们四肢粗短行动不便的指挥官。
莫奈上下牙齿不住打颤,他的下巴缩在肥胖的颈子里,他用尽最后的胆量,咬着嘴唇念出控制对方心智的黑魔法咒文,接着又利用谢伊因印记挥出蝗虫般的蚀损飞箭。
黑色的箭矢,恶鬼的咆哮,夺人性命的万千飞蝗。
宾布被击中,身体上很多地方喷出了鲜血,但是他全然不在乎,好像黑魔法打中的是别人。
『即使如丛的长枪和如雨的箭矢穿过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倒下,因为他的身体是空的。』宾布将脑后的发带一甩,莫奈立即被一股旋风卷到高空,随后又重重跌下来,摔到宾布脚边。莫奈肚皮上的脂肪救了他一命,但是他仍然摔得半死。
“饶……饶命!”莫奈扮出最拿手的可怜模样,他两手抱住宾布的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但是宾布周身的暴风利刃般地割破了莫奈的手,他惊惧地向后爬开。
『他不哭,也不笑,他没疼痛,他没感情,他是一具活尸。』“索斯朗在哪里?”宾布的声音冰冷如刀锋。
『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他一天内给朋友讲上一万个笑话,朋友们笑,他也便跟着笑,大笑不止。』“我说……我说!别杀我!”莫奈急忙喊道,他压低声音,带着恐惧的表情告诉宾布:“索斯朗就在黑……”
莫奈的头颅突然炸开了,粉白色的脑浆和着鲜血喷溅一地,莫奈只剩下半个脑壳的身体扑地一声倒在观星台上。
赋予和剥夺,这是混乱支配神恒久以来的惯用手段,为了把恐惧植入人类的内心。
现在,恐惧来了!
宾布睁大眼睛,他吃惊地看到索斯朗浑身散发出金光,像天神一样漂浮在半空。索斯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每个士兵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亲眼看到了神灵。索斯朗的确很像神,而且还是光明阵营的神,但是宾布却知道,索斯朗只是徒有其表——光明的神绝不会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绝对的光明并不比绝对的黑暗伟大。如他所料,这时不可理解的事情发生了:被宾布杀死的魔鬼突然又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论有头的,没头的,高度腐烂的,化为白骨的,全都张牙舞爪地扑向亚西顿和达尼的部队,距离观星台较近的达尼部队首当其冲。就在刚才,观星台的地下密室里,索斯朗已经用黑夜之书引发了宿魔石的全部力量,现在的伯日丁城形同地狱,大地变成血红,无数铁锈色的传送门在人间开启,门的另一端传来三头犬的低吼,人面鸟的魔影已经盘旋在圣城上空,脚下布满了地狱爬虫,硫磺火焰撕开天幕,魔鬼们成了这里的主宰,它们在人类中间肆意屠戮,而在刀剑下的人类却完全不知反抗,他们的心智已经被索斯朗操控,魔鬼任意杀死他们,他们却高举双手为魔鬼欢呼,这是人间地狱,这是索斯朗遵照约定献给谢伊因的血祭!
宾布突然很害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城下的军队明明都是他的敌人,他为什么要替敌人担心?
魔盒的故事断了。
索斯朗在光明中微微一笑,他食指一弹,一个耀眼的光团就从他手中喷射而出,速度极快。尽管是这样,宾布一个人要躲开并非不可能,但此时的他却一定要优先保护阿洛尔的身体,即使为此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光团呼啸着穿过宾布的左臂以及左肩,吹过他的肌肤透过他的骨头,但宾布却没有什么痛觉,仿佛只是微风一阵。然而一瞬间情况就发生了非同寻常的变化,宾布从左肩至手腕的血肉刹那间炸成细末,他的左臂完全露出了骨头,只有零星的肌腱挂在外面,宾布左肩头的血肉也被完全卸去,大片白骨暴露在空气中,样子十分可怖。
宾布的上半身几乎成了半个骷髅,透过肋骨的间隙甚至可以直接看见跳动的心脏,然而那不是心脏,那是谢伊因的半颗心,纯黑的水晶,苦痛之核。
血液带着生命活力从身体内部离开,无可阻挡。宾布用仅存的右手支撑住阿洛尔的身体,感受着圣武士甲的冰冷,他的目光已经迷蒙起来,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已经模糊。
但是在他的体内有一个不肯停息的震动,金属的合声。宾布侧过脸,看到从肌肉后面暴露出来的锁骨,以及在锁骨上牢牢镶嵌的镌刻了古老纹路的青铜饰品——巨人戒指。
这才是宾布施法用的法器,用来与宇宙之声产生共鸣的道具。宾布根本就听不见宇宙之声,这是一个可笑的谎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回忆,但是宾布却拼命也记不起。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宾布猛然想到。
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量,面对手握恐惧之石又集合七人之力的索斯朗,垂死的宾布完全没有胜机!
宾布不想倒下,但是他的膝盖却弯了下去。
索斯朗则踌躇满志地托起下巴,欣赏最后一个敢于反抗自己的人怎样倒在他的脚下。
乌云重新聚拢起来,风停了,停得很突兀,突兀得让人感到悲伤。
宾布仿佛看见伯日丁的高塔都在向上攀升,上升到天际,而他和阿洛尔却在下沉。
结束了,迷梦,冥河将迎来新的旅人,哈比露贝的船将满载而归。
这为了力量而抛弃幸福的人,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反而又无能为力。
因为他不完整。
他只好合上眼帘,带着残缺的躯体和心与这个世界告别,即使怀有深深的遗憾。
“宾布……!”
宾布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
他睁开眼。
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喊杀声中,他一瞬间就听清了那声呼唤。
他回过头。
千军万马,密如蚁团的军列里,他只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
夏露丽丝双目禁闭,两手合握在胸前,神色哀伤,正默默为一个人祈祷。
在这极度的混乱当中,夏露丽丝并没有为自身的安危祈祷,她的祈祷从来都是为了别人。
她为谁祈祷呢?
魔盒的故事突然又继续下去:『可是有一天,这颗心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视线立刻就模糊了,他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上天给予他如此宝贵的馈赠,他居然想要放弃。他悔恨不已,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那颗心已经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外一个更有勇气的人。』宾布一下子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夏露丽丝……还有……”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同时另一种力量开始在身体内部复苏。在这力量的帮助下宾布奋力挺过难关,他没有昏迷,他再次和阿洛尔一同挺立在观星台上。然而,他们站立的样子多么勉强啊,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倒下,可他们却不会这样倒下,在他们的使命完成之前,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倒下!
夏露丽丝无言地祈祷,她眉心的一点怜悯更加显著,她好似一位女神,周身散发着祥和慈爱的气息,即使圣城已被变为地狱,夏露丽丝的光芒却不会因此减弱半分。然而这位女神忽然流下了眼泪,一滴闪闪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入了茫茫大地。
“她为什么流泪呢?”宾布问自己,“她的丈夫就在她身边,亚西顿的士兵也大多安然无恙……谁告诉我,她为什么流泪?”
“难道……是为我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宾布的泪水立刻就涌了上来,他再一次望向夏露丽丝,看到夏露丽丝的眼泪仍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你终于又让她伤心了吗,宾布?你又没能做好,你为夏露丽丝做的事,为什么总也做不好呢?”宾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镶在锁骨上的戒指在此刻发出了与宇宙之声更强的共鸣,鸣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终于,超出了极限。
巨人戒指刹那间裂成碎片,青铜的残片向四外飞射而出,有些钉入了宾布的血肉,有些打在苦痛之核上,戒指碎片闪着银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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