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如何?”不得不说,伽罗是一个很会和人说话的女孩,金一此时没有了陌生人见面的疏离感,思绪都被她的话语牵动。
“他么?”伽罗目光投向南方,悠悠道:“他只是把面具摘下来,让城上的齐**将看清了他的面容,天下间生得象他那样美貌的男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么?”
“生得好,原来有这样的好处……”金一讪讪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长得算是英俊还是丑陋,好歹到目前为止,见到他的人还没有针对他的相貌作出什么特别的评价来,大概也就是普通吧?
伽罗看着他的神情,噗哧笑了出来:“北齐高氏世代多出俊男美女,其血脉中盖多妖精血统,这也不足为奇,我只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妖孽,才能美到这种程度。”
“高氏本就是妖精后人,如此而已。现今咱们所要的,却是杀了他。”不知何时,独孤书生又走了回来,刚好听到伽罗的后半句话。
三人一同来到中间,只见众贵人围坐一圈,中间是长孙都尉拿着一个龟壳在那里摇晃,里面克啷啷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三人也不敢打扰,只在圈外觅地坐定。
长孙都尉摇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将龟壳向地上一倾,倒出三枚铜钱来,随即便死死盯着那三枚铜钱不放,其余众人也都神情凝重,看着他的脸色。
金一好生奇怪,轻声问独孤书生:“他这是在作什么?”
“这是文王八卦,我们算不清对手的布置,意见不一,只好卜卦以决。”独孤书生嘴上回答他,眼睛却还是盯着那三枚铜钱,喃喃道:“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
“说的什么?”金一听的一头雾水。
“这是卦辞,说的是要么避开,要么与之战斗,如果不能始终如一,坚定决心,那么就将遭到厄运。”独孤书生紧皱眉头道:“如今我们正是立心不恒,想要卜问前路,卦辞却仍是这般混沌,如何是好?”
卜卦能知前事,这金一还是知道的,至于怎么卜,他家三百年前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更无从获得周易这样的传承。
仿佛知道了他的迷茫,沉寂已久的金主钱神忽然骚动起来,一眼看到那三枚用来卜卦的铜钱,大惊小怪叫起来:“嗤,这几个钱的金气好差劲,凭他们怎么能沟通神明,卜问前事?难怪测不出什么来。”
金一反嗤:“你就懂了?你连那乌龟壳都没进去过哩!”
已经变成一贯钱样子的钱神立刻激动起来,把身上钱抖的哗啦哗啦响,嚷道:“我怎么不懂?我是钱神!卜卦用铜钱,那是因为铜钱有神力,才能沟通神明,窥测天机。这几个钱不但没有神识,连神力都快耗尽了,拿来卜卦顶什么事?”
金一听了心中一动,这话听上去倒有些道理,只是半信半疑,更不敢拿出来讲。他这么在脑子里和金主说话,眼睛便直愣愣地盯着那三枚铜钱,独孤书生在旁见了,忽道:“金兄弟,你也懂得卜卦么?何不起上一课,以知祸福。”
金一忙要推辞,心说我哪里懂什么卜卦?金主却叫道:“慢着,你答应他,我来帮你卜卦,教你见识见识钱神的厉害。”
“独孤先生,我是不懂卜卦的,只是乱看而已。”金一哪里信他,这是生死关头,外面无数敌人张大了嘴巴要吃人呢,谁有空看他胡闹?当即推辞了,顺便问了一句:“先生,这铜钱为何能卜出未来的事?是否钱有神力?”
那独孤书生已知金一是刚刚出山的人,这时代知识还是掌握在贵族和儒生手中,易理这样的学问更是非高门不传,因此金一不懂也不奇怪。不过这问题他倒从来没想过,沉吟道:“这却不曾听闻,易理也不是单用铜钱,闲来扯两根草茎亦可起课,大抵只是术数上窥天机,和用来卜卦的物件并无关系。”
“听到没有?没你什么事,就算有,你也顶多和草茎一个水平!”金一狠狠地打击钱神。
既然无法决断,众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在场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北周神武公窦毅身上。这老将一身戎装,须发斑白,给金一的感觉很有些象凉州的那位达奚武。
“兰陵王为北齐擎天柱,如今不惜孤军深入,亲自犯险,足见咱们这次能够成功迎还突厥公主,事关国运,不容有失!”窦毅环顾四周,沉声说道:“自邙山一败,我军上下谈兰陵王而色变,反过来看,敌人可畏者也只有兰陵王一人而已。如今大周振兴的契机降临,只要击破兰陵王,与突厥联姻成功,大事可定,兰陵王螳臂当车,欲以一人之力逆天,这是自取灭亡!”
他缓缓把头盔戴上,声音随之变得沉闷起来:“我当亲率一百千牛卫,突击敌中军所在,务要取下兰陵王的人头!”
诸将一齐抬头,脸色都是大变,许多人纷纷抢着要说话,窦毅大手一挥,统统扼杀,大步走到那长孙都尉面前,朗声道:“长孙晟!你智勇双全,是国家未来的栋梁,能够迎还突厥公主,多得你之力。今日突围,由你总揽护送公主等人突围之事。”
长孙晟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没说出什么来,最终只是把头一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定不辱命!”
“好!”窦毅哈哈大笑,翻身上马,从侍官手中接过马槊来,喝道:“众将士,随我去取兰陵王的人头!杀!”一百千牛卫一起上马,铁甲洪流从金一的身边疾驰而过,冲出了奇门幻阵的保护范围,随即便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独孤书生拍了拍金一的肩膀,微笑道:“金兄弟,有幸在此并肩作战,若能不死,当铭记兄弟孤身闯阵之勇。”停了停,又道:“我名高颍,家父是独孤家宾客,所以七小姐叫我作独孤,兄弟可要记住了。”
说罢,他跳上一匹马,横剑当胸,喝道:“听我号令,准备收起奇门六幻阵!”四下有十几人大声应诺,看装束居然都是儒生打扮,想必是高颍的同门。
长孙晟也调兵遣将,把三名女子围护起来,又命他们穿上盔甲,以混淆男女之别。随后,他走到阵中一角,站在几名道士面前,躬身道:“王尊师,待会冲阵之际,还请尊师严守公主左右,莫让敌人靠近。”
“诺!”那为首的道士抬起头来,面貌依稀和王子元有几分相似,只是显得更老成些。
“主人,我们怎么办?”金虎的大刀刚才力拼琉璃精兵和天弓法矢,已经处处缺口,不堪用了,他换了一柄长枪,跟在金一的身边。
金一深深吸了口气,眼睛望着外面,看上去是一片宁静,但在那幻象的背后,一定是一张鬼面在等待着自己这一行人吧?
“兰陵王,你到底生的是什么样子呢?我还真有些好奇呢!”第七章完
第二卷 凉州乱 第八章 剧斗
并不需要登坛设祭,那王道人只是闭目念诵道诀,手中宝剑信手挥洒,就为阵中的将士们加持了雷部神兵。一样的姓氏,一样的法术,不一样的是显然差别巨大的道术修为,金一马上就想起了自己所认识的楼观派王家兄弟,那两位一个行二,一个行三,如此说来……
“请问,你是楼观派的仙长么?我有两位朋友亦是楼观派仙道士,一个唤作王仲元,一个唤作王子元。”
那道士作法已毕,正在闭目调息,听见金一问话,方睁开眼睛。两人这一对视,金一暗暗吃惊,这道士的眼中竟有四个瞳仁!其中两个如常人一样的黑色,另两个则一作银白色,一作金黄色,那金银两色的瞳仁中射出的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侵入人的肌肤一样。
“唔……”那道人对金一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不错,贫道王伯元,你所说二人乃是我两个不成材的弟弟。你身上有道门的存神变化法门,却又与众不同,我却看不出你的来历。”
金一一怔,自出道以来,这王伯元还是头一个能看出一些他的根底的人,莫非和他特异的瞳仁有关?
正要再说,忽听长孙晟发出号令,王伯元也随之站起,向金一道:“以你之能,今日纵然是乱军之中,脱身不难,待会若是见到空隙,可速速去求救兵,不必恋战。凭我们这些人,若是能全身突围的话,也不用困守在这里两天两夜了。”
那边高颍已经收起了奇门遁甲的幻阵,眼前景色顿时为之一变。周遭都是浓浓的白色妖雾,比金一闯进来的时候还要浓上几分,对面都很难辨得清人影,先期冲出去的窦毅那百人早已看不见身形。
长孙晟叫道:“王尊师,这妖雾好不厉害,连仙人指路都难辨方向了!”金一望过去,却见他手中也托着一个仙人指路,却不象当初王子元所展示的那样一直指向北方,而是滴溜溜乱转,转一会停一会。
“哼,雕虫小技!”王伯元冷哼一声,长剑一划,大声念了几句咒语,手中几道符咒撒向空中,无火自燃。霎时间,天顶七道光柱电射而下,成北斗七星形状,威力所及,把妖雾冲得四散消灭,清出好大一片空场来。
长孙晟见前路已经扫清,仙人指路也恢复了原状,立时挥众冲下山梁,向南急奔。这使团在突厥历时三年,才能迎回公主,其成员可称得上是集北周的精华所在,如今人人奋勇争先,要杀一条活路出来,那些妖戎如何抵挡?顷刻间便杀出数里去。
金一刚才施展玄鸟变冲进来,元气耗费甚巨,到这会还没恢复过来,因此也不忙施展变化,仗着身边有个力大招猛的虎妖王保驾,他干脆把铁棒都收了起来,跟在金虎身后不紧不慢地跑着。
妖戎中大部分还是人身,即便少部分是会妖术的,能够使用妖气来战斗,但这些周军将士装备精良,又有雷法护身,一刀挥出便是一道雷火,身上挨了一下的话,自己没事,对方却要受到五雷的反击,与妖戎对战中自然大占上风。
杀出数里之后,长孙晟心里越来越没谱。妖戎虽然不经打,但是胜在数量多,杀之不尽,万一对手看准机会用精兵突袭,打乱了己方的阵脚,被这些妖戎冲散了的话,那可就不妙了。
“视我所在,列虎翼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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