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中含六十个剑式,一十八剑,剑剑皆攻敌方要|穴,一气呵成,眨眼之间便判生死。陈一道纵横江湖,对一流高手尚且还用不着这绝招。哪知今日这剑招一半还未使完,只见满天剑影忽然消失,华山掌门的长剑,竟被崔长风用拇指和中指捏住剑身,停在半空。
少林掌门本来正在说:“怎地如此戾气?”才说到“怎地”二字时,胜负已判。
只见华山掌门满脸惊诧,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双目瞪着面前的黑色蒙巾发怔。
崔长风放开剑身,退后二步道:“这招不算,不妨再来。”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华山掌门站在严寒中,鼻尖竟沁出了汗珠。他始终想不明白那一招失在何处。良久才道:“阁下好会取巧。”
崔长风道:“陈掌门想看什么不能取巧的武功?须知武功一途,纵然取巧,那与‘花言巧语’之取巧,又有何等巨大的差别?”
“老夫七十年内力修为,莫不成真会败了给你?”华山掌门还在嘴硬。
崔长风朗声大笑:“七十年内力?何足道也!”说完,身上已漫出一层淡黄|色的雾气。这雾气渐显渐浓,聚于头顶,犹如华盖。这时,众人看见崔长风正在慢慢陷入地下。原来他运集全身真力,竟强行往硬泥地上钻入地里去。众人不知这是什么神功。如是二人比拚内力,又脚陷入地下的事还常见,只因那是被对方施出的外力强压下去的。而这潜运自身内力,竟能将自己身体沉入地下,却是从未见过,众人不禁骇然。
崔长风越沉越深,最后竟深过膝头。只见崔长风头顶那微黄|色的气盖越聚越浓,直到崔长风不再下沉,方才逐渐散去。少顷,崔长风又慢慢向上拔起,双脚离开脚窝时,脚窝里漫出一片气体。崔长风双脚离地后,那拔起之势仍未消减,竟离地冉冉升起。但他却未作势,就如平常般站立,而升起—的速度又很缓慢,唯其缓慢,才见功力。最后冉冉上升高过人头,方才又慢慢降下,站在华山掌门对面。
这一手神功震惊八大掌门,再也不敢心存轻视。众人先还顾忌他背后的师门,现在才知这表青本人便足以傲视天下。
少林掌门道:“公了这入地上天的气功绝技,令人叹绝。
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内力修为,莫非有什么奇缘?”
这句话正说到崔长风的痛处上,不禁心中一酸,道:“各位掌门人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在下想告辞了。在下走前,还有几句话想说。正义门行道江湖,武功上虽不怕谁,但也不想纯以武功服人,所以在下师门才邀少林掌门一行,那也不过是敬大师为得道高僧,自会公论是非。如有人心怀不轨,这正义门嘛,也并非示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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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倏忽不见,有如神人。
至此,八大掌门的聚会也就偃旗息鼓,暂作罢论。七大门派,当天便告辞下山,各自回家。唯有崆峒派掌门人,于当晚又悄悄上山。陈一道专候在议事厅上,二人关闭好大厅,打开机关,走进一条密道。
这密道插入华山山腹,极为深长。二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密室门外,陈一道在门外问道:“剑仙歇息了么?”
陈一道一按机关,石门缩进山岩。只见密室内正有一个女人打坐,见了二人也不起身,正是被崔长风斩断了右臂的玉女剑仙。
“掌门人夜半前来,定有急事?”剑仙道。
陈一道坐下,将白天之事说了一遍。
玉女剑仙恶狠狠地道:“此事别指望你那八大门派了。不妨多约人手,将这正义王除去,大家才能安寝。”
维多其掌门人道:“当初围杀老正义王的五人,约定下月在这茅草坪了断。我看将这五人约来,大家合力,提前将正义王除去才是上策。”
剑仙首先叫好。于是,三人商量人手,三人加上小阎王五人,还是没有把握。剑仙忽然道:“陈兄,有一人你怎么忘了?”
“谁?”
“这中原道上,目前正有一人四处乱窜,寻找一颗珠子,并扬言,谁能归还他这颗珠子,他将全力为这人办好三件事。”
“火灵神!”二人齐声道。
“正是此人。”剑仙道,“这火灵神的火灵掌与火灵指,正是内家罡气的克星。正义王那彳身出神入化的内力,大约只有这火灵指还能克制一点。只不知陈兄舍不舍得已经到手的火灵珠?”
“剑仙怎知火灵珠在老夫手里?”
“哼,你抢火灵珠时,本人便在旁边,只不过见是你,没有插手罢了。”
“好吧,老夫交出火灵珠,由剑仙去请人。”
剑仙沉吟道:“这阵势看来够吓人的了,只怕仍然不够。
这小子不知有什么奇遇,一身功力,竟在百五十至二百年之间,还会御剑之术。即便千人围困,只怕他要走脱也是容易的事。我这一阵闲居密室,反复思忖,当初杀老正义王,玉凤门是指使者。这次能否也想法拖玉凤门参与?”
陈一道说:“这玉凤门的小公主与这小子一唱一和,甚为合板,别想玉凤门再参与除去这新正义王了。”
维多其道:“这玉凤门,她要寻你容易,你要寻她就难了。
还是我等自己干吧。”剑仙忽然道:“有了!”
“剑仙有何妙计?”
“计便出在这小公主身上。如让二人苟合,凤仙包管震怒如雷。我等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天是剑仙将其计道出,三人一齐大笑。
天明时分,剑仙便走了。
崔长风来到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时,徐忠已先在这里等候。崔长风下山时,一路张望,不见小公主二人,心中很是失望。他想起华山掌门无礼取闹,不知是何原因,心中更感不快,不禁就想回转山上去给这陈一道打点麻烦,乐上一乐。
但一想到师门训诫,不禁心灰意懒。当下便与徐忠登上一家酒楼。
酒楼上这时很是热闹,几乎每张桌上都有数人。崔长风一上楼便引来了一个满楼注目,小二将他们引到一张桌前。这张桌上只有一个中年人饮酒。哪知他们一坐下,这中年人便匆忙结帐离去,样子很是恐惧。
这是崔长风出山以来第一次登上酒楼。有生第一次登上酒楼便惊世骇俗。这一来,弄得崔长风心中甚为不乐。但他既不能对人解释,又不能对人发作,不禁心中垂泪道:“这一生如此之长,难道就这样永远与人隔离地生活?”
徐忠道:“公子,老仆与你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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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风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这心事越来越多。几乎便要将他愁杀闷杀。出山以来,几个月的时间,几乎已经将要办的事都办了个大概:查先师之死、报杀父之仇、独挑巨灵堡、释嫌八大门派、母亲也找到了。崔长风觉得母亲和天魔女住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此生最好的归宿了。但新的麻烦却又来了:如若那个什么风尘客真是父亲,自己真不知该怎么自处。
崔长风边喝边想,想来想去,心中渐渐被一个华贵而又美丽的倩影占满。
这个倩影是个美丽的姑娘,近来他几乎是时刻都想起她。
他曾在长城吟:“空对山风呼玉人。”
他曾在玉女门里欲火攻心,头昏脑胀,大呼:“小瑶,你在哪里?”
但她近来时常想到的却不是可怜的楚楚小瑶。
这倩影是女中凤,人中杰。她雍容大度,华丽高贵,端庄贤淑;却又武功高强,在江湖中地位极高,所到之处,人人敬若天人。她虽出身在刁钻狠毒的玉凤门,但却比江湖正道门派的人更仗义、更通达人情。
她与他第一次相见在长城上,以后在大内,这次又在武当。每次她都帮助他。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他。她对他的呵护充满温情,他的脑海里时常响起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是有缘,总能相见。”
但他从来不敢主动寻找她。
他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出身清寒,又有家室,主要的是:他是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这样的丑八怪,能巴结上那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天人,连八大掌门尚且欲见不能的天人……
这样的丑八怪会有谁爱?小瑶爱?
连小瑶爱的也只是那个正常的青年,连小瑶爱的也只是那个为济忠村干数妇幼老儒而浴血江湖的人。
婚后第三天,他和小瑶告别,到腾龙渊去,他对小瑶说:“小瑶,再看看这张脸,以后它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小瑶没有说话,默默地流着泪,在窗前和他对视着。二人无言地长久对视着,直到师爷在外面催促时,她才说:“你去吧,小瑶永远记住夫君的脸了。”
他一直以为小瑶是为他而牺牲的,现在他明白了,他自己做出的牺牲更大。如果不遇见白茜珠,他会觉得自己得师门成全、负师门太多,永远也万莫能取。看见白茜珠后,他才明白自己除了武功上可以横行江湖外,其它的一切都失去了——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失去了正常人的交往、失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甚至失去了……正常人的脸容。
他起身离开了酒楼。
他生活在武林中,刀尖舐血过日了,他一出酒楼,便有一个五旬左右的武林人向他走来。这人的身后,另有二人隔着十步左右,竟将暮色中的稀少行人赶开。他们要干什么?
五旬人道:“请问阁下可是正义王?”
崔长风道:“老夫要找正义王?”
“正是。”
“你找他有何见教?”
“江湖传说这正义王神功盖世,已如天下第一人,老夫一听便想来讨教几招。”
“你若能将正义王打败,你便成了天下第一人?”
“不是。老夫的师尊,也是老夫的主人才是天下第一人。”
这时,徐忠在后边道:“鄱阳湖三侠的武功世代家传,怎会有什么主人、师尊?”
老者喝道:“狗才住嘴!”
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