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朝,我便想去西五所看看孩子。
愉快地微笑着,款款走过东一长街,经过广生右门时下意识地扫了眼翊坤宫前廊。霍然,整个人恍若冻住,那清晨的微光之下,瑟瑟跪着的人,分明就是爱兰珠。
我步履维艰地走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爱兰珠?”
出乎意料的,她却投来甜腻地一笑,“多谢你,王爷昨日便回去了。”
“你为何还跪在此处?”
白哥痛哭出声,“娘娘,皇上问福晋,可愿替王爷跪,若是愿意,便是福晋跪于此处,王爷可以回府……”
一股氤氲从眼底升起,遮住了眼前凄惨的一幕,我欲哭却已无咽,颤颤叫道,“爱兰珠……”人却已跌跪下来。
她挤出笑容拍着我的脊背,“没什么,是我愿意的。映荷,没事。”
我恨恨咬住下唇,“他,好狠的心。”欲要起身回养心殿找他理论。
爱兰珠却笑着摁住我的双肩,“映荷,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我不苦,只要王爷能够回去,我跪在哪儿,跪多久,都成。若是今日易地而处,要你为他跪,你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跪下,不是吗?”
只觉得心在被一片片的撕裂,伴随着钻入骨髓的剧痛,无助的捂住心口,蹙紧眉头弓起身子。
“娘娘……”
“主子……”
“映荷……”
耳边,白哥在叫,凝雪在叫,爱兰珠在叫,惊慌失措的宫女在惊叫,可我却只是在刹那间觉得天地倒转化为灰黑。
作者有话要说:再萌大家一个!
☆、第五十章 比翼连枝今日愿(上)
过了九月便是十月,我本就畏寒,心疾复发又遇寒冬,一病便是数月。胤禛来过几次,我都是背着身子没有理他,他也只是稍稍驻足便仍旧回养心殿里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我怀着福宜的日子,两人明明只相隔咫尺,但这咫尺却是天涯。
连日来请脉的御医都行不出什么有效的方子来,一个个都愁眉不展地来,再愁眉不展地走,凝雪和嬷嬷也只是急得团团打转。
转眼便进了冬月,地炕红火火地升起来,室内竟比深秋时刻要暖和许多。我只胡乱套了件半旧的青缎小袄,倚在窗下晒太阳。
凝雪面带喜色从屋外进来,“主子,太医来给您请脉。”
我淡淡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吧,反正也都没辙。”
凝雪却是向着门外一躬身,挑了帘子迎进来人。
来人与往常一般,身着石青色官袍,垂首给我行礼,罢了,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娘娘让奴才给看看,兴许能有辙。”
我惊觉之下已经认出那是乐二爷,忙直起身子来,向他微微颔首。他却恭敬地低了头上前取出绒垫子来示意我让他号脉,依旧是双手轮换号了半晌。忽而,他抬头一笑,“不妨事,用几剂温润药方便好。”
我诧异问道,“二爷您怎么入宫来了?”
他起身打了个千,道,“皇上错爱,钦定同仁堂供奉御药房用药,独办官药,赏给腰牌,准奴才进太医院供职。”
我笑道,“恭喜二爷啦!”
凝雪笑道,“主子,皇上惦记着您呢,知道您信乐爷,特地让他进宫侍奉。”
“不可胡说。”我止住凝雪的话。
乐二躬身笑道,“姑娘说的确是实话。娘娘自当保重,现下西北战事吃紧,皇上日夜操劳,心中仍要系着娘娘,实是不易。依奴才看,娘娘的心疾,当真是心中之疾,这药方就在养心殿中,几步之遥,一看便好。”
我止住他的话,“乐太医不必说了,先回吧。”
乐二脸上一怔,看出我面有不悦,但面上还是淡然笑着,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我见他出去了,才复又歪下侧卧在榻上,心中思忖着他的话。我不是没有为胤禛对我的关爱感动过,但是心里却又同时有着抹不去的阴影,心中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我,可能正是因为现下西北吃紧的战事,因为身担抚远大将军重职的年羹尧,他才耐着性子如此迁就我。
年羹尧有拥立大功,名为督抚,实入内阁。他不仅在涉及西部的一切问题上大权独揽,而且还一直奉命直接参与朝政,甚至还经常参与朝中大事的磋商定夺。在有关重要官员的任免和人事安排上,胤禛更是频频询问年羹尧的意见,给予他极大的权力。在其管辖的区域内,大小文武官员更是一律听从年羹尧的意见来任用。
若是让西北的抚远大将军得知,他的贵妃妹子因与当今圣上争执冷战而病倒数月,恐是不好交代吧。
思虑越深心悸便越重,难受地捂了捂胸口,放下支着脑袋的手臂,拉过垫子来靠。回身处,刚好瞧见窗外打北边小门上来的惠心,干脆也不靠了,坐起身来迎她。
她笑着向我粗粗行了一礼,便坐到我身侧。
我笑问,“自己来的,还是跟着十三爷来的?”
她笑答,“跟着王爷来的。”
“来做说客的吧?”我又问。
出乎意料,惠心竟是面无难色,干脆的点了点头,“哎,我说,你们俩这别扭也该闹完了。”
我故意扯开话去,“你隔三岔五的还能进宫来看看我,可爱兰珠,我又是几个月不曾见到了。”
她安慰我道,“她挺好的,她不比你的,身子骨好着呢!能吃能睡能笑能说,知道我要进宫来,还特意让我带话,说她一切皆好,要你不必挂念。”
“她这话也就是骗骗三岁的孩童,她母家的安亲王爵位也撤了,八爷如今又是这样,前几日,还听说出了宫门抄,皇上公然斥责八爷为母治丧奢靡浪费,指责他不在母亲生前尽孝,却在死后惺惺作态。凭着爱兰珠对八爷的感情,如今说她好,任谁都不信。”我惨然合目,那个清晨爱兰珠跪在翊坤门前的笔直身影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惠心叹道,“你呀,就是心里太明白,有些事情,你想也是如此,不想也是如此。当年种种你也不是没有见过,皇上对八爷见疑,实属意料之中,难道你当真打算他两个能一条心不成?!”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伤心,不只是因为他太过凉薄,更因为他竟然几次三番对我耍手腕玩权谋,拿我当个傻子似的欺瞒。”
惠心推了我一把,说道,“你凡事总能为别人想,可你怎么不为皇上想想?爱兰珠于你,固然是情深知己,可是对皇上呢,她是八爷的福晋,更是十四爷与你的往日的牵线之人。有这两层利害在,你叫皇上堂堂一国之君,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去?”
“是啊,他忍不下!”我漠然颔首,“只怕是将来,我也不得善终。”
惠心忙道,“皇上可是时时牵挂着你呢,又是请大夫,又是找说客的。我可听说皇上再是繁忙也要常常过来看看你,只是你总是不待见。”
我冷笑一声,说,“他恐是怕西北那边不好交代吧?”
惠心本是握着我的手,循循而劝,听我如此说,一下冷了脸,撇下我的手来,“你怎么又来了,总要起那些个没用处的疑心,你哥哥人在千里之外,你置身深宫之中,皇上就是胡乱编排,你哥哥又怎能知道是真是假?”说着,迟疑了一会,才接着道,“更何况,你那哥哥现在圣眷正隆,就是知道了你这病,难道就当真能为这个与圣上翻脸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惠心一席话,说得我竟想不出反驳的言辞来,只得默默低了头,垂下眼帘来。
惠心挥了挥手示意凝雪出去,才又凑近了小声说,“你听我的,别闹了,皇上现下正在守制,夫妻情意本就短了,他能有这样的性子耐着哄你,已然是极致。若换了别人,早就翻了脸了。宗亲里现在就那么几家好的,一对是皇上和你,一对八爷和爱兰珠,一对十四爷和福晋,难得着呢。”
我笑问,“十三爷和你自己怎么不算进去?”两人笑着对视了会儿,我才接着问道,“十四爷好吗?”
惠心笑着微点了点头,“听爷说,遵化来的消息,十四爷与福晋也不知怎么的,忽然鹣鲽情深,妇唱夫随了。念经、习字、看书,皆在一处,就是西北带回来的那位,都落了单了。”
我低喃道,“一个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是看不出谁人真心谁人假意的,只有到了那落魄无助的境地,才能真正分辨清楚,究竟哪片方是真情。幸福便是如来神掌,他一直都在,其实是自己没明白。”
惠心也正要感慨,却见张起麟慌慌张张挑了帘子进来,也不向我行礼,哆哆嗦嗦颤颤巍巍说道,“贵主儿不好啦,皇上那不好……”
“何事?”我忙起身套了鞋。
“皇上因西北战事吃紧,粮饷无着,一时焦急,昏厥了!”
惠心忙问,“怡亲王可在殿中?”
张起麟忙回道,“王爷正在东暖阁中,圣驾昏厥,不敢声张。”
我嚷道,“快传太医。”
张起麟迟疑了下,忙躬身领命,“哎。”
似又觉得不妥,我忙叫住他,“等等……这样,你去太医院,请乐太医,便说是我不适,让他速速过来。”
“是。”张起麟转头便往后头小门去。
我拉着惠心往东暖阁里快跑。申时已然过了,夕阳恹恹的露着最后一丝光亮,东暖阁里还未掌灯,胤禛一人躺在窗下明黄色的炕垫上,昏暗的光线下,脸色苍白面容消瘦。十三爷躬身站立在一边。
瞬时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战栗,年羹尧在西北花钱如流水一般,毫不知道爱惜,可胤禛愣是一概照付,可国库中怕早就没了银两,他本就是心重的人,西北一战朝中隐藏的策反势力早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若是不能取胜,他大位势将不稳,如此重压,终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心里自责万分,他已承受此般重负,我却不但不体恤照顾,反而恃宠而骄,给他又添累赘。
“皇上,”我伏在耳畔轻轻叫他,拿手微推了推他的肩膀,又叫了一声,“皇上。”
他似是苏醒,抬手柔柔覆上我搁在他胸前的一手,牢牢抓住,才含笑缓缓睁开双目。
见他醒了,我忙又往前凑了凑,轻声问他,“皇上觉得哪里不适?”
刹那,他顺势一拉,一个揽臂把我拽进怀里,紧紧搂住,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