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府丁,提着灯笼照着一个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常怀远等二人从小山下路过时,突然掠了下去,一出手便同时击中了两个人的昏|穴,同时噗地吹出一口气,吹熄了灯笼中的烛火,避免灯笼落地后燃烧起来,引起远处注意。两个被点了昏|穴的人还未倒地时,常怀远已经伸出双臂挟住了两人,同时一脚将灯笼踢到万年青灌木丛后面,以免二人被擒走以后,灯笼掉在地上被人发现,这也是他心细之处。
常怀远将两个王府之人提到一座假山后面,将那仆人放在一边,并不解|穴,只将那个文士的昏|穴解开。
那文士醒了过来,见一个蒙面人蹲在自己面前,正想喊叫,却被蒙面人一把捂住口道:“不准喊叫。听着,在下要问你一些话,你要老实回答,而且说话要尽量小声,引来了别人我可要一掌毙了你!”
那文士一听,顿时吓得抖了起来。
“你别怕,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伤你。你说,赵显和胡洪可在王府之中?”
那人忙道:“小官……请问大侠,找这两人何事?”
“你是王府中的什么人?”常怀远听他口气有意思。
“小官……”
“你是赵显?”
“小……官……”
常怀远一默,心中有了计较,沉声喝道:“赵显,你为何要抢我妻室?”
那人大惊,忙道“小官为人清廉,哪会干出抢人妻室的事?大侠找错人了?”
“你是不是赵显?”
“是……不是……啊!我没抢入妻室,大侠就杀了我,我也不服!”
“好,你是赵显,你别怕。我是老营的人。刚才那话是试你身份的。”
“老营?甚么老营?”
“白莲教——明教老营。”
“啊……这个……皇上视为妖教,早已严禁,天下哪里还有什么老营?”
“表面禁得了,暗里禁得了么?就如禁得了人说话,禁得了人心中怎么想吗?”
“这倒也是。大侠是老营的人,可与小官有何关系?小官效忠皇上……可……也没有得罪老营……。”
“你效忠皇上,皇上可不容你效忠。五万大军,分三方将长沙城由了个水泄不通。京中的特使已经到了。明天就要将朱梓召进京去,那时一连坐,你不问个死罪,也要问个流放边疆之罪。”
赵显默默不语,被一语击中了要害。
“胡洪在哪里?”常怀远问。
“他……他的仆人来唤我……到他那里去商量……”
“那么,我随你去。”
“你……要……?”
“别怕,我是要指你们一条生存之道。”常怀远说,扒下仆人的衣服穿外面,扶起赵显,走下小山,走过一座花园,来到了胡洪的住处。
那胡洪正坐在桌边独饮,一见赵显同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蒙黑巾的人进来,大惊问道:“赵大人……小可的仆人呢?”
常怀远身形一晃,一出手便制了胡洪身上的四处动|穴和哑|穴,顺手一抄,掠回身来,追到赵显身边,出手又制了赵显的动|穴和哑|穴,他轻声说:“两位大小勿要惊骇,在下是白莲教一明教旧人。朱元璋大搞清君侧,杀劫很重,在下奉白莲教——明教护教散人周神仙之命,专事打救遇难的明教旧人,送到安全之处,咱们这就离开王府,我送你们到一个安全之处。”
常怀远挟着二人,一路极尽小心,出得王府,蹿房越脊,出得长沙城来,到了湘江边上。
这时未到三更,时间尚早。只因常怀远是用强迫的方式带走两人的,少费了许多口舌,所以,异常顺利。常怀远学夜鸟啼叫了三声。这是呼唤常宁的暗号。可是,连唤了几遍,都没人答应。常怀远知道他们还没到来,可能船还停在上游某处,要等时辰到来再放船下来。他便挟着二人向湘江上游飞掠而去。
向上行了数里,果然看见一条小船停在岸边。常怀远仿了三声夜鸟啼鸣,一条黑影便从船中掠了出来,正是常宁。
常宁一见常怀远挟着两个人,喜道:“师父,你得手了?”
“是的。二位明教旧人都救出来了。”
“那就快上船吧。”
常怀远将赵显、胡洪两人挟上船来,将二人放在舱中,解了二人的哑|穴和动|穴。
二人|穴道一解,赵显便叹息道:“你这位大侠行事好莽撞!”
常宁道:“什么?我师父是要救你们,怎地行事莽撞了?”
“你纵然是要救我们,总得先问问我们,是否同意你救吧?”
常宁怒道:“甚么?救你们还不愿意?”
常怀远止住常宁道:“宁儿勿要相争。赵显大人的意思是,他二人的家属还在南京,他们一走,家属却要受连累。”
赵显、胡洪齐声道,“正是如此!”
常怀远道:“为了不在王府中少作口舌之争,在下未曾预先求得同意,便带走了二位大人。在下想的是,只要先将二位大人救了出来,躲过了明日屠城之灾,或明日作囚被押进之灾,二位大人在京的家属,还是可以立即想法在朱梓被解进京前救出京城的。”
“可你们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呢?”胡洪问道。
“送到老营设置在某处大山之中的一个林子里去。”
胡洪立即道:“下官可不愿在那大山中去终老一生!求大侠放了下官,下官这就去投奔京城来的特使。下官从未参与谋逆,总可以向朝廷陈述清楚的。”
常怀远默默无语。这种事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人有大难将至,救他走时,他却不走,等到推上杀场,刀架在脖子上时,他后悔却已迟了。这胡洪留恋都市富贵,总以为可向朝廷求得宽恕,最多落个削职为民,却总还可在都市中生活下去,所以不愿意到大山中去避难。
常宁怒道:“放你走!你去向朱元璋的特使出卖咱们,换取荣华富贵?”
胡洪忙道:“下官为亲属想,可还没那么低下,要出卖教友。”
常怀远道:“赵大人,你作何想?”
赵显道:“只要大侠将我的家属接出京城,我愿随大侠去大山避难。”
常怀远道:“好,胡洪,朱元璋的特使在浏阳方向,你可一人前去那里投奔朱元璋的特使。只是我有一句话先对你讲明,你如将我们的事泄露半句,在下要取你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你别坏了众多教友的生死大事。”
“小人不敢。”
“你见了朱元璋的特使,可说你自己是从城中垂绳而下,自己逃出去的。千万别泄露了我们的事情。”
故洪道:“下官可以发誓——”
“你不必发誓,你若泄露了我们的事,我自可取你性命,照样可以杀你全家。你去吧。”
胡洪道:“下官无缚鸡之力。夜间遇到意外,可无法应付。”
“我送你。”常怀远说,又对常宁说:“你将赵大人送至安全处,便立即派人去京城接引赵大人的家属。”
常宁及其他弟子摇着船送赵显顺水漂走了。常怀远便挟起胡洪,向浏阳方向掠去。掠出去不到三十里,已遇到朱元璋的官兵连夜开过来包围长沙,常怀远便叮咛了胡洪几句,令他不可泄露,然后让他自己过去投奔官军,他自己则隐身而去。
常怀远并不远去,他隐身在附近听得胡洪和领队的军官对话,果然说是垂绳逃出城来,并未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便放心而去。乱世中人,谁都明白祸从口出,谁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一般都不会乱说的。
常怀远并不远走,他藏在附近,等着天亮要看一看这一幕惨剧怎么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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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大军压境,整齐的马队排列在一里之外的原野上。
上午时分,朱元璋的特使越阵来到了城下。特使是正一教主张宇初,当然,宣读圣旨之类他还不屑于干,他只是陪着一名宣御使一起前来宣召而已。
车到城下,宣谕使令人到城下大喝:“圣旨到。快开城门。
潭王朱梓听宣!”
话音一落,早已坐在城头上的潭王朱梓站了起来,走到城边:“汝可回报朱元璋,此处没有潭王。此处只有汉王!”
朱梓站在城边,脸色苍白,张口说话,口中酒气喷出,显然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他的妃子于氏站在他的旁边。
张宇初大喝道:“孺子怎可信口胡言?快开城门,随我进京去见皇上。风大隔得远,你说了什么,谁也没有听清。全当未讲!”
朱梓冷笑道:“嘿嘿!去见皇上!陈某宁见阎王,也不见贼王!”此话一说完,朱梓便自顾下城楼而去。
宣谕使大叫:“朱梓!你可别逃走!”
张宇初大喝道:“他逃走?他往哪里逃走?宣谕使不闻他说‘宁见阎王,不见贼王’的话么?他要自杀!快令人推上炮来,将城门轰开了。待贫道去先擒了他,好交皇差!”
三门攻城火炮从阵中推出来了。这种火炮,在元明时期称为震天雷,已经超越了宋代用抛石机发射火药火炮弹的水平,而是真正用铁罐装填炸药,用火点烯引信引暴发射了。
震天雷一点发,只见火光一闪,炮声如雷贯耳,惊天动地的轰响声中,长沙城那包铁皮的厚木门顿时被炸了一个大洞,等到第二尊第三尊火炮响过,长沙城东门的城门已经不存在了。
崔子键守于城头,面对着如此先进的攻城利器,只恨得咬牙切齿,他此时开始后悔把朱梓拖入一场准备不足的谋逆之中了。他是剑术名家、可那剑术与这等射出半里之外的火器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有万多名军队,可与朱元璋派来围城的三万骑兵二万步兵相比。也同样太微不足道了。
他眼见得城门被炸破,眼见得骑兵整齐有序而又勇敢无比地冲向城门,而步兵的火箭犹如飞蝗一般射向城墙时,他叹了口气,命令他的属下撤退,向江边的战船上转移。
正一教主张宇初大喝道:“崔子键,本教子念你乃是一代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