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没好气地道:“大爷怎么吃亏了?!你忘了?这家里的人也没几个是大爷身边的老人,不是尚书府来的,就是外头买的,大奶奶哪怕是要拉拢他们,也是为了大爷着想。就连马有财父子俩的差事,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本就糊涂,不过是大爷体谅你多年辛苦,赏你个体面,让你帮着管管家。如今大奶奶都进门了,你就该让出大权来,你不但不让,还要在这里啰里啰嗦的,我看你呀,就是惦记着这份大权,生怕大奶奶夺了去,才会在鸡蛋里挑石头!”
舒嬷嬷大怒:“你当我是什么人?!只要大爷好好的,我们家里人也好好的,我稀罕那什么权不权的么?!只要大奶奶是真心为大爷,我自然不会总提防着她!可如今我看着她一步步把自己人安插到家中各处,我们这些大爷的人却被她挤到一边去了,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舒伯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忙去捂她的嘴:“你真是疯了,这是什么地方?叫得这么大声,也不怕让人听见!”
舒嬷嬷挣开他的手,也反应过来了,心下有几分懊恼,但还是要强的心理占了上风,瞪着丈夫还要与他争辩。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冰蓝的声音:“荷香姑娘,你怎么有空到后院来了?”
荷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原来是冰蓝姐姐。大奶奶有事寻舒总管与舒嬷嬷,让我来请他二位过去说话。不知道舒总管与舒嬷嬷可在家么?”
冰蓝道:“方才我瞧见嬷嬷进屋里去了,却不知道这会子在不在,我替你瞧瞧?”
舒伯连忙下了炕,走到窗边笑着应道:“在,都在呢,大奶奶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这就过去。”
荷香笑着向他行了个礼:“大奶奶说,今儿请客,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要跟舒总管与舒嬷嬷商量了,才好决定怎么做,因此便请二位晚饭后过去。我是特地领了这差事,打算顺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做宵夜的材料。今儿老夫人吃了酒,有些醉了,便早早睡下,怕晚上醒来会腹中饥饿。”
舒嬷嬷暗中撇了撇嘴,舒伯瞪她一眼,笑着应道:“我们吃过饭就过去。厨房应该还有些红绿豆,让他们做点粥好了。”
“多谢舒总管提醒了。”荷香屈膝一礼,笑着去了。
舒嬷嬷见她走远,便在背后小声啐了一口:“鬼鬼祟祟的,居然来偷听!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舒伯急得直跺脚:“你这是做什么?!”又向冰蓝赔笑:“你婶娘今儿喝多了,犯了糊涂,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冰蓝有些愁眉苦脸地道:“婶娘究竟是生什么气呢?大奶奶这么一个和气人,出手大方,待咱们也宽和,大爷又喜欢,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什么不好的,婶娘还有什么不足?”
舒嬷嬷见她这般,心里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她是真心待你好呢?仔细些吧,等她把家里的人都收拢了,就该处置你们这些大爷身边侍候的人了!”
舒伯听得眉头直皱:“你跟冰蓝侄女胡沁些什么呢?!”
冰蓝却道:“婶娘也把大奶奶想得太坏了。大奶奶待您这样客气,您哪里来这么多抱怨?大爷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说罢也不多言,摔手就走了。
舒伯便回头教训妻子:“瞧,连冰蓝小小年纪,都比你懂事。你说你……”舒嬷嬷打断了他的话:“你不信我的话,就只管走着瞧。等大奶奶把二夫人派来的人放到大管家的位置上,让你收拾包袱走人,还跟大爷说,是要让我们回家享清福时,你才知道后悔呢!”
文怡听了荷香的回报,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别跟人提起。”
荷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姐,奴婢觉得……舒家其他人都是明理的,只有舒嬷嬷老糊涂了,但她在姑爷面前的份量与人不同,您还是要提防些的好。”
“我知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文怡只是把荷香打发下去,回想起祖母昨日的提醒,不由得苦笑。
祖母果然是世事通透的老人,对舒嬷嬷的看法半点不差。文怡觉得,要说舒嬷嬷全是为了私心,也未免有失偏颇,但她最怕的,就是舒嬷嬷并不完全是为了私心。若是为了私心私利,那只要有利可图,人就不难收服,但若舒嬷嬷是为了柳东行着想,方才对自己有戒心,那事情就难办了。因为这样一来,舒嬷嬷就只是“犯了糊涂”,而不是“犯了错”,自己要让她不再“犯糊涂”,与阻止她“犯错”,大不相同。前者需要细心安抚,后者却只需快刀斩乱麻就行了。
想了想,文怡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继续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舒嬷嬷不过是误会了自己罢了,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办事公正,她总有一日会改变看法的,哪怕永远没有那一日,只要周围的人都赞同自己,她有再多的非议,自己又有何可惧?
吃过晚饭,天已黑了。舒伯带着妻子来到正院上房,在门外便请了安。文怡笑着让秋果打起帘子迎他们夫妻进来,舒伯才发现,文怡坐在正堂上,前头摆了四扇的大屏风,屏风外头,从大儿子舒平,到小儿子舒安,以及两个女儿大妞、二妞都在,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暗暗埋怨妻子说话放肆。舒嬷嬷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只道文怡是要清算了,心中暗暗腹诽她这动作来得太早了些,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文怡却仍旧是和气地微笑着,让人搬了小杌子来,让他夫亖妻二人坐下,然后道:“今儿因我过生日,请客到家里摆酒,忙乱之中,才发现家里还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
平日里倒好,一遇到事情多,便会显露出来,因此我想着,把家里的人手再调一调,看是不是会好些,便把舒伯与嬷嬷请过来了。”
舒伯有些迟疑:“今儿宴客……小的只觉得……人手可能有些不足,大奶奶若是嫌家里人少,不如叫人侍子来,添几个人就走了。”
舒嬷嬷索性指了指自己的儿女:“添人就添人,大奶奶把我们家几个孩子都叫了来,不知是要做什么?!”脸上的表情,几乎就差没有明说“你有什么企图”了。
文怡微微笑了笑:“正是要找他们呢。我见今儿请客,外院请男客,连我娘家哥哥的小厮都帮着侍候上了,确实是缺些人手,还要请舒伯寻个可靠的人侍子来,添两个伶俐的小厮。再来,便是内院。我虽有几个丫头,但添上内院原有的冰蓝紫金与后来的莲心,通共也不过七个人,但从屋里的细活到院子里的洒扫都要全包了,实在是累了些。而我祖母身边的人不是咱们家的,不好常常借用。因此我想再从家生子里挑几个丫头上来,一来是帮秋果管管内务,二来也是给针线房添个人,若是遇上宴客时,还可以帮着打打下手,不至于象今日这般忙乱。我想着,家里的人,最可靠的就数你们家了,正巧你们家两个女儿都在外院做粗使,却是大材小用了些,不如就调进内院来,再买一个小丫头做粗使的活计。你们家的小儿子安哥儿也有九岁了,方才听他说话倒也明白,不如就做了内外院跑腿递话的小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舒伯与舒嬷嬷都愣住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德服人(下)
羊肝儿胡同的柳家宅子,又起了一番人事变化,倒越发显得井井有条了。
内院里,正屋中侍候主人日常起居的两个一等大丫头,一个是秋果,一个是冰蓝,前者管着文怡的衣裳首饰,后者管着小库房的钥匙。另有四个二等丫头,荷香、紫金、莲心与新来的润心——也就是舒家的大女儿大妞,才得了文怡的赐名。这四个人里头,荷香管正屋、厢房洒扫,紫金管兵器房洒扫,莲心专管小书房与文怡的文书来往、下帖子送信等差使,新来的润心,职责却是对外传令与管束、教导小丫头。另有院子里扫地浇花栽树等粗使活计,由初月带着一个新买来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负责。
外院是舒平带着谷旺负责跑腿办事,马有财跟车,马大宝在外书房,门房是王德旺两口子,再有一名新买的十四五岁小厮跟着学差事。舒家的小儿子舒安,年仅九岁,口齿清楚,说话伶俐,专责在内外院之间传话。
后院里,针线房也添了一个人,除了原有的王家长孙女招弟与马家的绮眸外,又新添了舒家的小女儿二妞——文怡同样新赐了名字,叫“双止”。因这双止年纪虽小,却做得一手好针线,文怡还特令她专门负责内院用的荷包、手帕、鞋袜与出门的大衣裳,不必沾手家中下人的四季衣裳。而针线房这三人中,领头的就是年岁最长的王招弟。
厨房的人手暂时没有变化,只是将春实明白地归到凤喜手下了,但文怡也嘱咐了舒伯,留意人市上可有好的厨娘,务必要身家清白、手艺好,人也老实的。
在这番变化之后,舒伯仍旧总揽全家事务,舒嬷嬷却只剩下了监察人手与巡查门户这两项差使,手中权力大减。前者并无怨言,反倒在私底下好生说了妻子几回:“你瞧大奶奶做事,就是大方!明知道你说了那许多混账话,仍旧不放在心上,还重用咱们的儿女。如今平哥儿当了副管事,等我年纪大了,就把管家的位子传给他,咱们安心养老,岂不是再好不过了?两个丫头也都得了好差事,大妞进了内院,等冰蓝侄女出去了,一等的位置就是她的,将来说亲也体面。二妞虽在针线房,但有王家大侄女照应,也不怕吃亏,王家走了,她就要出头了。你看看,大奶奶多好啊,亏你还总抱怨她!”
舒嬷嬷虽知道这回家中人手调整,自家是得了实惠的,却总觉得不踏实,听了丈夫的话,更是忍不住驳回去:“不过是些小恩小惠,你就被她收买了!别看她眼下大方,将来翻脸时,把我们全家都赶出去。也不过走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她还是在提防咱们家呢,不然她让平哥儿在外头办事,为何还要派个谷小子跟着?我们家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她怎么就只让大妞进内院侍候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二妞比她姐姐长得好,又做得好针线,性子也柔顺,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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