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戒指刹那间裂成碎片,青铜的残片向四外飞射而出,有些钉入了宾布的血肉,有些打在苦痛之核上,戒指碎片闪着银光,雨点一样,最终化为细小的尘埃。
“夏露丽丝啊,该饮迷药的是你,你可知道,我从不奢望能把你忘记……”
见到宾布重新站起来,而且莫名其妙地流泪,索斯朗疑惑不解。圣城都抵御不了地狱的侵袭而变为魔鬼的屠场,在混乱支配神面前,在空前的黑暗魔力面前,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同邪恶抗衡?
然而这种力量是有的,索斯朗却永远无法了解。
染血玫瑰的狭长眼睛恶毒地睁大,他没想到宾布在这种时刻还拥有继续战斗的力量,怀着莫名的忧虑,索斯朗从半空降落到观星台上,口中念起谢伊因的禁咒,打算借此给宾布致命一击。
“命令你们,罪恶的仆众。愚者混乱疯狂之所,洗涤的时刻到了!惩罚的时刻到了!唤你的圣名,大恶魔德戈佩斯!”
宾布却完全不去理会索斯朗的夺命法术,他用目光向夏露丽丝道别,那目光是蓝天上的淡淡白云,云海之上的无尽怅惘,还有……风。
一道闪电!德戈佩斯已经现身人间,他举起巨斧,吼叫着向宾布飞来,铁锈色的硫磺火焰铺天盖地。
宾布眉头微蹙,这一刻太短暂了,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夏露丽丝身上移开,移回战场。面对大恶魔德戈佩斯,宾布轻声对阿洛尔说:“兄弟,我需要一把剑。”
随后,圣十字剑就递到了他的手上。
不是宾布从阿洛尔紧握的右手中拿走圣十字剑,可是这柄剑明明就转移到了他的手中,宾布只能相信是阿洛尔亲手把剑交给了他。
也许这才是阿洛尔的最后一个使命,圣武士的身体向后倾倒,那封冻十年的冷峻表情在这一刻完全融解,含着胜利的微笑。
宾布一个人站着,但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宾布,拿着剑。
苦痛之核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它是宾布生命的源泉,它旋转着,漆黑一团像是缩小的宇宙,宾布没有心。
可是宾布举起了剑!
那难道只是剑吗?难道那不是奔腾的热血,执着的友情,还有无悔的爱恋?
索斯朗突然感到恐惧。
他欺骗过神,也和恶魔作交易,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
他张开口,却喊不出一个句子,他睁大眼,却只能看到握剑的宾布。
宾布的身体好象是虚幻的,他似乎并不存在,但是又好象无处不在。
索斯朗想要逃走,想要念出空间转移魔法的咒文,但是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兄弟,他过去的伙伴,埃弗拉、基瑞斯、福克法、肖森、费劳恩,以及阿洛尔,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站立在他的身侧,围住他让他无法逃开一步!
这是沉默的六人,这是沉默的墙,在这墙内索斯朗只能看见死路!
“不可能!你们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索斯朗两只眼睛超过极限地睁大,他用力挥臂,想要让幻觉消失,但是六个圣武士的形象却越来越坚实。
无处可逃,最后他只能面对宾布的剑。
伯日丁仍被混乱统治着,但是魔鬼们已经停止了杀戮,呆立着如同上了石膏;三头犬被无形的手压制,趴在地上嘴角流着沫子;人面鸟从半空栽下,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地狱爬虫僵死在脚下,人类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醒来,人世的地狱已被冻结,这一切只因为宾布手中的圣十字剑!混乱依然存在,然而秩序也被掺了进来,混乱与秩序在天空上激烈地交战,无形的手臂将它们扭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德戈佩斯在这可怕的斗争中裂成千片万片,宾布正在呼唤宇宙间最原始的力量,他要手中的剑居于混乱与秩序之上,超越恐惧与苦痛,超越爱与憎、生与死,超越永恒的时间,超越创生,超越毁灭!
[原动]!
索斯朗大口喘着气,他已经毫不怀疑宾布将挥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剑,超过剑斗气,也超过任何魔法的剑。恐惧俘获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神经质地笑——如果不免一死,他要仔细看一看这世间最强大的剑是什么样子。如果可以目睹这最完美的剑,在绝美中毁灭,他至少贯彻了自己的独特美学。不过他仍抱有一丝希望,他身上带着恐惧之石,他乞求谢伊因帮助他逃过宾布和阿洛尔的制裁之剑。
可是在这一剑面前,谢伊因又算得了什么?
宾布的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血痕,他的血已将流尽,在这最后时刻他的面容复归平静,带着抹之不去的忧伤,宾布对着前方点头。
回应他的是六名圣武士,阿洛尔和五个兄弟一同点头,像是裁判席上六个宣布裁决的法官。
宾布挥出了剑!
无限宇宙爆出一声巨响!
狂欢之都剧烈地震颤,大小魔鬼捂着脑袋四处奔逃;荣誉殿堂掀起了强大的风暴,天使纷纷被卷落地面;再次被封印的原罪者张开了震惊的目,永不甘心被囚禁的谢伊因咬起了嫉妒的牙,光翼圣神歌若肯担心地握紧手中武器……只有星辰之主,法缔尔,宽慰地笑。
索斯朗的肉体和灵魂连同恐惧之石被这无匹的威力消灭至不在人间留存一丝一毫痕迹,这背弃正义出卖兄弟的人最后声嘶力竭喊出的一句话是:“为什么?最强的剑,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到——!?”
最完美的东西,其实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所有被索斯朗复活的魔鬼都被一同抹消了痕迹,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们变成了微尘,混于大地。相对的,所有在这场战斗中负伤的人类都被一种神圣力量治愈了伤口。
宾布放开手,让阿洛尔的剑钉入观星台的正中。
伯日丁城下的士兵目瞪口呆,他们已经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逃跑,这时突然有一个被恐惧扭曲了的声音大叫起来:“弓箭手,放箭!那个人是恶魔!不杀了他我们都会没命!”
是阿尔汉佐,他趁宾布和索斯朗交手的机会从观星台上逃了下来。
拉何尔本部的弓箭手在这之前就登上了周围的几座誓言之塔,宾布正处于他们的射程之内。
“放箭——放箭!!”
在阿尔汉佐的命令下,残存的拉何尔长弓手向宾布射出飞蝗一样的箭矢,观星台下,惊慌失措的达尼统帅也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为了与索斯朗的意志对抗而精疲力尽的格龙德也举起胳膊,打算下令放箭,过度的紧张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然而,真的完全失去了吗?
“不要!不要啊!”夏露丽丝痛苦地喊道。她的长发已随着风的平息而凝寂,她的眉心记满万千哀伤;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忧愁,没有恐惧,没有伯希勒和安赛托,她又回到了从前,她又成了那个在草原上欢声跃足的少女,她回头望,只看见远方那个孤僻的、拿剑的少年。
格龙德的右手本来是犹豫不决地举在半空,但是当他看见夫人脸上的表情后,那只手臂反而用力挥了下去!
夏露丽丝泪流满面。
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雨向宾布飞去。迎着这夺命的箭矢,宾布毫不畏惧地睁大双眼,最后一刻,他要望着夏露丽丝的脸。
宾布知道,这样做的话,当他被乱箭射中,双膝无力地跪下去的时候,他一定是笑着的。
然而箭矢穿过他的身体,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仿佛已经不存在。
接着,宾布的皮肤开始龟裂。
剥裂下来的皮肤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像光一样透明,红发带被法缔尔的风高高举上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白云映衬着这一线红色,将它纳入自己的心怀,永不放开。风在吹,宾布的碎片随风飞上天宇,散落人间。
宾布跪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他的胸膛里没有心,那旋转的水晶停了下来,倾斜,跌落……是的,苦痛,碎成一万片。
然而魔盒的故事还没有最后讲完。
『他现在真正没有心了,但是他却没有因此所向无敌。身体上曾经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重新迸裂开来,干涸的疤痕流血,愈合的创伤撕裂,两只眼睛里面也流出了血泪。他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只有胸前的一小块肌肤完好如初,他本想留一方洁净之地来容纳这颗心,但是直至生命的终结,他的胸膛内空空如也……』
终曲新星
天边的角落上,出现了一颗新星。
这颗星不怎么明亮,人们说不出它在何时出现,何时隐没,因为只有知道这颗星存在的人才可以在夜空上望见它。
拿慕鲁走在险要的山道上,伯日丁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年,如今的他正忙于把自己收集的神器全部放回原来的所在。现在他想通了:神器是为了考验人类才被放置在危险之地,如果他一个人全部代劳,勇敢者就会失去磨练自己的机会。
只有一把武器拿慕鲁还藏着。
那不是神器,只是一把普通的圣武士使用过的十字剑,但拿慕鲁对它十分珍视。他决心要将这柄剑托付给一个真正伟大的英雄,到那个时候,人们就会了解这柄剑中的秘密。
“太亮了,再暗一点儿!”拿慕鲁冲头顶上的小星大喊,而那颗星星立刻就收敛了自己的光,夜幕下一片漆黑。这时拿慕鲁忽然想起这光芒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根本不必担心行迹会因此暴露,于是他又要求星星再回到初时的亮度,可是这回任性的星星不肯听头儿的话了。老冒险家只好对着自食其果的黑暗无可奈何地摇头,在脸上堆满自嘲的微笑。
他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因为伯日丁城上那万人见证、却无人看清的一剑。
伯日丁的石碑上终于还是没有添上阿洛尔的名字。十年前埋葬七英雄时,石碑上刻下了七个灵魂,而在教皇厅一役后,神学士遵照索斯朗的命令磨去了阿洛尔的名字,让他即使在死后也不能同兄弟们团聚。而柏西巴恩,这曾经的队长,占据了七个姓名中最显要的位置,由于符合了自己的美学,似乎洋洋得意。
然而那天边的星斗却从来不理睬柏西巴恩,它永远都会把光芒照在阿洛尔被磨去名字的地方。伯日丁的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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