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着头,转身向外走,嘉措低着头跟在我后面。
拿了药走出门诊大楼,心里很高兴。自己又有孩子了,还有什么样的喜事能比过这个呢?自从阿妈去世,接二连三的不愉快,把人都要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喜事降临,怎不让人雀跃?
我的今后,是不是从此云开雾散?
嘉措提着药跟在身后说:“魔女,回去不准干活了,好好休息,知道吗?”
“知道。不过打茶煮饭收拾屋子也不算是什么活呀?老让他们干不太好吧?”
“这是在拉萨,男人干活不丢脸,没人会笑话的!”他说。
“我看见隔壁的男人都在帮女人干活,还奇怪呢!”心情突然好了,发现阳光都与平时不一样,我伸展着双臂,感受着太阳的温暖。“可是,让一个大男人干这些,总是不太好吧?你们有你们干的事情,女人的活都让男人来干,爸啦知道要骂我的!”
“没人说爸啦怎么知道?边玛他们难道会跟爸啦讲他在拉萨拖地?”
“呵呵,他要是回去说了,笑话的可不只我一个啊!”我转身笑着,倒退着走。“男人做饭洗衣?草原上的男人不笑死他才怪!”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嘉措站着,眯着眼打量我。“女人,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我天天笑给你看?”我看着他,并老老实实转过身去。
“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安排他们去买!”他上前一步,跟我并肩而行。
藏婚(5)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他,见他脸色好了些,心里也高兴。知道他心里不愉快,只是,我也无可奈何。如果他还在老家,那不是问题。任何一个家长都明白,自己女人生的孩子就是属于这个家庭的,血缘是延续着家族,不是延续某个个体。只是现在的嘉措,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长,他只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跟我平时接触的男人还不一样。他不愿与兄弟分享我的爱,他想要爱情,想要“唯一”、“专注”的我给不起的“爱情”。家长这个名分,是父母强加给他的,是他无法放弃的责任。跟外界的接触,渐渐地让我们心里有了忌讳,那是一根我们轻易不敢触碰的神经。过去,我一直认为,无论孩子血脉来自哪个男人,都是我们的孩子。这个“我们”,包含着嘉措、扎西,也包含了朗结和边玛,甚至可能今后还会加入的某个兄弟。只是,现在的我,竟产生了不敢面对嘉措的感觉!
走在嘉措身边,不时偷偷瞄一眼他的个子。以前真没注意过嘉措有多高,这样一比,才发现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
“我一直认为自己很高,跟莲她们在一起,发现自己比她们高好多呢!”我笑着,找了个话题。
“魔女,像你这个子的,老家也少啊,琼宗就比你短!”
“什么叫比我短?那叫矮,莲说,短和矮是不一样的!”
“看来你跟莲学了不少的新词啊!”他也笑了。这些天真是难得看到他的笑脸,好像不沉着脸,别人就不怕他似的。
“走路还是坐车?”到了大门外,他问。
“走走吧,现在还早。”我说。
我们俩顺着人行道往前走,看到有卖葡萄的,他买了两串,我一边走一边摘着吃。朵森格路的两边全是服装店,都是卖汉族服装的。他带我进了一家服装店,选了一套衣服要我试。
我拿着衣服,询问地看着他。除了莲送我的那套尼泊尔服装外,还真没穿过汉族服装。习惯了穿氆氇,热了脱掉一只袖子拴在腰上,凉了再穿上,方便实用。
他点点头,转头又去看其他衣服了。
无奈,我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试衣间,换了出来,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颇不自在。
“阿佳,这套很适合你的,比穿氆氇漂亮多了!”服务员是个藏族小姑娘,嘴巴甜甜的,一口一个阿佳,叫得我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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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措拿着另一套衣服过来,看了看我说:“再去试试这个!”
我接过衣服,老老实实又去换了出来。
还没等我走到镜子前,他就对服务员说:“这两套都要了!”又对我说:“你不用换了,穿上吧!”
“不用了吧?我有衣服的!”我跟在他后面,小声说。
“你那些氆氇回家时再穿吧!”他走到收银台付了账,提起纸袋子就往外走。
这人,真是越来越霸道了。我追了两步,要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他不放,说:“我拿!”简单的两个字就让我缩回了手,好像多说两个字就会要命似的。
跟在他后面,我再不敢随便说话了,遇到人早早就站在路边,不时扯一下身上的衣服,别人如看我一眼,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时地偷瞄旁边的他,实在是不习惯身上突然变轻,就像没穿衣服似的,手脚都没处放。
“过两天就习惯了。”他看我一眼,“挺好看的!”
“真的好看?”我还是不自觉地拉了拉衣服下摆。其实最近一两年,老家出来打工的人多了,村里也开始有人穿这样的衣服,老人们从开始看见就骂到后来慢慢接受了。汉族服装短小精干,干活挺方便的,但保暖性不如氆氇。不过,氆氇的样式、颜色都太单一,但不易破,一年四季都可以穿。相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穿传统的藏装,别的衣服,偶尔穿穿,图个新鲜还是可以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藏婚(6)
嘉措看我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眼睛开始弯了起来,摸了摸鼻子,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见我哭丧着脸瞪他,这才放下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吧!”
好好
不过是一句说说而已的话,那个男人就真的走了。早上起来摸着冰凉的半张床,心也跟着冷了。
我那些同龄的伙伴,此时都有了一个温暖的被窝,为什么独有我的另一半床空着?一如我的心事,没处搁置?
上帝真不眷顾我吗?
望着那一扇小窗,有些迷惘,我的天空在哪里?能不能后悔,能不能让昨夜重新来过?一时间心血来潮并不意味着就此放弃,不想把他拱手让人,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此错肩。嘉措,想你,在这个凄冷的早晨!
把被子拉上来一些,抱紧双膝,再一次把自己蜷做一团。此时他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跟那个女人翻云叠海?才从我身边撤离,带着我的体温,抱着那个女人,跟她说爱她永不离开她之类的话?那跟我说的呢?都是假的吗?
嘉措,你的哪一句话可以让我相信?可以当成诺言收藏?
醉生梦死的一天,一个人走过江苏路,走过北京中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再抬头时,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冲赛康那个熟悉的藏式院落外。下意识地想进去,在跨门的那一刹那又收回了脚。进去我要怎么说?自己放手的,怪得了何人?
转身,低头独自往外走,寂寞而惆怅。在转角处看见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窗内方向盘上趴着同样一张寂寞而惆怅的脸。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他没看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人来人往的小巷出神。
什么叫情到深处人孤独?什么叫心到绝处路也无?我们除了等待,还能干什么?
看到那个女人从人流中慢慢走来,头上、身上堆满夸张的佩饰,各种颜色堆积在一起,像来自哪个远古的部落,在人流中是如此的张扬。不得不承认,她是美丽的,她的美丽不属于城市,她应该属于雪山、草原,属于我们梦想中的原始、野性。
这样的女子,不是她在征服男人,是男人在寻找她。
卓一航的眼睛明显亮了,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钥匙上。知道什么叫情难堪吗?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吗?这个前一个月还在跟我说要带我回内地,生一个孩子置一个家的男人,此时,心却在为别人旋转!
什么“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屁话,不在朝朝暮暮,“此情”能长久才怪呢?别说一年了,一个月的分离就足以检验“此情”是不是能长久!
那个女人从车旁匆匆而过,满腹心事的样子。卓一航担忧地看着,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才收回。他发动车子,慢慢滑了出去,见那女人上了出租车,我们远远地跟着,不对,是卓一航远远地跟着,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进了医院大门后,见那个女人正在跟一个藏族医生说话,一航把车停在树阴下,熄了火但并没下车。等那个女人离去后,卓一航下车叫住了那个藏族医生。问他是不是312病房的欧珠病情加重了?医生说是的,住院费也用完了,需要再交一万,否则医院只能停药。
不用……不用停药,我们马上交费。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
是的,病人是我朋友。我马上去交费,你尽管放心。
卓一航说完,径直进了住院部的缴费处,一会捏着一张发票出来了。
等他上了车,我笑笑说:男人有钱真好,花钱就可以买个女人。
藏婚(7)
请别侮辱她,好吗?卓一航看我一眼,淡淡地说。
侮辱她?我看了那幢灰色的住院楼一眼,嘴角一翘,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发动车子,倒车出来,驶上马路。你去哪里?
随便。我说。
卓一航再次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发动了车子。
卓一航,那个女人可是有男人的,而且……
而且有四个。他接口说。
你准备当第五个?我讥笑。你喜欢与人分享女人吗?
他淡淡一笑,那么……那么……不屑一顾的。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人家喜欢分享,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用得着我在这儿不舒服吗?车子从朵森格路径直往前上了江苏路,在拉萨晚报社的路口转弯,过桥进入了仙足岛,顺着江边驶到了我住的小院门口。
下车吧,你到了。
我拉开车门,狠狠地关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进了院子。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