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营帐内分外寂静。左右无人,却是红娘怜惜单君逸,特地遣开了众人,让这个呆子能够和楚楚单独待会儿。
单君逸如何不知,过了今晚,战火就要烧到这个边城。兵戈铁马,血流成河。在这块土地上,从来都战火纷飞,雁门古道,曾饮下多少壮士的热血?
但是,纵有千言万语…………背上,是那双欺雪压霜的小手,纤纤抚过他的肌肤,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大战在即,她肯定也在那里心神不定吧。
慕容复,不像一个姑娘的名字啊。她脸上的皮肤,也明显和手上的不相称。真的只能永远是个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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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自己对于她,真的一点没有被放在心上?
他有那么一点不甘,一点点潜上来,在那双手拔去最后一根银针时,蓦地伸手,一把把那人拉转到面前,与自己面对面。
沉声问:“你的名字?”
“嗯?”今天这个人,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而且仿佛………变得有点危险。楚楚迷惑地看着他坚持的眼神,第一次觉得他平素温和的笑容背后,也有不可拂逆的一面。
笑了一笑,决定不要惹他,道:“慕容楚楚。”
“楚楚………”他翻来覆去地念了又念,声音渐渐低迷。楚楚正以为已经过关,准备回到原位时,突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已有一个俊美的笑容绽放在灯光下,还带几分嬉笑道:“尝闻慕容府易容术妙绝天下,楚楚,你就不能给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吗?”
见得她犹豫,祈求般看着她,软软道:“就一眼…………其实楚楚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怕以后,万一,再也没机会看到你。难道我连怀念,也没有一个对象?”
那是什么眼神?仿佛溺水的人,期盼一根浮木;又仿佛飞蛾扑向火焰,那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楚楚凝视面前人,真的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将军吗?
“假如,假如你真的觉得那样好。”
那是怎样的一副容颜啊。单君逸惊住,那一刹那,有个极强烈的念头,想要捧起那盏油灯,好好把面前人照个清楚。
是天上的仙子?还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他不敢眨眼,觉得这分明是一场梦。那人却恼了,道:“看什么呢!别看了,我又不是………”倏地衣袖一挥,把灯火灭落。
一切就要消失了么?他简直是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人,又下意识地把她拥紧。
如果可以,是否能够永远?
那股熟悉的甜香又一次包围了自己,她有点害怕,身体在怀中微微地抖。她是那么暖,那么柔,那么香,那么美,那么……………这就是神魂颠倒么?
他听凭自己身体的直觉,轻轻伸出手,拂上她的脸,一点点,一丝丝,仿佛为了把每一部分,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当手抚摸过她的朱唇时,突然一痛,小丫头居然张开嘴,咬了他一下。
后来楚楚一直想,肯定是这个做错了,以至于………
楚楚可以感觉,眼前人笑了一下,然后那张俊脸便直黑暗中印了下来。唇齿相依,辗转流连…………头,开始晕,简直快不能呼吸……—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急促无比。
但是然后………他的手毫不迟疑地伸过来,扯开了她的衣襟,好容易他顿了顿,突然,便抚上了胸前的丰盈………
啊,这算怎么回事?
楚楚突然把眼前的危险看得分明,当下毫不迟疑,一掌挥出,重重印在他胸前。他居然也不躲避,就这样生生受了一掌。身体,猛烈震得一震。
呀,他的伤………
楚楚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起身欲走。早被身后人猛地一把抱住,两人几个翻滚,落在帐内。
他,什么时候变得好像一头猎豹?
衣衫,何时件件褪落?
楚楚朦朦胧胧之间,好像看到了风月宝鉴中的画面,还待迟疑,突然身体一阵尖锐的剧痛,好像什么被强烈撕裂的感觉,痛得已流出泪来。那人身体紧绷住,滴滴汗落在她身上,喃喃地在耳边不断道:“不怕,不怕!”
“痛呀,你自己试试看!”楚楚怒道:“停下来!”
他笑着,密密吻了下来,道:“楚楚,我是男人。”觉得她慢慢放松下来,便是一个剧烈的挺身!
“呀!”然后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是疼痛已慢慢而去……………一切停止的时候,她心头一惧,下意识地伸手一指,点了他的昏睡|穴。
浑身酸涩无比地站起来,随便裹紧了衣衫,她仓皇而遁,心里发誓:决不再见这个男人!
这时,远远守在账外的红娘呆了呆,便闪身进了账中。灯光明后,她满意地看到满地狼藉,突想起一事,把躺在地上沉睡的男人手臂抬起一看,果然一点殷红,正慢慢淡下去。这方面堪称渊博如红娘,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笑得更欢道:“果然身家清白………”
她想了想,一手揭过床上被褥,盖在那人身上,挥灭灯烛,含笑而去。
雏凤清于老凤声(三)
那夜确是个是非之夜,突厥大军终于兵临城下,在雁门关外三十里处驻扎结营。
翌日清晨,杜长卿集齐各军统领,登上塔楼瞭望。其中唯有慕容楚楚称病不至,他心下奇怪,她夙愿得偿,今天应该趾高气扬来这里与他一较高下才是,怎么居然………转头望去,单君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面上刚刚飘过一阵可疑的潮红。
楼下,突厥大军兵强马壮,唿哨之声不绝于耳。
阵前,已有一将越众而出。那番将生得极为壮硕,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提得一根巨型狼牙棒,指着城楼叫骂道:“中原小贼,敢与你爷爷比试么?”
账下众将中,薛义最是火爆脾气,当下大怒请战曰:“待末将出城,杀他个落花流水。”
杜长卿笑谓薛义道:“薛将军从来勇猛无比,但此番突厥以大军压境,而我方援兵未至,敌强我弱,势不能以硬碰硬。”
薛义不服道:“难道就坐等其攻城?”
杜长卿笑道:“当然不是。我计以老弱士卒引诱突厥,待它兵力分散以后,再行进攻。由于我方兵力不足,须辅以奇阵,方可奏效,务求一击而中。说到奇阵,来人,把慕容将军给我请过来。”
少顷,便见慕容复沉着一张脸,带着两个近随走了进来。他向杜长卿施礼毕,便找了个最偏的座位坐下。
杜长卿冷冷注视着单君逸,道:“君逸,你把地图拿倒了。”
军情危机,当下杜长卿展开地图,将山势地形于众将说个明白,拟定计划。楚楚越听越是心惊,心想杜长卿难怪少年得志,果然腹有春秋。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她,道:“慕容将军有何高见?”
楚楚第一次觉得面前人别有一番摄人的风姿,当下第一次给了他一个微微笑容,道:“杜将军的‘让威’之法,果得孙膑兵法的精髓。孙将军曾把弓弩比喻为‘势’,正在于说明战争就是要争取发射弩矢的那一最有利的瞬间。孙将军还注意利用各种地形创造有利的态势。他在《官一》篇说:‘易(地形平坦)则多其车,险(地势险阻)则多其骑,厄(山陵狭谷地带)则多其弩。’意思是在山险中作战,要放开谷口,把敌人引出山谷来交战。在杂草丛生的地方作战,要虚设旌旗,诱敌深入,进行消灭。自己要抢占有利地势,攻击处于不利地势上的敌人,这叫做‘居生击死’ 。总之,就是要把握有利战机,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创造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态势,以争取战争的胜利。雁门关的地形,我肯定没有诸位熟悉,就请诸位因势利导,慕容复任由差遣。”
杜长卿环视众人钦服的目光,微微颔首,点起兵马。
那番将正在那里踌躇志满,突见城门大开,只有一个白袍小将,看上去甚为文弱,后跟随着几千兵马,俱老弱病残,大笑道:“大唐果无人矣!”冲杀过去。小将不敌,且战且退。番兵大喜,营中冲出几路兵马,紧随其后,追歼过去。
最末的番将刚率领兵马踏入山谷,突见一路兵马杀到面前,有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人身长九尺有余,面如黑铁,手里提将两枚大锤,喝道:“何方小贼,敢来这里撒野!”锤随身动,挟雷霆万钧之势,已然扑落!那番将挺刀去挡,早被一锤击断,另一锤狠狠砸下,将他脑袋打个粉碎!突厥兵士见这般勇猛,一哄而逃。薛义哪里肯舍,大吼一声,将溃逃兵士,打得七零八落。
当首那番将手执狼牙棒追入山下,眼见已无去路,大喜道:“唐兵还不束手就擒?”突见那小将勒马停下,对他冷冷一笑,俊面上竟满是肃杀之意。旁边老兵摘掉白须,竟是易容而就。正在心下狐疑,那小将早已银枪在手,恍如惊虹,刺将过来。那枪法极为狠辣,先刺中了番将座骑,那马吃痛,将他翻落下来,早有一枪补上,命中他咽喉。垂死之际,番将望见众多唐兵涌出,挥刀痛宰,心知中计,已被一支弩箭,贯穿心口。
是役,折损突厥三万多兵马,突厥退在城外。
众将虽得胜归来,河东节度使刘靖远的援兵,却仍未抵达。杜长卿情知突厥势不可能就此罢休,而雁门守卫,总数不过5万之众,若成围城之势,岌岌可危。命探子多方打探,谁知突厥营内守卫森严,几个士兵都被斩去首级,悬挂于都门之上。众人看得睚眦欲裂,红娘、碧落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都掩袖不忍再看。
杜长卿正在账中与众人商议,突见慕容复面色苍白,闯进账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末将愿为将军打探突厥!”
连日来,单君逸多次找过楚楚,一直避而不见,此番看到她的面容,正待欢喜,突听她这么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当下顾不得礼仪,也顾不得看杜长卿的脸色,大叫:“不可!”
慕容复冷冷把头上长发散落,道:“我是女子,反而无人起疑。”
众皆哗然。惟杜长卿想了又想,道:“若论狡诈聪明,确实无人可出其右…………”
单君逸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