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师姐。”术铮迎了上去。
“术铮师弟?”薛宫瑜偏头向屋内一望,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弟子范铨,叩见术铮师叔。”范铨为什么会跟薛宫瑜在一起?
风无语心头剧震,他咬着牙,拼命抬起了脸。术铮笑道:“这些日子在绿萝仙境住得还习惯不?”
范铨轻声道:“很好,娘亲对弟子可谓无微不至。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师父,弟子以后都不回来了。”
“这孩子惦记得小六,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但礼节上,总还得知会师弟一声。”绿萝仙子附和着笑笑,却将脸向木屋内偏了偏。她似乎早已猜到了什么,却并不说破。风无语在那惊鸿一瞥中看清了薛宫瑜眼底的戾色。也就是说,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范铨一个。范铨究竟是谁的孩子,已经不言自明。
“听说师父病了……不知病得严不严重?”范铨问起了风无语,却未想到术铮约两人来寻杳回廊见面的原因,他从来被动,大多时候由人推得走。现在认回了娘亲,这种心理就更严重了。大抵上,这样的性情与憨厚无关,而是因其在强势压迫下生活得太久,没有了主见。唯一的一次忤逆,全因那头小鹿而起。
风无语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这一挣扎。便动用了灵息,法钉吸足了灵息,如豌豆般发芽,无数细密的须刺流经血管,缠出了骨骼,须刺虽细。却锐可钻心,他张大了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你师父的病……”术铮沉吟片刻,似有难言之隐。
“师弟不妨直说。”薛宫瑜又向屋内望了一眼,这一眼竟含着一分眷恋,一分痛恨,还有八分快意。眼神并不复杂,即便是痛得头晕眼花,风无语却看懂了。
“师兄任仙盟盟主之前便迷上了阴阳采补的邪术。我等劝而不解。反倒执念深重。但欲可成瘾,现已……病入膏肓。”
谁说术铮没有心计,谁说胡人的心思简单?谁说的!风无语吐出一口鲜血,血水中。居然还杂着内脏的残沫,他想解释,想呼喊,可恨却口不能言。术铮尊为金仙,修为是他的数十倍,若想捏死他,只需要动一动小指头。可是他的目的显然并不是想看他痛快地死去。他是犯了错,可是术铮这样做没错么?他恨,却想不清楚!
御华派选择弟子,往往忽视德行修养,派中弟子在人间敛财者有之,专横跋扈者亦有之,师门从未对他们采取过何种措施,仙不为仙,与强盗何异?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半昏半醒时,听见术铮轻声道:“……连小六也……她才刚化成人形……”
小六?那只小鹿?他记得她。
范铨很早便发现女弟子频频失踪的怪象,却没想到这些都是教他养他的师父一手为之,直到阎束兰之死。风无语没有否定奸逼女弟子的事实,相反,他向范铨说了许多采补之术的好处。可是范铨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修炼方法。女子性命,向来柔弱,谁又受得这样的折磨。阎束兰的死状,他看在眼里,但为了师父,为了师门清誉,为了仙盟盟首的地位,他不得不替师父背这个黑锅,师父并不信任他,借口指点修炼,扣下了小六。
小六是头鹿儿,范铨虽然不愿,却大致上还能安心。只是没想到小六会在那这个时候变成人……
那天风无语心头邪火焚炙,一头闯进了一间弟子房,恰恰看见了刚刚成人的小六,小六什么都还没弄懂,就这样去了……
范铨在临安城“行凶”时,亦是小六遇害之时,天理循环,都报在了无辜的人身上。
“砰!”范铨一拳打在木门上,碎片飞舞,门板倒地,将室内的情形暴露无遗。他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看清了法桩上的人。
“他根本没有病,而根本是劣迹斑斑不可饶恕!”他咬牙切齿地扭住了风无语的头发,将他的脖子往后勒,“风无语,你这个人渣,还我的徒儿,还我的小六……”他抓起风无语的头往法桩上撞,法桩触着灵息,生出许多细丝,这些富有粘性的细丝,附着在风无语的脸上,经过猛力拉扯,脸上的皮就掉下了一大块。
剧痛,没有心痛来得尖锐。
风无语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铨儿,不可如此!”薛宫瑜心中一痛,想出手阻止范铨,却不料后者已经陷入癫狂。术铮一直绷着脸,直到此时,才无声地露了一点笑容,只是谁也没有看见。
“他害了那么多师妹,还害了我的小六……他枉为掌门,更不配当盟主,他就是个败类,猪狗不如的东西!”枉他事事为师父着想,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他都愿意做,他做了那么多,却是得到了什么?
“铨儿,你不能这样对他,他是你爹,是你的亲身父亲啊!”薛宫瑜抱住了范铨。风无语利用她修习邪术,她却为他生了个孩子,她不想孩子脱离父母双亲,而将孩子托给成都一对普通夫妇抚养,直到他九岁甄试,入得御华派。她为孩子铺好了路,却不想这竟是一条不归路。
若不是林蜡竹为她讨了这个人情,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认回亲生骨肉。
可是现在认回了又能怎么样?他的父亲,那个抚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严厉师父,竟是个受万人唾弃的淫棍。
“他是你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可是说出来的时候,范铨已经疯了。
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也值了。术铮默默地想着。
☆、第365章 突围
御华派惊变,援军姗姗来迟,端极灵山下七殿坍塌,血流了一地。
稀涂火原之中的魔兵冲杀上来,恰恰与青丘之国的臣民们狭路相逢,可想而知,又是一场恶战。
余在雪率领三清宫众位弟子被困在外围,才刚刚将包围圈砍去一个缺口,陡见一路人从里而外突围而出,却是陶然村的村民。他们同样接到了茶小葱的命令,撤。
这个时候,保命最重要。
“师叔,我们还要不要进去?”跟在陶然村村民之后的还有元知义,此时的他发须凌乱,眼神空洞,身上掌门袍没一处是好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仙门有变,再耗下去未必能等到援军,茶小葱说的对,只能是撤。”余在雪看着这场浩劫,心中难安,但离开却是最好的方法。
跟在元知义身后的端极派弟子一个个狼狈不堪,他们在这灵山脚下修炼,远离尘世,性情比别派弟子更淡泊,同样,也最经不得打击。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曾经拥有的一切,转眼变成了泡影。千年基业,居然轻易就毁了。
“元掌门。”余在雪自嘴角逸出一丝苦况,目光掠过那仅剩的几名弟子,更是觅不着话由。
“师父,返香师叔与林师叔一同被困在玄冰殿里,返香师叔受了重伤……”一人从人群中奔出,满身是血地滚落在元知义脚边。
“你是玄文殿的弟子?”元知义面容焦黄,唇间更不见半丝血色,“玄文殿……还有多少人?”玄冰殿的战况最为惨重,料想那魔尊是一开始便是冲着返香去的,旧时宿敌。今日差距更甚,元知义想起返香那孱弱的身子,渐渐咬紧了牙关。
“弟子……不知……”只怕并非不知,而是说不下去,那名弟子眼睛红红的,竟似哭过了。
“师父,大师兄还没出来!刚才有人说看见他往玄武殿的方向去了,还有。花叶玖……”那弟子的声音压低了一点。
余在雪心头一凛,转头问:“花师侄如何?”
“她杀了万俟怜姬。”
“万俟?!”怜姬是谁,余在雪未必会记得,但是万俟这个姓,却如雷贯耳。
“是。花叶玖杀了万俟怜姬,惹怒了茶师叔。师叔本想为怜姬报仇,却不想被木……妍拦住……”这已经不是什么新消息,但对于守在外围的余在雪而言。却是个惊天撼地的噩耗,那弟子大概已经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把心里憋着的话一古脑倒了出来,“还有,他们都说茶师叔是赤贯现世,说焚音魔尊此行的目的便是接她回渺夜之城……”
“放屁!茶小葱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身负魔征。但却一定不是赤贯妖星!”元知义面色不愉地打断了弟子的话。仙门修德修心,茶小葱本性纯善,天生淡然,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野心没有抱负得过且过的傻丫头,若不是返香执意要将她安置在这个位子上,若非那幅画的佐证,大概此时的她还在清水镇里晒太阳摸鱼。
元知义早先对茶小葱存着偏见,却并不表示他不认同茶小葱的为人,她虽然行事没有章法。也欠了些考虑。但绝对不会是个坏人。
“云卿那孩子怎么样了?”纯善之人堕入魔道,必须生有执念,门下弟子所述种种,却是入魔之兆。茶小葱比常人离魔道更近,也难怪旁人会作此想。人世之间,执意有三,一者为生,一者为爱,一者为恨,元知义怕是不用问也能猜到答案。
陆续有弟子逃了出来,但站在元知义跟前没缺胳臂少腿的,左右不过四十余人。曾经在持澜仙子手上风光无限的端极派,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端极派里没有誓与师门共存亡的厉训,也不要求弟子为师门做多些什么,但是门中弟子多半还是拼了最后一丝力气。
“儿子,我儿子还在里边,你们将我的儿子找回来?”陶然村并不崇武,虽然村中人多半修为极高,却并不用在争强斗狠上,王不留摸着脑袋,与一只花皮果子一起蹲着,幅员辽阔的脸正对着何秀姑。娉婷与黄老三、陶朱公等组织村人撤离,忙得心得焦炭,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娘,大哥会没有事,大哥可有本事了。”王不留的脸是看不出颜色的,反正一年四秀都那样,只是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当中还透着些疲惫,他偷偷地看了看裤子上的湿迹,没好意思说自己被魔尊吓得尿了一身。
“什么大哥?我说的是我儿子!我儿子!”何秀姑跳起来,却不留神闪到了腰。
“是啊,大哥就是娘的儿子。”王不留抓了抓脑袋,心有余悸地转脸,望向了端极灵山的方向。羽族陆续脱离了战圈,利用天网运送万俟家的族民。但亲自担负押运之职的孔雀却始终耷着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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