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舞,在时间内流离,没有终结。
可以想像被困于同一处三千四百年的郁闷吗?原为获得神一样的新生而逝,结局是困在同一地点三千四百年,不能变成神,转化为亡灵,然而亡灵也忘了自己。
亡灵没做声,在奇异的气味中舞动,也不知晓自己的转变。
三四百年后,第一线阳光射进金字塔内,阳光像最崇高的法老,轩昂地、高效地由石梯和通道一步一步移近、阳光所到之处,连尘埃也没法不回避,忽然,金字塔内的一切陪葬物,就活起来,死亡的终结,原来真是复活。
那是十九世纪末的考古队伍,他们发掘金字塔的奥秘。他们为发掘知识而兴奋骄傲,只是没料到,Hatshepsut与她的一百名宫女,为了人类所带来的阳光而变异,当第一线阳光渗进墓室之内时,她们就变了。
阳光带动了七色,是水晶能折射的七色,分别是紫、紫蓝、蓝、绿、黄、橙、红七色。这七色把亡灵活化起来,她们疯狂地舞动,双手向阳光狂摆,肚皮摇得尽兴,双脚在空间跨动。阳光使她们活化了,阳光把她们带出金字褡,阳光使她们充满了欲望。
欲望是,重新拥有肉身。
Hatshepsut的臣民寄望她不朽,因此她有尸身的木乃伊,她曾经盼望过不朽,如今,她明白了,不朽其实就是肉身。
当她遇上考古人士,就心神狂动了,不能制止地狂舞于这些有血有肉的人类身边。她尝试伸手触及这活生生的肉,然而力有不逮,在失望中,她舞动得更狂;在狂舞中,显示她那得不到的怨意。
她的宫女随她舞动,一起触摸人类的皮肉,但人类的实在,她们还是感受不到,她们是一层雾,她们让肉身穿过,但留不住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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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Hatshepsut与宫女在穿过人类肉身时,竟然可以停留于内。她们发现进入了一个血肉之躯,可以留下来,因此她们舞动了,她们摆手,血肉之躯也摆手;她们扭动肚皮,血肉之躯也扭动肚皮,她们把酒灌进肚子中,就能立刻感受到醇酒多么美好。
亡灵聚集于血肉内,激动不已,亡灵哭泣了,她们流出的眼泪,化成血肉的汗水,汗水沾湿了衣服,血肉不能控制行动,亡灵才是主宰。
自此,Hatshepsut与宫女暂借人类的肉身,寻求肉身的安慰,她们随肉身舞动、吃喝、浸寓感受月夜的洗礼、xin交、奔跑、狂歌:三千多年来被困的抑压,一下于爆发出来,那怕只是一晚,已是无上欢愉。
由阳光射进金字塔内开始,已有一百多年,Hatshepsut与宫女之灵,随肉身而重过人的生活,渐渐,灵魂的轮廓清晰起来,Hatshepsut记起她们的哀愁。在紫色薄雾中翩翩起舞的幽灵,表露了对死亡的不满,她们在肉身的安慰下,唤回最苦痛的记忆。
那里,没有她们崇拜的神。人死了,什么也不是,只被带往一个她们不屑前往的平凡之地,谁也能去,蚁民如是,王族如是。
神,从来不愿与她结合。
圣洁了一生等待死亡,节目并不丰富,何不惜肉身来补偿失落了数千年的空虚寂寞?Hatshepsut的哀愁,使她与追随者穿梭于肉身之间,偷得一秒得一秒,欢愉点滴,抓到一些得一些。
随便的Xing爱,随便的破坏,随便的掉弃生命。夜间,作恶多端。人的善良尽失,因为哀伤,心有不甘的亡灵暂借肉身。她们以此延续生命。永恒,原来可以是这么一回事。
杏福在Rem离开后一直坐在窗前,神情木然。街上热闹,市集的摊档售卖香料、咖啡豆、埃及炸面包,天气郁热,各种食物的气味涌上来,杏福 被这些气味笼罩。房间中流泻过的|乳香仍然渗着余韵,味道汇聚,变得复杂。当然,还有她的体香,以及Rem忽忽而别的余香,带点恨意。
“爱阿字都可以爱Rem吧!我觉得爱你就爱你耶!”杏福望着市集,自说自话,扁着小嘴。
Rem觉得出乎意料,难以接受,杏福却觉得十分简单。
这样高境界的单纯,是无人能及的。“真是很简单的一回事,爱你,就告诉你,以后上路,你就知道跟在身后的女人爱你……就是这样嘛。用不着吓得逃走啊!”
杏福有点饥饿,含着手指,“懂魔法懂变身,但接受不到简单,真奈你不何!”
说罢,杏福双腿摇摆着,哼一阙歌,五岁时母亲去世,她也在灵堂内双腿摇摇,心情愉快。
常常心情愉快,就算被Rem一掌一掌掴来,也心情愉快。哭闹过便当作发泄,Rem打得开心,她耸耸肩又上路。
她双臂举向天,伸了个姿态优美的懒腰,口张得大大,呵欠中呼出厚厚的空气。
蓦地,她觉得自己很高超,因为她最想做的是睡午觉。
示爱后,吓走了别人,之后,她打算睡午觉。
这就是幸福。
还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依偎在阿字的怀里,他们在郊野的一片草地,在甜腻的幸福当中,完美地美满。有微风,有花香,有从肌肤中感受到的阳光温暖。
这是一个梦。
蓦地,杏福有刹那的清醒,她告诉自己:梦境,发生于睡眠的一个层次,那里称为Rem,在Rem中,我们有最美丽、天马行空、刺激、出乎意料、奇幻、深沉、迷离、了不起的梦。
梦,是活在Rem之内,Rem赐给每个生命体一个又一个深不可测的梦。
杏福苏醒了,无论梦中看见谁,梦中有多美好,一切皆因Rem而来。
再简单的心神,还是会思念,然后,在梦醒的一刻,就出神了。
夜幕低垂后,杏福单人匹马走到街上,试图执行死神委派的任务。每当她看见行为怪异的夜行人,都在想,雾中舞者是否在这些人的躯壳内,以致罪恶与美丽都身不由己。
一连三晚,杏福都在夜间巡视,Rem没有回来。她会不会已走到世界的另外一端?杏福望着浩瀚的天,知道Rem比世上最脆嫩的花瓣还要敏感。
在第四夜,她带着水晶座外出,在那些喝醉又放纵的夜归人前,把水晶放在掌心中,问:“你们是从它那里来吗?”
有些人不理会她,有些人反问她,她拿着水晶座,一间接一间酒吧去找,终于遇上一个买醉的中年女人,她问:“你是从它那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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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折射不出水晶完美的七色,只看见一抹紫蓝,女人忽然惊奇地说:“我是家庭主妇,在某一夜开始,我就决定要野性地度过每一个夜:喝酒、与男人交媾,欢愉无限。但日间,阳光降临我身上,就后悔了,后悔前夜所做过的。可是,在接着的一夜,我又身不由己,失去自控的能力。
然后,她哭起来,伤心地掩着脸。
杏福告诉她:“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雾中舞者,侵占肉身以求欢愉。”
中年女人在泪眼中感到愕然。
杏福于是说:“我命令你跟随我!”
中年女人问:“跟随你,跟随你我有比肉身更高的享受吗?”
杏福 便说:“跟随我,我可以给你幸福。”
中年女人的目光变得温柔,呢喃:“幸福……”
杏福得意了:“没尝过吧!”
中年女人望着杏福的脸,不知怎地,信任了她,“好--”她长长地吐出这个字,继而,在言语的余韵中翻了白眼,倒到桌上,啤酒就翻泻了。
杏福感到掌心有一股力量下坠,这个灵中舞者已进入她掌心的水晶座内。杏福微笑,她为自己思考出来的方法而骄傲,这是可行的。于是,她转身便走,留下昏倒桌上的肉身。
这个晚上,她走过公园,在长凳后的位置,听到微弱的叫喊,欲盖弥彰,杏福探头向草丛望去,一老人一小童在xin交,两个都是男子。
她伸出手,让他们看到水晶座,她问:“你们是从它那里来的吗?”
水晶在月亮下折射出橙色的光芒,然后他俩和应着说:“我们是一对爷孙--”“在某一夜开始,我们决定以这种方法享受我们的生命……”“夜里我们以欢愉注满rou体……”“然而日间就懊悔了……”“我在日间自杀,但夜间又重新享受起来……”“我在日间哭泣,但在夜间欢笑……”
杏福 便说:“我明白了,你们是雾中舞音,互相享受侵占了的肉身的欢愉。”
他俩惊异了:“你怎会知道?”“这是金字塔的秘密……”
杏福于是说:“我命令你们跟随我!”
老人问:“跟随你?跟随你到哪里?”
小童问:“会比肉身的欢愉更了不起吗?”
杏福告诉他们:“是幸福哩!”
“幸福……”“幸福,我听过……”他们不禁露出憧憬的目光。
幸福微笑:“你们来吧,幸福 比一切都好。”
于是,两个雾中舞者就潜进水晶内,那双爷孙倒卧草丛中,杏福把他们分开来,替他们穿上裤子,当明早太阳一照,他们便会清醒。
如是者,杏福每晚出动,把幸福的希望带给迷惘的舞者,请她们离开人类的肉身,不以侵占得到欢愉,她望着水晶,深知她答应的,会做得到。
杏福曾遇上在夜间变成贼人的富翁,遇过卖淫的女学生,也有打架生事的好父亲,与及以残害别人为乐的少男。每一个,都是被侵占的肉身,有些是连番被侵占,另一些是迷惘了一晚半晚,做了坏事却不自知。
许多个晚上后,杏福遇上了一个站在大树下的老妇人,那大树就在沙漠一端,大树横生姿态雄壮,老妇人站了一会,就把绳抛向树丫上,接着,就把脖子套进去。
杏福连忙跑到老妇人前,她看见老妇人的脸是微笑的,那微笑,甚至有点旖旎。
杏福不顾一切地喝止:“切勿了断生命!”
然后就抱着老妇人,拉断绳子。两人跌于地上,老妇人压着杏福,杏福就雪雪呼痛:“哎哟!”
老妇人撑着身子,站起来,说:“要不是你多事,就不会跌倒,令我全身疼痛。”
杏福抬头,看着老妇人的脸,老妇人的表情很威严。
杏福说:“我不能让你死。”
老妇人弯下身子,把杏福扶起,问:“为什么?”
杏福说:“死神讨厌自杀的人。”
忽然,老妇人大笑“哈!哈哈!哈!哈!”
否搞听到这洪量笑声,不明白为何这么强舰充满气派的人会想到自杀。
老妇人说:“但我讨厌死神,我最恨死神!”
杏福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