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我接着说,又抢着问,“如何值当呢?”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整理了一下话语,使用这个年代的说法,肃然答道,“富有才德,以神州万民为念,求功于社稷,为百姓谋福祉,续祖宗之基业。”
“固有才情,但争者,未免被疑失德呀!”他叹气。
我忍不住反问,“难道,放任昏聩猥琐之徒,御马紫禁之巅,自己却躲进小楼坐享富贵荣华,这倒叫有德操?”
他默默注视着我,身子一动不动。我去看他的眼睛,企图从眼神中,窥测他的思想。可是,那眼睛后面,永远好像还有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看不透。反而有些被它吸了进去的感觉。
赶紧抽回视线,微一躬身,向他告退,往自己屋子去了。他也自往前殿去。
脚下往屋里走着,脑子里却走了神,适才居然与雍正枉论起争储之事,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说时,我是站在余星辰的视角看的。余星辰向来觉得有才能的人就该上,无才能的人就该下,想当初,对着无才无德的顶头上司,余星辰就敢公然与高级合伙人面谈,要求取而代之。好在时运相济,借机上位,升格为项目负责人。
估摸着,年映荷是绝不会作此看法的。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后怕。
心里揣着事,低头慢步向东走,都到了屋前。忽的惊觉,想起弘时弘昼那档子事来。心想:不好,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转头又快步往前殿去。
才刚走出几步,老远就看见弘昼踉踉跄跄往这边跑,见了我,便似见了救星一般,往我身后躲,道,“额娘,姨娘说,阿玛要打我。叫我上您这躲躲。”
凝雪过来拽开他扯着我下摆的手,“我的好阿哥,你干了那些个好事,躲哪里躲得过去。”
我蹲□,安慰他,“别怕,有额娘在,定不叫你阿玛打你。”
这边厢夸着嘴,那边厢的石板路上,雍正大步流星的就来了。
“天申,过来,跪下!”雍正的脸色真真的吓死人。
我站起身来,给雍正粗粗行了一礼,拉着天申的小胳膊,把他藏到自己身后,“王爷,天申虽是不懂事,可也已经知道错了。今日,看着我的薄面,就别打他了。”
“薄面?你有什么薄面?”雍正眼带笑意看向我。
“我……我……我今日接驾表现还不错吧?”想了半天,好像也就是这件事情还有点小功劳。
他半侧过身,看向湖上,沉默了一会。才道,“好,可以不打,但却不能不罚。那就与弘时一样,罚跪吧!”
我抿着嘴,咬着下嘴唇,低头看看身后的弘昼,安慰他,“额娘觉得,罚跪比挨打要好。”
弘昼虽是不满足,但也觉得这个结果他也可以接受,低着头,拿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那,好吧!”
说实话,我心底里是很反感对小孩子的体罚的,除非这个孩子实在十恶不赦。我小时候犯了错,妈妈从来不体罚,要不罚背诗,要不罚练字。对了,罚练字。
“体罚终是不好!王爷,不如我们罚天申练字吧!就罚他写一百幅兄友弟恭。如何?”我试探的问雍正。算着一百幅兄友弟恭也就是400个字。不多。
他可能也觉着这种惩罚方法颇为新鲜,虽未回答,却已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忙道,“额娘,天申觉得,跟练字比,还是罚跪好!”
“就罚练字。五百副,兄友弟恭。要写得好!”做爹的一锤定音。
“啊!?”弘昼惊呼。
“别怕,回头额娘也帮你写几幅。”我拍拍弘昼的小肩膀,轻声安慰他。
可谁知,他不领情,反倒苦笑着抬头望我,“算了吧,就额娘那个字。说不好,害我又被多罚几幅。”
“咳……咳……呵呵……嘻嘻……”凝雪、春妮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有些尴尬,脸上颇为挂不住,撇着嘴苦笑。瞄瞄雍正,见他那边厢也正拿拳挡着嘴遮笑呢。
“切……”我不服气的摆摆身子,我的字怎么啦,要是换成硬笔书法,你们都不是我的菜,死弘昼,我帮他,他还出我洋相,遂向他道,“天申,还不赶紧去练字?要不(W//RS//HU),五百副,几时能交差?”
“哦。”弘昼也自觉说错了话,悻悻然的低头走了。
孩子走了。孩子他爹却不走。反倒向着我屋里去,进屋也不等我让,一屁股坐在榻上。
我也跟进去。凝雪、春妮忙要上来奉茶、端果。
雍正只是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凝雪、春妮遂带上门出去。我见他手里没茶,走到书桌边倒了一小碗奶茶给他,问:“怎么,有话说?”
他饮了一口茶,抿了抿嘴,有些责备的说我,“你当真也是偏心的太过!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先动的手,可倒罚别人的孩子跪在大日头底下。自己的孩子呢?却连罚跪也舍不得。”
老天爷,什么时候弘昼成了我的孩子啦。我虽说的确有些偏心,但我让弘时罚跪,是另有深意的。他不明白而已。
忍不住,坐下来,对着他呼噜呼噜把那日弘历弘昼落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坐在榻上,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太阳穴边青筋暴起,突突在跳。
待我说完。只听得“哐啷”一声,他摔碎了茶碗,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去。
凝雪、春妮见他愤然而去,慌慌进来,问我,“福晋,怎么啦?王爷怎么生着气去的。”
我指指砸碎了的茶碗,说“没什么打紧的事,不过是王爷嫌我偏心太多。快收拾了吧!”
春妮出去拿簸箕,凝雪一片一片捡着地上的碎瓷片,“这天申阿哥胆子也太大了。皇上来的日子,竟敢打架,真是胡闹!”
我心想,他有什么不敢的,据史书记载,都到了乾隆年间了,他也老大不小,居然就敢跟宗亲讷亲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乾隆碍着母亲,都不敢处罚他。心里想着,脸上禁不住就挂上了笑,说,“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就是那么个人。以后等他大了,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胡闹呢!”
“奴才看,再叫福晋这么惯下去,等阿哥大了,都敢揭紫禁城的殿上瓦咧。”春妮拿着簸箕进来,说道。
咦,难道,弘昼的天不怕地不怕,竟是叫我惯出来的?!不可能!
收拾完地面,凝雪、春妮关了门,伺候我换衣服。
春妮取过被弘昼抓脏了的那件圆衽荷花氅衣,可惜的摇摇头,复又想起什么,说道,“福晋近来却是变了,以前从来都不管府里的事,今日,竟为了阿哥冲撞王爷。”
“是吗?我以前不管吗?不管是不对的!”我嘴巴里狡辩,心里却暗暗道,原来我已不自觉的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忘了自己原只是一个“客人”。
☆、第七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上)
时间走到了八月,热河比我一直居住的南方凉快不少。日前,已觉不再那么憋闷。康熙带着皇三子、十五子、十六子行围去了。随行在热河的老四、老八、老九都被留了下来。
每日晌午后,我仍旧与弘历弘昼一道练字。弘时自那日见过一次后,竟再也未见。
至于我的非硬笔书法,练来练去,还是如同蟹爬一般,只比原先略略好了一些。也怨我自己,呆不住,写个几张就写不下去了。
搁下笔,倚着亭栏坐下,抱过琵琶。与我长进几乎全无的毛笔字相比,琵琶技巧却是突飞猛进。现下,已经能够弹出好几首整曲来了。
倚着亭栏,弹拨了一段《塞上曲》。觉着练字导致的憋屈稍稍好了一些。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弘历吟诵道,说,“额娘弹得真好听。”
我冲他笑笑。他还小,怎么会懂得那曲子的深意。这个曲子我只敢在白天弹拨,夜深人静之时若是弹起来,就会忍不住落泪。那离乡背井的痛楚。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想父母了?”雍正踏入亭子,可能是寻着琵琶声来的,“你这琵琶,学的可真快。开头还叮叮咚咚的甚是烦人。不到两个月光景,却能成曲了。”
“原就是会一些的。”我放下琵琶,向前向他行礼。不知是他懂得曲子,还是听懂了我的心思。
“老八家的又谴人来请你了。换了衣服,去吧!”他把手里的拜帖递给我。
去爱兰珠那,是我最开心的事之一。好在她也十天半月的谴人找了由头来请。接了帖子。满心欢喜的换了衣服,让奴才们套了车送我。
◇◇◇◇◇◇◇◇
车刚进园,我便迫不及待的从车上一跃而下。引得凝雪、春妮一声惊呼。不顾她们,欢天喜地的往爱兰珠的屋子跑。
每次来这,都有一种身心释放的感觉。在这里不用太过顾忌礼节。八阿哥不似雍正这般严厉,情感很朴实,对于爱兰珠,他从不苛求她以夫为天,举案齐眉。他看她的眼神里,填满了爱恋。
而且他府里的人事也要简单很多。他来热河不带孩子,不带妾室。园子里除了他,就只有女主人爱兰珠。
来的多了,甚至于会觉得,在八阿哥心里,可能会认为,男女是平等的。
爱兰珠大约是听到了下人们追着我跑的声音,从屋里迎出来,远远看见我在跑,就大声笑起来,一边喊着,“慢点!小心别摔着!”
她边嚷,边让贴身侍女白哥赶紧来扶我。
若是按照余星辰的年纪,爱兰珠与我的年纪可谓相仿。但是,年映荷却比她整整小了十几岁。所以,她既把我当妹妹,又拿我当孩子。
我撒欢的跑着,每次来这都有新鲜玩意儿等着。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心里好奇的很。
跑着跑着,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下。只听着耳边一阵嘈杂,丫头仆妇们大呼小叫。还听到爱兰珠惊叫着跑过来,骂着下人们。我的神志是半清醒的,只是身上瘫软,心口发闷。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捂着前胸,大口喘着气。爱兰珠吓得脸色煞青,扶着我站起来,不住的责备,“让你慢点慢点,下次可不敢这么跑了啊!”
“心里想着,你来叫我,定是有什么新鲜物件。巴巴的想早点见着呢!呵呵。”我喘着粗气回答道。
她见我没事了,复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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