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年氏又给那拉氏磕头奉茶,那拉氏温婉一笑,道:“行了,起来吧!以后就都是姐妹了!”说着又一一替她引见众人,年氏俏丽若三春桃花,一一见礼,只是在见玉容时,秀眉飞扬,灵动的眼眸不着痕迹溜过她周身,浅浅一笑,道:“听说容姐姐怀了身孕,妹妹在这恭喜姐姐了!”
玉容对胤禛已然心灰意冷,哪里还去理会她那些假惺惺的话语,只是这“身孕”两字此时听来格外刺耳刺心!她是个好强的人,不肯露出半点痕迹,当下淡淡一笑,道:“姐姐在这也要恭喜妹妹呢,昨儿来不及回,没喝到妹妹的喜酒!”鼻子一酸,眼眶也湿润了,生生忍住汹涌的情绪。
玉容依旧笑着,没有丝毫的不悦,忽然触到手腕上的冰玉镯子,那是当初大难不死,胤禛亲自珍而重之套在她腕上的。心底更加酸痛,一咬牙,轻轻抬手褪下玉镯,顺势拉起年氏嫩如荷藕的纤纤素手,将镯子套入她腕上,笑得如同三月里最温润和煦的春风,道:“姐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这个镯子是心爱之物,送给妹妹当做见面礼吧!”
胤禛脸色大变,忍不住身子一颤,紧紧捏着的拳青筋暴起,骨节泛着青白,他悄没声息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那拉氏却是心头泛酸,这个镯子旁人不识,她是知道的!那是先皇后的遗物,胤禛最看重的东西!
年佳仪俏然一笑,抬起水葱似的雪白手腕细细端详,那镯子水润莹然,似冰如玉,通透澄净,中间一点如豆殷红,小巧可爱,套在腕上,贴着肌肤,凉丝丝的十分舒服。她不由啧啧笑赞:“姐姐真是大方,这么稀罕的东西,妹妹怎么担当得起!妹妹给姐姐备下的礼物,倒真有点拿不出手了!”
玉容“扑哧”一笑,道:“送礼物看的是心意!若是心意不在了,再贵重再稀罕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妹妹,你也不必操心,上次那百香酒,我倒喜欢的很,你若有,再送我两坛子就好了!”
“有有,既是姐姐这么说了,妹妹回头便叫人送过去!”年氏忙笑道。
胤禛被玉容的举动言语搅得心头发闷,一肚子懊恼无可发泄,忍不住拳头轻轻捶在几上,蹙着眉烦躁不安。他一撩袍子起身道:“你们先聊着,爷还有些事要办!”眼光却忍不住的溜向玉容,见她眼角也不斜,置若罔闻,忍不住对小山道:“你主子什么时辰回来的?还不快扶她回去休息,小心别叫她累着了!”
那拉氏也忙笑道:“爷说的是,这倒是我疏忽了!容妹妹,快回去歇着吧,你有身子的人可经不起累啊!”
玉容并不拒绝,向那拉氏笑道:“姐姐一说,妹妹还真有些乏了!”说着以手覆额,轻轻蹙了蹙眉,笑道:“姐姐,妹妹身子有些发软,姐姐这的奴才若是得闲,能否送送妹妹回去?”
胤禛不等那拉氏答话,忙大步跨到她身边坐下,揽着她腰身柔声讨好道:“何必还要那么麻烦,爷送你回去也是一样!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紧?来人,快传太医!”
玉容原意摆明了不肯与胤禛同路,才特意请求那拉氏派人相送,哪知一不留神反倒给了胤禛空子钻。看着他厚着脸皮近身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如从前般软语温存,她心中厌恶已极,又气又恼,毫不犹豫拨开他的手,侧身一旁顺势福了一福,低眉顺眼道:“奴婢不敢劳烦王爷,更不敢耽误了王爷的正事,王爷请自便!”
一时间,偌大的厅堂中鸦雀无声,空气骤然凝固了。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谁也料不到容侧福晋竟会当着这么多人毫不领情拂了王爷的面子,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也有个别伶俐的,暗暗祈祷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殃及池鱼被王爷迁怒了!
胤禛顿时身子一僵,手尴尬得不知怎么收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他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她,面无表情,良久,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屋里诸人不约而同轻轻舒了口气,空气又重新流动。那拉氏看她的眼光有些复杂,到底温言笑道:“有身子的人难免心浮气躁些!妹妹啊,往后可别这样了,对胎儿不好!小萍,小青,你们帮忙送容侧福晋回去,路上小心些!妹妹回去好生歇着,等会太医来了我再差人带过去!”
玉容心里莫名的烦躁沮丧,沉闷的要命,她勉强微笑道:“有劳姐姐了!”本想说不要太医,只是懒得再开口,也就不再说话,由小山等扶着去了。蓦地,感觉到身后徒然升起一道凌厉的目光,下意识扭头,只见年氏慌乱的垂下眼眸,若无其事抚弄着水葱似的长指甲,她心中了然,只是觉得讽刺可笑,心头灌了铅一般沉重!
第三卷 第135章 如水无痕
心里闷闷的,只是闷,沮丧,抑郁,却不痛了,又或者,痛到麻木反而觉察不到了!小山、云儿雪儿从没见过她这副疏离淡漠、了无生气的模样,那是一种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表情!不由各自心头惴惴。受她气势压迫,却半个字也不敢相劝,只是比平日更加小心翼翼伺候着,眼巴巴的盼着胤禛来劝解一二。
夕阳渐渐西沉,最后一缕温柔霞光即将落尽时,胤禛终于踏进了忘月居的门。他已经换掉了那套枣红喜庆的衣袍,穿的是月白长衫,外罩宝蓝金线暗纹琵琶襟马甲。
忍受了大半日沉闷低压的空气,雪儿看到胤禛仿佛看到了救世主,情不自禁吐了口气,抢上前福身道:“王爷吉祥!主子在屋里呢!”
胤禛住了脚,有些迟疑道:“你们主子,还好吗?”
雪儿愣了愣,心想主子明明是十分不对劲,可是却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她迟疑道:“奴婢,奴婢——”
胤禛摆摆手,叹道:“罢了,爷自个看去!”
玉容正盘腿坐在榻上剪窗花,一手持红纸,一手持剪,神情十分专注悠闲,地上零落着一层细碎的纸屑。胤禛心内大惊,慌忙赶将上去,顺手夺过剪刀,气道:“你这是做什么?孕妇最忌这些利器,你玩什么不好,偏玩这个!”
玉容一呆,抬眼茫然的望着他,淡淡道:“奴婢以后不玩就是了!王爷不必生气!”
胤禛仿佛挨了当头一棒,脑中“嗡”的一下,仿佛跌入冰窖,凉意自脚底一层一层浸遍全身,随即心猛的揪痛起来,愣愣的望着她。
她那淡漠疏离的神情和语气是他从来不曾见过、听过的!他宁可她生气哭闹,也不愿看到她这样!
她空洞的眼神,淡漠的脸色,看似谦恭柔顺的言语神情狠狠刺痛着他的神经。胤禛心头一阵难言的拥堵。他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失掉了灵魂一般,仅存躯壳,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笑靥如花,会亲亲热热缠着他撒娇使小性子的小女人!他的心一阵一阵疼得发着颤,猛然将她整个按入怀中,下颔不住蹭在她的额上发间,双臂紧紧环抱着她,仿佛以此来告诉自己,她还在,她还好好的在自己的身边,没有离开!
“容儿,别生气了,是爷不好,爷不该瞒着你!爷几次三番要对你说,总是不忍开口,容儿,在爷心里只有容儿一个,从未改变也不会改变,容儿,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胤禛语无伦次,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声音说不出的懊恼痛楚。
玉容手心泛起一阵一阵战栗的冰凉,眼中渐渐浮起清凉的水雾,望向他,仿佛隔了一层纱,迷离而朦胧,而她的眼神却是冰凉不惊,她紧紧咬着唇,不挣扎,不拒绝,任由他搂着抚着亲着吻着,只是木然以对。
心已冷,说不上伤心,也绝无欢喜,有的,只是默默的,静得波澜不惊的沉郁凄楚。
胤禛一呆,终觉察到她的无动于衷,他唇色苍白,眼中怜悯不忍之色更甚,轻轻勾起她的下颔,令她对视着自己,几乎是带着凄楚的语调恳求道:“容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爷!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爷!”
玉容平滑如水的目光注视着他,眼眸明亮如星亦淡漠如星,她随手掠了掠鬓角发丝,柔柔笑道:“奴婢没有怪爷,又何来原谅一说!”
胤禛身子一颤,顿觉全身被抽空了气力,手不由自主滑落,怔怔的望着她。
她就挨着坐在他身畔,她如兰的气息甚至轻拂过他的鼻端,可他却觉得那么远,远得她的五官、她的轮廓都模糊起来,仿佛隔着云端,那么遥不可及!
“容儿,**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这些皇子的后院也是一样,你一点也不肯体谅爷么?爷不得不娶年氏,你若是为着这个怪爷,怨爷,爷也只好认了!爷只想告诉你,在爷心中,只有你一个,谁也不能动摇,更不能取代!”胤禛缓缓的说着,一字一字仿佛千斤,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还有一点,失望!他料不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以为她是懂他的!她的疏离与淡漠,让他欣慰——那是因为她在乎他,可同时也让他有些失望——她竟这般不体谅他、理解他!
他话里的失望与沉重沉沉击在她的心底,眼中的泪恰如断珠滚滚而下,泪眼迷离中,她问:“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傻,满心念着你的好你的体贴和深情,我以为你是真为我着想,原来,却是怕我碍了你的好事!你可知道你送我出城时我心底是多么欢喜,想起来真是觉得可笑,我真是天下最大的傻子!”触动压抑心底的情肠,她再也忍不住,扭身伏在靠枕上呜咽不已。
“你说我不肯体谅你,你又有什么需要我体谅?如果不是十四爷家奴替你采办大喜的贺礼恰好路过顺口说了出来,我根本一无所知。王爷,分明是你不信任我,又何必怨我不体谅你?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沾了儿子光得脸的妾罢了!在王爷心里,信任的只是福晋吧?”玉容越想越灰心,话未说完,更是泪如雨下!
胤禛见她哭得伤心,悔极恨极,不由挪身过去,轻轻抚拍着她背后,不知从何劝解。听她说的一句狠似一句,一句比一句绝情,心底突然生出极大的恐惧,那是一种对即将失去的恐惧,他颤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爷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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