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扭过头去,望着自己的孙子,问道,“大壮,你告诉奶奶,你们天天在一块上学读书做文章,姚先生给狗娃取大名了么?”
026 关于偷听这件事
大壮明显的正在心不在焉,他还沉浸在姚甜甜不肯接他给她留的荞麦野菜饽饽的打击里呢。大壮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得罪她啊,可是她怎么好像转了性子,这么不识自己的好人心呢?
五奶奶见了迷迷糊糊的自家孙子,宠溺地摇了摇头,提高了嗓门又说了一句,“大壮,奶奶问你话呢,姚先生给狗娃取大名了么?”
“啊?”大壮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想了半天,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好像,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听先生念了一段,说什么鱼,还有什么鸟,一会儿北,一会儿南的,一会儿云,一会儿雨的。我,我,我没记住。”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先生说吟诵的是庄子的《逍遥游》,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狗娃气的也涨红了脸,不厌其烦的背诵了一遍《逍遥游》,又愤愤的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只懂得用蛮力的莽夫!”
“你个笨书呆子说什么?!”大壮心头正郁闷着呢,被狗娃呛了一句,也着急了起来,他一挽袖子冲到了狗娃面前,大声地质问道。
“你!”狗娃一返往日的胆小和懦弱,他也勇敢的一挺自己有些单薄的胸膛,和大壮对峙而立。狗娃本来长得就比大壮要高一些,此刻他为了自己的名字而战,心中充满了斗志,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先生很喜欢庄子,他的《逍遥游》也是先生很喜欢的名篇,你自己没有认真听先生讲课,把好好的一篇《逍遥游》背诵成什么样了?你对得起先生每天辛苦的教授么?我说你莽夫说错了么?”
“这,……”狗娃抬出了先生姚润之,大壮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他眼珠一转,莽夫也有了急智,“先生喜欢的《逍遥游》,我,我当然记得啦,可是这和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啊,你少拿先生来压人啦。”
“狡辩!先生为我起名就是根据这篇庄子《逍遥游》取得,你自己不记得了,还胡搅蛮缠的不肯承认!”狗娃胸口一起一伏的,毫不示弱地说。
“是你狡辩!借着先生的势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大壮撇了撇嘴,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更大声地说道。
……
……
大壮和狗娃正在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的对峙着,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噗哧’一声的轻笑声。
这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让对峙着大壮和狗娃纷纷转了头,却发现平日里最活跃的福生竟然傻愣愣的站着,一脸神游太虚的模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呆呆的上翘着,浑然不觉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已经争执了起来,怒火马上就烧到他这个池鱼了。
看着福生的模样,大壮首先反映了过来,他对着狗娃得意的晃了晃头,强词夺理地说,“看,福生也笑了吧,先生喜欢《逍遥游》,跟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大壮平日里不爱读书作对子,没记住先生说过的的话,福生可是有名的脑袋瓜子灵头,总不会他也没记住先生说过的话吧?”
狗娃被大壮说的也有些泄气,心里没底了起来,他蔫蔫的叹息了一声,稍微一矮身子。不过须臾,狗娃又挺直了胸膛,不甘心的欺身到福生面前,大声地问道,“福生,你说,你也不记得先生给我取了大名的事情了么?!”
“呃?”福生一愣,有些迷糊的抬起了头来。
他原本正沉浸在方才姚甜甜明明是吃蛇肉吃的香甜,知道是蛇肉之后却大吐特吐的被吓跑了的情境中。福生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对姚甜甜佩服不已,还真不知道她那古怪的小脑袋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怕蛇怕得要死,但在大壮被剧毒的大蝮蛇咬伤的时候,还能那么果断的为他治疗,真是个让人想不透的人啊,她还是第一个让他福生琢磨不透的小姑娘呢。
想着想着,福生不由自主的就笑出了声,直到狗娃那张愤怒、委屈的大脸离着他不足半尺远了,他才一个怔愣,从自己的遐想中回过神来,“狗娃你说什么?我刚才走神了。”
“我,是,问,你,你,记,不,记,得,先,生,给,我,取,大,名,的,事?”狗娃把身子又往前凑了凑,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记得啊,你的大名不就是取自先生最喜欢的那篇庄子的《逍遥游》吗?叫杨鹏飞。”福生一脸莫名其妙地说完,瞅了瞅脸红脖子粗的狗娃和大壮,又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咱们几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怎么能不记得你狗娃的事呢,你和大壮这是怎么了?”
福生虽然为狗娃作了证,但是他依旧称呼他为狗娃,这一点让狗娃突然之间很泄气,他不想再争什么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颓然地说道,“没,没什么了,你记得就好。”
“噢,没事就好。”福生混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敷衍了狗娃,抬头四处寻找着,带着笑问道,“甜妞呢?她还在书斋躲着哪?”
“躲就躲吧,反正今天先生给大家放假了,书房里也没有人,她想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去。”狗娃闷闷的说着,想了想又觉得太生硬了,又补充了一句,“等会儿,姚先生谈完了事情,自然就会找她出来了。”
听了狗娃最后这句话,福生若有所思,他抚摸着自己长着稀疏的胡子茬的下巴,故意提高了声调,煞有介事地说,“也是啊,现在老村长正在和姚先生商议正事呢,咱们要不要去偷听看他们说什么呢啊?”
“好啊。”大壮忘记了方才和狗娃之间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第一个赞成福生的提议,兴高采烈的说道。
听了他们的话,五奶奶赶紧摆了摆手,嗔怪地说,“姚先生和老村长商议的是村子里的大事,你们别去捣乱。福生啊,平时挺懂事的孩子,怎么这会也犯糊涂淘气了?大壮你也别跟着添乱,你们……”
五奶奶责备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西边的书房里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紧跟着木门轻轻一响,姚甜甜一探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老村长来了?他在和叔叔谈事情呢?你们怎么不早说呢?!别闹了,你们都别胡闹了,咱们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吧!”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咱们去偷听不好吧?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狗娃又犯了书呆子脾气,摇头晃脑的反对道。
“唉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偷偷的去听了,大不了,听到了什么咱们都不说出去是了。”姚甜甜心里记挂着李师爷和黄大户给杨家屯一天的期限,很想知道叔叔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能不能说服的了老村长,对于狗娃的掉书袋子有些不以为然,急急的说到。
“就是,就是,”大壮赶紧狗腿的接过了姚甜甜的话茬,急中生智的也拽了句文,“先生不是也说过,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嘛。”说完,大壮偷偷的瞅了一眼姚甜甜,开心地笑了,他也能文绉绉的拽文了呢。
狗娃也瞅了一眼姚甜甜,却是一梗脖子,坚持着辩驳道,“这哪是什么急事啊?大壮你少胡说,不要乱套用成语。”
“狗娃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福生一晃头,声援道,“咱们杨家屯正面临着多年不遇的大劫难呢?事情怎么能不急?咱们身为杨家屯的新一代的顶梁柱,马上就要担负起养家兴族的大任了,咱们关心屯子的生死存亡有什么不对?还有比这事更急的么?”
“你,你,……”狗娃被福生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张大了嘴巴,‘你’了半天才憋着大红脸,说了句,“你诡辩!”
关于偷听这件事,四人投票,最后结果是三比一,狗娃反对无效,姚甜甜、福生、大壮完胜。
姚甜甜、福生和大壮他们三人意见一致,直接无视了憋得脸红脖子粗,却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的狗娃,三人,蹑手蹑脚的向着北房的墙根走去。
狗娃虽然不同意他们的做法,但是脚步还是不听大脑指挥的跟在了他们身后,等到他自己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人已经紧紧的跟上了姚甜甜他们,他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还是没有停步,认命的跟了上去。
五奶奶看着鬼鬼祟祟却又气势高涨的姚甜甜几个要去偷听,她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欣慰的小声说道,“这几个孩子还真是长大了啊,知道关心村里的大事了。我给他们把蛇肉再热热去,中午好吃。”五奶奶嘟囔着,大踏步地去了西间的灶间。
027 这就是兄弟
姚甜甜他们一心想着去偷听老村长和姚润之商量了些什么,谁都没有留意到五奶奶欣慰又宠溺的笑容。可是,还没等他们四个蹑手蹑脚地走到北屋墙根下,就听到屋内传来老村长的一声叫好声,“好!真要像姚先生说的这样,那就太好了,咱们杨家屯就渡过了一个大劫难啊,姚先生真是咱们屯的大恩人,我先代表全屯的乡亲们谢谢姚先生的大恩大德了。”
紧接着,屋内就传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粗布衣料摩擦板凳的声音,姚润之温润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老村长言重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十多年来,润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承蒙老村长和杨家屯所有乡亲父老们的照应,我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润之早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为自己家做事哪能当得上一个谢字呢?”
姚润之话音刚落,老村长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杨家屯有姚先生在,真是大家伙的福分哪。姚先生放心,我这就回去把姚先生的主意和族中几个长辈们合计合计,准备妥贴了,不能让那个黄大户抢了先了。”
细细簌簌的衣料声又响了起来,老村长说这话就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