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金一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正要抢白窦雪儿两句,忽听道旁有人唤道:“一弟,这边来!”话到之时,伴随着一点幽幽清香,那人在人丛中白衣绿裙,显得清爽无比,正是说谁谁到,不是何田田是谁?
“哎呀,我们叫一哥,她叫一弟哩。一哥,她比你大也,这可不大好……”人小鬼大的窦雪儿,抓住一点由头就能说上一串。金一是拿她没办法,再则看何田田的样子也像是有什么事体,便一拍牛琪琪的角,转到了街边。
“田田姐,什么事?”
他到了街边停下,独孤伽罗却还是随着队伍一起向城中走去,一时回望街边对立说话的金一与何田田二人。人潮渐行渐远,偶尔就有骑着骏马的身影遮断了她的视线,而随着她逐渐的前行,视线也渐渐不能持续,直到有一刻,街边再也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她转过头来,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抬起头来,正遇上窦雪儿的大眼睛,正煞也不煞地盯着她看,不由得脸一红,微嗔道:“雪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不过,你脸红什么?嘻嘻!”雪儿扔下一句话,一拍自己的小马,就蹿到前面去了,口中叫着:“看大家迎亲喽~”一溜烟去的远了。
却说金一随着何田田,从街边的小路离开了大道,向着城中的某处行去,一面走,何田田一面说道:“今日你走之后,那冯阿三找了来,说是今天就要将他的孩子下葬,请当日有份相助他的我们几人去。史将军军务在身,李先生已经先去了,我是特意来寻你。”
金一默然点头,提到这件事,他至今还是耿耿不已,大家同心协力,费了那么多功夫,最终还是敌不过天上神仙的一句话,而且这问题的根由好象还是出在自己身上。这样的结果,试问谁能承受?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去参加葬礼的意思,生怕见到那小小的坟茔,又勾起自己心中的自责和无力来。
何田田见他这般,也猜到了他的心意,一面走,一面软语安慰他:“世事本来无常,你既已尽力了,结果如何并不那么重要,那冯阿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金一默然无语,只是与何田田并肩走在前面,金虎与牛琪琪在后面跟随。那冯阿三安葬幼子的地方是在城西,此处与城中又隔了一道城墙,是一片被城墙围起来的田地,纵使城池被长期围困,这片田也可以为城中提供菜蔬和粮食。
此地是道门的产业,冯阿三投身道门时,便将自己的祖业都献给了道门,以换取道门的庇护。何田田识得路径,领着金一等人走了一程,遥遥已经见到一片坟茔,边上的一处新坟旁立着招魂幡,两个道士在那里念诵长生大帝往生咒,一群人默默低首,隐隐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金一走到这里,脚下不由得一顿,何田田忙拉住不让他走,半拖着他走近。人丛中跑出一个人来,到了近前,正是那冯阿三。
他显然已经从痛失爱子的悲伤中恢复过来,人显得精神了许多,眼睛也有了些神采。见了金一,他忙要拜谢,金一哪里肯受?死活拦着不许他拜,低着头道:“若不是我,这孩子的三官法事已成,多半能延得禄命。我实在是有愧于你一家……”
冯阿三劝了几句,见金一还是不能释怀,便不再说,只道:“恩公,你莫要想不开,不妨来看看我家孩儿的碑文吧。”
金一一怔,抬起头来看去,猛地全身大震。只见那小小的墓碑上,在人名下面写着一行字:“他来临此世,不大满意,便又重入轮回去了。”第五章完
第三卷 战长安 第六章 饮者解千愁
“死生有命,都在轮回中挣扎而已。小人为了父子亲情,定要为孩儿改变寿元,原也只是自己的痴心而已。”冯阿三抚摸着墓碑,声音中透出说不尽的疲惫,“恩公你侠义心肠,仗义相助,纵使最终没有成事,小人也是心中感激。”
“恩公,今日小儿入殓,小人斗胆请你来,便是想要告诉恩公,事虽不成,但恩公的侠义担当,小人全家都是感激不尽。”冯阿三说到这里,忽地抬起头来,向着城中的方向望去,眼中好似火焰燃烧:“我们将祖业献给道门,终年为了道门的仙长们辛勤劳作,连人都是道门的人,临到头来他们却如此凉薄,竟及不上恩公这样的路人!倘若如此,我何必要做道门之人?!”
李大白在旁边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我看也是,你给道门作死作活,一年到头也只能糊口,连一块自己的田都没有。照我说啊,真不如离开道门,向朝廷请求授田,岂不是好?”
冯阿三苦笑道:“李先生,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朝廷授田是给府兵的,若是请朝廷给我授田,那就要上战场,还得自己准备兵器和甲胄。我们都是普通的农人,除了种田什么都不懂的,上了战场不是必死无疑?入了道门,不受朝廷的徭役约束,只要自己吃得下辛苦罢了;好歹还能挣扎度日……”
他两人一面说话,金一却站在冯家的坟前,一直是默默无语。那墓碑上的一行字,只在他脑中盘旋来去:“身入轮回,不过是受人摆布,身不由己而已。可是在五指山的佛境中,我家历代祖先都脱出轮回之外,却念念不忘要走出山来,重入轮回,那又是另一样的牢笼!在轮回中,跳出轮回之外,结局竟是一样的吗?这天地间的生灵,竟没有一条能够凭自己做主的路可走!”
恍惚间,耳边又再次响起老孙的笑声,仍旧是一样的豪迈,一样的无所畏惧,但此时经历更多的金一,却分明听到了从前没有领会到的东西:“在这里,身上压着一座山;到了外面,身上还是一座山!……如来,可敢与俺老孙一战!”
除了战,还能做什么?
老孙,这才是你始终不屈服,始终要战的原因所在吗?我好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你战斗的终点在哪里嘛?!
他忽然转过身来,向冯阿三道:“老冯,你不想在朝廷的开府,对道门又寒了心,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如果……如果跟着我走,你愿不愿意?”
冯阿三楞了一下,眼睛里立时放出希望来:“恩公,你是仁义的英雄,我自然愿意跟随你……可是,你看我,除了种田什么都不会,又是这一大家子人,恩公若要上战场,我怕帮不上什么忙……”
金一笑了起来:“上战场不用你,你就给我种地。我如今是天王御前的千牛卫,能分一块地,大家说了,给我一千亩地,渭水河滨最好的地。你若肯跟我走,帮我种这些地,我分一半地给你,打上来的粮食,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好,好!”冯阿三激动不已,急忙应道:“恩公,什么分一半地,这小人可不敢当,只是为恩公整治庄稼,打了粮食能收一半,辛苦个几年,小人也能攒下些积蓄,到时候就能自己买些地了。实不敢多受恩公的恩惠!”
金一说了几句,冯阿三只肯替他种地,再也不肯收下土地,金一拗不过他,也只得罢了,如此安排,好歹能够让他心里稍稍轻松一点。
他又转过头去,望着墓碑上的那一行字,在心底默默地祝诵:“冯家小子,你对这世间不大满意,因此不愿久留。如果看到现在,你家将有新的生活,新的天地了,会不会满意一些,愿意留下来?”
离开墓园,回到住处,这一路上金一和李大白、何田田三人都是默默无语。打败黑白无常,力拒九头元圣,这说起来都是惊人的事迹,然而他们努力的最终,却只是得到了那一抔黄土,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事情的结果没有丝毫改变。人的力量在天意面前,显得那么渺小无力,叫人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李大白兴味阑珊,半路上就找了个酒肆,说要喝酒,硬拉着金一和何田田一起去,口中大吹喝酒的好处,甚至振臂高呼:“一醉解千愁!”
金一从来没喝过酒的,听李大白说的那么好,有些好奇,何田田是无可无不可的,便都要去。到了酒肆门外,金一正要打发金虎和牛琪琪回去,哪里晓得牛琪琪一只牛蹄已经迈上了酒肆的门槛,几个小二慌得连忙来拦阻,高叫:“客官,使不得,哪有牛进酒肆的?就算别的客官们不恼,这牛万一喝醉了耍疯,可砸了小店的家什。”
金一也有些发愣,却见牛琪琪转过头来对着他望,大大的牛眼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牛尾巴还来回晃了几下。金一眼望金虎,只见金虎也晃了晃大脑袋,道:“主人,咱们也去弄点酒喝,可怜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金一见他眼睛歪歪牛琪琪,这才恍然,想来这位牛琪琪原先是一方妖王,神通广大,平日里享受的极其奢华,结果成了他的坐骑之后,终日只能维持牛身在那里吃草,顶多也就是偶尔能吃点豆子啥的粗粮。
尽管牛本来就是吃草的,可是对于一头吃惯了酒肉的牛,那干草嚼在嘴里怎能下咽?也难怪牛琪琪今天想要喝酒了。
李大白在旁边看见了,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从金一腰间摘下千牛卫的腰牌,在店小二面前一晃,喝道:“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这位是大家驾前的千牛卫!千牛卫!就是以牛为名的,他的牛,还不能进酒肆喝酒吗?”
店小二唬得不敢动弹,让开了门口,李大白哈哈一笑,心想弄的不好,这顿酒钱都能省下来了,就听见身后有个娇嫩的声音扑哧一笑:“哇,千牛卫哦,好牛牛哦!”
窦雪儿……金一很无奈地转身,却见这小鬼灵身边还站着独孤伽罗,俩人都换了平民女子的装扮,仍旧是一大一小的两朵姐妹花,比之前的盛装却还多了几分亲和的俏丽。
独孤伽罗向金一微笑点头,窦雪儿却蹦了过来,一手捉住牛琪琪的牛角,一面向金一笑道:“这位很牛牛的大哥,能请我两姐妹喝一杯酒不?”
请客?金一这才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家当可只剩下了一匹绢,还没带在身边呢,拿什么买酒?李大白却笑道:“使得,使得!对酒当歌,对美人可下酒,醉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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