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城落店,投宿在平政门内的瓯宁老店中,要了一间上房,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瓯宁老店客人不多,但店房仍不少,是一栋四合院两进式的老古土瓦屋。上房在后进的东厢,花木扶疏,颇为清幽。
掌灯时分,许文琛化装易容扮成店伙,至上房会晤,告诉他城东光禄坊的白云崇梵寺中,有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借住西厢客院,出入极为神秘,希望他能抽暇前往踏探,也许可找出一些线索来。
一落店便被许文琛查出落脚处,他对许文琛有了信心,目下他不再孤单,不再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斗,至少有了耳目,能获得地头蛇的协助,他暗自庆幸。
他决定到白云崇梵寺一行,这座本城第一大寺很易找,不必操之过急,他准备三更正再出发,还足有余裕办事。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客店中的客人皆习惯早睡,二更天全店便人声寂静,只有一两名值勤的店伙悄然往来,廊中一两盏气死风长明灯幽暗如同鬼火,夜深了。
他刚换上夜行衣,佩上剑,便听到窗外微风飒然,风声有异。
他警觉心甚高,立即不假思索地将枕头塞入被中,从帐后溜出,幽灵似的升上了二梁。房间未加建承尘,屋梁桁架皆可藏人。
怪事产生了,窗闩自退,窗门悄然而开,但不见有人。
一阵狂风卷入房中,灯火摇摇。接着,狂风倏止,而灯火开始变色,火焰上升,但红光已敛变成一道青绿色的火焰,全房顿成幽暗的鬼蜮。
微风飒然,一团小白气飘入室中,开始旋转,愈旋愈大,最后变成一个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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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店阴风
柏青山正准备夜探白云崇梵寺,尚未动身,但发觉窗外风声有异。他警觉地升上屋梁藏身,以为有人前来行刺。刚躲好,窗门自开。
灯火变色,变成了幽暗青绿色的鬼火。
白气入室,微风飒然,鬼火跳动,令人毛骨悚然。
小白气旋动,片刻间便涨大百倍,逐渐形成鬼物的形态。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无常。
梁上藏身的柏青山心中一冷,只用微闭的一个眼睛,冷眼旁观下面的变化,据说邪不胜正,心正的人看不见鬼魅,眼神可令鬼魅自毁,因此他只用一只微闭的左眼向下细瞧,以免将鬼魅吓跑。
白无常虚空飘浮,向前一跳,哭丧棒一挑蚊帐,发出一声鬼啸。
帐中一无动静,被中的假人毫无异状。
白无常等得不耐烦,拘魂牌猛地向床中击下。接着阴风乍起,白无常飘然出了窗口,在窗口变回一团小白气,冉冉消失在夜空中。
窗门自闭,灯火复明。
柏青山一跃而下,自语道:“妖道已探出我的住处,派鬼物来吓我。”
他掀帐向床上瞧,衾被与里面的枕头,竟然腥臭扑鼻,有一滩灰蓝色的渍痕。
“妖道邪法高明,不仅是以鬼物吓人,而是可用鬼物伤人了。”
他重新升上屋梁静候变化,床上他放了一张木桌。
三更的更鼓声传到,鬼物果然去而复来。
这次窗门不开,先是灯火的火焰跳动。变成青色的火焰,与先前一般怕人。
“妖道又来了。”他想。
绿气透窗缝而入,像一条绿色的火焰,长有三尺,入窗便变成一把钢刀,直向床上飞去,穿帐而进,帐立即出现一个碗大的破洞。
“克勒……”钢刀削掉了一条桌腿,在帐内绕飞,折木声清脆。
刚刀连绕九匝,木桌成了一堆碎木,衾被稀烂。
柏青山虎目怒睁,闪电似的拔出辟邪剑,向下飞掷。“叮”一声怪响,辟邪剑击中了钢刀。
灯火重明,鬼气全消。
他飘身而下,一把便抓住被辟邪剑压住的一柄六寸长,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的小刀,冷笑道:“老道,你在自掘坟墓。”
蓦地小刀在他手中扭动挣扎,似要挣脱而飞,像是活的。
他咬破舌尖,喷出两星血珠沾在小刀上,小刀立即停止挣扎。他手疾眼快,一把便撕下了刀上的一张贴在刀身上的小灵符,纳入怀中冷笑道:“你跑不掉的,妖道。”
“他将小刀绑在辟邪剑的剑把上,然后熄了灯火,跳窗走了。
光绿坊是城中最大的一坊,南首便是东大街,这一带皆是住宅区,环境相当幽静,附近亭院甚多,但楼房出色的甚少。白云崇梵寺的天心阁与梵音堂,是附近最出色的建筑,只要登高一望便可一览无遗了然于胸。往北,便是黄华山的山麓,街道延伸至山腰,向上走须经过不少石级。
他不用飞檐走壁的轻功从屋顶走,而是沿街道隐起身形逐段而行,避过巡更的更夫与巡夜的丁勇疾趋白云崇梵寺。
刚折入至白云崇梵寺的街口,左面屋檐下突然射出一条黑影,以奇快的身法一闪即至,疾冲而来。
他倏然止步,左掌徐徐伸出,蓄劲待发。
黑影在他身前八尺处突然止步,袍袂飘飘,黑夜中,亦可看出是一个中年和尚,拦住了去路不言不动,用阴森森的目光冷然注视着他。
他心中有数,猛然以龙腾九霄身法上升,腿不弹肩不晃,突然冲霄扶摇直上,迅捷无伦地升上了街右的瓦面。
和尚也快,大鹏展翅跟踪跃登,表现得十分出色。
“好,咱们较量较量。”他想,立即飘身而下美妙地以“飞花落絮”身法着地。
和尚这次差了半分,在半空中略一停顿,在风声呼呼中,后发同降。刚一沾地,柏青山如劲矢离弦,又上了瓦面。
“施主留步。”和尚在下面叫。
“要不要再较量陆地飞腾术?”他站在瓦面问。
“不必了,贫僧承认施主轻功高明三两分。”
“阁下也不弱。”
“施主请下来说话。”
“上来谈更方便些。”
和尚一跃而上,沉声问:“施主是到白云崇梵寺探消息的?”
“不错。”
“施主贵姓大名?”
“山东柏青山,你呢?”
“贫僧道生。施主要到寺中探何消息?”
“看贵寺那群客人是何来路。”
“施主知道所冒的风险有多大么?”
“不知道。”
“白云崇梵寺的方丈,号称东南第一僧,来自普陀落珈山。”
“哦!是不是早年号称伏魔尊者的竺法兰大师?”
“正是他。”
“怪!他为何招纳亡命在寺中鬼混?”
“那些人中,有一位独角蛟童贤,竺兰大师早年曾经受过姓童的救命之恩,因此借此……”
“借此酬恩,不惜包庇凶手?”他沉声接口。
“施主必须体谅方丈的困难。”
“哼!竺法兰未免不明大义。”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
柏青山举步便走,飘落街心。
道生和尚也一跃而下,拦住去路道:“施主仍要前往?”
“不错,大师是不是想阻拦?”
“施主想到后果么?”
“想到了。”
“施主要与东南第一僧为敌?”
柏青山哼了一声,一字一吐地道:“在下立身行事,只问是非,理之所在,不怕任何人威迫利诱,任何人也休想阻挠在下的行事,东南第一僧的名号,吓不倒我姓柏的。大师可以返寺告知竺法兰方丈,这种以别人的鲜血作为酬恩的代价,不是佛门高僧所应为,他必须及早纠正这件错误的事。大师如果想阻拦,尽管出手便是。”
他沉声说完,举步向前闯。
道生和尚退了两步,大声道:“施主,不要迫贫僧动手。”
柏青山冷笑一声,说道:“除非你能将在下击毙,不然阻不了在下。”
“施主……”
“即使贵方丈能击毙在下,他这辈子休想心安,成佛无望,还得下阿鼻地狱。”
“施主……”
“目下已死了不少人,贵方丈不知作何感想?贵方丈为了个人的恩怨,而令别人肝脑涂地,他为何不脱下袈裟,何必混在佛门弟子中造孽?”
道生不住向后退,不知如何是好。正感难以下台,小巷中突然闪出四名僧侣,其中一人沉喝道:“道生法兄退!”
道生长叹一声,向侧退走。
柏青山一步步向四僧接近,冷笑道:“你们大概想出手拦截,让路。”
先前发话的和尚举手一挥令三僧后退,立下门户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转。”
柏青山以一声冷哼作为答复,大踏步而进。
两丈,丈五,八尺了……和尚一声冷叱,进步一掌吐出。
柏青山横挪半步,一掌斜引。罡风被他引得向侧一掠而过,令他感到掌风迫体,护体真气一阵波动,衣袂猎猎有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已试出对方的修为,掌力之浑厚是他生平所仅见,不由心中一懔。
“你练的是大摔碑手。”他沉声说。
和尚一怔,一掌无功,知道遇上行家,一面功行双掌,一面说:“施主好高明的引力术,再接贫僧一掌。”
声落,翻掌便拍,掌不徐不疾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弧,没有掌风发出,暗劲山涌。
柏青山的掌也从容吐出,排气而进。相距尺余,劲流迸发。
双掌终于接触,“嘭”一声掌心接实,罡风四射,人影乍分。
和尚踉跄退了五六步,脚下的大青石板似有踩裂的声音传出。
柏青山只退了半步,冷笑道:“乾元一气掌,你竟练了玄门心法,那么,你不是和尚。”
和尚呼吸一阵紧,悚然地叫道:“你……你练的是六合潜能。”
“所以在下知道你练的玄门绝学。”
“这……”
“那么、你也是隐身寺中的客人之一了,竟然穿了僧袍伪装僧侣,是不是竺法兰允许你们混迹佛门的?”
“废话少说……”
“你非说不可。”他厉声说,开始迫进。
和尚举手一挥,向三同伴叫道:“联手,永除后患。”
柏青山突然一声低叱,闪电似的冲进,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在对方尚来不及联手的前一刹那,突然放手抢攻。
和尚大骇,退已无及,大喝一声,推山掌双手齐出反击接招。
高手拼命,一接触胜负立判,除非有一方退让,不然硬碰硬非死即伤,双方皆了解对方的所学,如不全力施展有死无生。
柏青山怎肯与对方拼命?在双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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