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旌阳探手处,指尖赫然捻着一枚新出的五行大布,灿灿铜光映在他的白须上,衬得他嘴角的冷笑越发地嘲讽:“那是因为,不管是神明也好,是仙人也好,是妖怪也好,是佛和菩萨也好,谁都爱钱,谁都喜欢钱,谁都是要钱的!”
“菩萨讲经三藏,要收紫金三斗三升
大帝的手书赐福延寿,要收十万铜钱和三牲祭品;的风调雨顺,要上祭献礼,若那一方是妖怪所统辖,有时甚至需要血食活祭。这些,都是在凡间平常之物,都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而这些神仙罗汉菩萨,却趋之若骛,为此而甘愿付出自己的法力神职。金钱神,你试想一下,假如神仙境地当真如此之好,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假如神仙菩萨果真是为了庇佑凡人的,又何必贪图这些对于凡人来说是糊口必须、辛苦劳作才能得到的钱财?”
他倏地转过身来,看着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的金一,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切背后的真实就是,除了凡间之外,所有那些神仙境地,全都是不毛之地,那些神仙也好菩萨也罢,全都是不事生产的闲人,全都指望着凡人的劳作献祭来养活他们!离开了这个凡间,神仙菩萨就什么都不是了!”
金一呆呆地看着许旌阳,脑中一片混乱,他所说的这一番话,和自己平时所知的一切常识相差实在是太大。然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小声却坚决地提醒着他,惟有承认许旌阳所说为事实,才能够完美地解释他进入人世之后所见到的这一切不正常的景象。
在凉州,眼看着凡人的疾苦,道士却只有在得到祭品之后才能进行法事,神明只有在得到祭品之后才肯赐福延寿,而遇到九头元圣那样的大混蛋,甚至将祭品一口吞了,却不顾而去,坐视冯阿三的幼子魂归九泉,其卑劣贪婪之处,即便是凡间的无赖汉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心境,怎么能做神明,怎么能庇佑凡人间?
不期然间,金一又想起陈庆之在城所说过的话来:南朝千万百姓,侫佛无度,梁武帝甚至三度将自己施舍给佛门,事佛不可谓不恭敬。可是这样的恭敬,换来的却是魔王侯景的荼毒,难道礼佛拜佛竟是莫大的罪恶,而不是功德?这些神仙和菩萨的所为,简直就像是仗恃暴力鱼肉乡里的无赖一样,这样的人,当百姓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照例是漠不关心的!
眼中渐渐亮起了光芒,刚刚在眼前揭开的事实,细想起来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所以,陈庆之虽然依天台宗,却不为佛门出力;所以,许旌阳虽然是道门的天师,一人得道鸡犬都能够升天,他却不肯奉诏上天,更是与道门为死敌;所以,不管是道门也好,佛门也罢,谁都没有染指这凡人间的权利,因为他们都不配!
四目相对,金一看得见许旌阳的眼神,许旌阳也看到他的,从金一的眼神里所读到的东西,足以令许旌阳嘴角边的冷笑化为和煦的春风。顿了顿,许旌阳方道:“我本名许逊,旌阳者,乃是蜀地一县,只因我曾在旌阳县做父母官,对地方有遗爱,故此世人以此称呼我而不名。金钱神,现在你可明白,为何我身为道门中人,却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反抗道门么?”
金一双手抱拳过顶,向许旌阳长揖到地,心中充满了钦佩之情:“小子已经明白了,天师是真正将自己视为凡人,甘愿为了凡人的福而奔走辛劳,对于天庭神仙都已经失望之极了,才深信凡人惟有自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得好!”许旌阳忍不住伸指一弹,将那枚五行大布铜钱直弹上了天际。他指着脚下幻术所化的大地,声音中充满了感情:“养育我们的,是这片大地,祖祖辈辈生长于斯,这片大地就是我们的家园,不容许任何人,神,仙,妖,佛抢占去!他们都只会觊觎凡间的富饶,而不会顾惜哪怕一条凡人的性命。我辈凡人,惟有奋起自救,将所有这些神仙妖佛统统从人间赶出去,才有活路,才能真正结束这中土的乱世,迎来太平!”
金一听得连连点头,胸中热血如沸,从他一生下来,就已经走上了这一条道路,如果不是佛祖的肆意摆布,怎么会有金家这几百年的悲剧人生?
“可是,天师,我辈凡人,又怎有这样的力量?”王子元一开口,就让金一明白了他一直不能说出的隐忧究竟为何,看来在此之前,许旌阳已经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志向,但却并没有让王子元像金一这样的信服。
想必,这也是与两人的经历截然不同有关吧?
面对质,许旌阳并未动怒,反而笑了起来:“王廷,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中原乱世几百年来,那些强横凭陵的胡马驰骋,如今安在?始终掌握着这片大地的人,又是谁?假如这样,还是不足以解你心中的疑惑,那么你就去问问内府舍人李大白,问问他身体内的那位仙人,其事如何吧!”第十五章完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第六卷 第二十六章 并肩作战
二十六章
金一早就得知了达摩南下嵩山,建立禅宗僧团的总本山少林寺的消息,而从长庚星君的口中,他也知道,达摩中土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中土建立金刚界曼荼罗。但直到从宇文手中接过一大卷文书,翻阅之后,金一才知道,达摩究竟干出了多大的名堂。
少室山是嵩山中的一座山,此处原本就是达摩渡江北来以后的驻锡之所,其弟子慧可受传衣钵也在此处,遂建立伽蓝于此,名为少林寺。不过,自达摩面壁九年成道西归之后,慧可也离开少林寺北上城传扬禅宗佛法,少林寺少了重量级的住持人物,再加上洛阳处于周齐两军交战的最中心处,历次大战都是在此进行,大统九年的邙山大战更是将北魏一百五十年衣冠所钟的洛阳城付之一炬。
人口耗减了,寺院当然也就成了无本之木,少林寺的香火比起河北各州,尤其是城的诸佛寺是大大不及,尤其在少林寺左近的嵩山之中,还有净土宗的总本山大觉寺在,更是压得少林寺气势全无。
然而这一次,净土宗的诸多高僧远赴关中,却在长安宇文护之乱一役中全军覆没,净土宗为之元气大伤。其后释远等人还俗的消息和宇文佛诏令一道传来,大觉寺上下一片混乱,有的人追随释远等的足迹入关,成为其部曲,也有的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前途如何。
就在中土佛门乱局之中,菩提达摩以佛祖如来传人的身份飘然归来,而且是在城盂兰盆会那样的**事中现身,一下子就成为了中土佛门万千沙门的主心骨。不仅是北齐境内的佛门释子归心,就连大周境内许多不服灭佛诏令的僧人,也潜渡关山,去北齐投奔达摩。
“达摩身在城,招揽四方众弟子昙林、王道副却已经前往少林寺,主持重建之事,据细作禀报,此次少林寺重建规模甚大,而且除了前山的丛林之外山有偌大一片区域,都被严密封锁,外人难以进入。”宇文面说,一面指着卷宗后所附的一张地图,道:“想必处就是达摩选定,建立那什么曼荼罗的地方,也就是你此行的首要目的。”
金一点了点续往下读:“……达摩于十月初四离开城南下,随身僧侣共计……”读到这里,他猛地吸了口凉气,那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十万人!”
三十万三千?哪怕对方都是束待毙的羔羊,一刀刀砍下去,每人也要砍上一百刀,何况佛门在中土潜力庞大,盘根错节数百年,僧团中的战力若是少一些不可能在中土的乱世中生存壮大了。而且,这三十万跟随着达摩南下的僧众有可能肩负着要协助他建立其真正的金刚界曼荼罗的任务,则无论对佛法的信仰坚贞是佛法的修为,必定都是中土沙门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仗如何打法?哪怕是大周全军都压上去怕也有所不足吧!
“怎么,怕了?”宇文他色,便问道。
金一摇了摇头:“怕是没什怕。身后并无退路。管他敌人有多少。只有奋力向前这一条路!双乳山那一战我们面临地局势那般险恶。到最后还是过来了。只不过。这次干系重大。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够对付这许多敌人。”
文也叹了口气。道:“地确是干系重大。哪怕达摩地所为并不是如你所说。以打开西天之路为目标。他这么多人往洛阳南面一蹲。先就把我军东出南下地路全都堵死了。我们趁着汾北战胜地余威。申公李穆地兵马已经攻下了宜阳。好容易打开了东去洛阳地道路。怎可就这样被达摩挡住?”
他将手中地“权柄”重重一顿。权柄上黑色地光芒陡然游移了一下。“嗡”地一声。整个偏殿都随之晃了晃!
“此次出兵。你我之军是互为表里。倘若北齐出兵。你就为我牵制住达摩。让他不能蹑我之后。好让我得以专心对付北齐;假若北齐兵不出。我便在拿下河桥南城以后。拣选精兵南下。与你合攻少林寺。阿一。你是第一次独当一面。我对你寄予厚望。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我也晓你手中地兵力是欠了一些。不过此行以机密为主。敌人又不同常人。我也没什么合适地兵力可以调拨给你。
”
听他说到兵力。金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道:“大家。我想调一支兵来与我共同作战。便是蜀公尉迟迥地黄龙兵。日前他们从我领地中过。大家还曾痛饮一场。相处甚为融洽。我见他麾下颇有几员大将
助我一臂之力。”
宇文眼睛倏地一亮:“有理!这几日忙昏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尉迟迥确是合适的人选!阿一,你有所不知,尉迟迥与我是表亲,他母亲便是我嫡亲的姑姑,名副其实的勋戚,镇守蜀郡二十多年以来,蜀地虽然是天师道的发源地所在,更有青城、峨嵋这样的道家洞天福地,但道门却始终不敢造次,都被他镇的服服帖帖,佛门更是连脚都不敢踏入剑阁一步!此其必有对付这种敌人的大将和良策也。”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当即唤高颍执笔,写了一道手谕,命人去请尉迟迥前来商议。
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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