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忙端过洗漱用物,伺候他漱洗。我已半梦半醒了,不知不觉间,意识越发模糊,几乎已经要睡着。
他走近来,坐在榻上,甩了鞋,与我同向躺了,推了我一把,道,“醒醒,要睡,回床上睡去。这是我的地方。”
我被他一推,瞌睡顷刻没了,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起身抱了书,从他脚后下榻去,忽然想起要送他东西,方往书案边去了,打案下小屉子里取出之前找出来的黄玉扳指握在手里,向他道,“您过来一下。”
他一手支起脑袋,转头望过来,问,“干嘛?”
我冲他招招手,道,“过来就知道了。”
他好似也没什么睡意,起来套了鞋,负手走过来,好奇的看着我。[小说网·。。]
我拉起他的手来,撸出他的拇指,因是已经洗漱了准备就寝,他手上的珠玉都已被摘去,指上正巧空空如野。我顺势把那个扳指套上去,说来也怪,松紧正好,不大不小。提着他的手,向着烛光,端详了一番,只觉着他厚实的手上擎着那朵黄色,煞是好看。看了一会,才放下他的手,说道,“四哥,这个送您。”
他听我叫他“四哥”,先是一愣,随即温存一笑,欲提笔写字。提起笔来,才发现笔上的墨已干了半截,浆着笔毛硬邦邦的,又欲要放下笔来换,忽而他转头看见了案上玻璃水盛里的一汪清水,一转势,将那笔头投了进去,笔上的墨被水浸透,慢慢化开,墨色在清水中蜿蜒辗转,微风吹过,夹杂淡淡的墨香。
我笑问,“这是干嘛?”
他指指化墨的水盛,目光从我脸上飘过,幽幽说道,“你静时,就像这化开的墨。”
我婉然一笑,又问,“那不静时呢?”
他仰头笑道,“像只鹦鹉。”
居然拿我比那学舌的小动物,我抡起一拳砸到他胳膊上,气道,“为什么啊?”
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笑答道,“小嘴巴巴的,半点不饶人。眼睛瞪得跟小铜铃似地。”
我伸手要去撸他手上的扳指,气道,“还我!”
他一把握住,道,“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气得跺脚,道,“居然拿我比鹦鹉,人家还送您那么好的东西了呢!真没良心!”
他笑道,“是你自己偏要问我,不静时像什么的。”
我哪里听他狡辩,围着他转着,要去拔那扳指下来。他却轻巧的左躲右闪,叫我怎么也抓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天上半部就完了哦,各位是要接着看下半部呢,还是消化消化再接受春儿的蹂躏?哈哈。
貌似明天是情人节呢,这个节日,很纠结啊,要不要双更呢?要不要呢?——早春芳华
☆、第二十七章 人世那无情(上)
四月里,康熙又带着一众皇子去了热河,如往常一般,还是带着八阿哥,他老人家的这种习惯,也造成了我与爱兰珠一年里必定有半年见不上。
本次出塞,随行的有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二十阿哥。加之十四阿哥已经出征驻扎西宁,整个十四爷党,在京城是一个都不剩。
对我而言,只要他们都不在,就实际上造成了我的禁足。因在城外圆明园住着,除非十三阿哥带着惠心来小住,否则也不好特地为了见惠心而驱车入城去。
十四阿哥的信一直没有断,几乎每月必有,但是,关于他的近况,我反而是从爱兰珠的书信中得知的更多。
据爱兰珠信中说道,十四阿哥于西宁向西藏派出了使者瑚毕图,以他的名义携带书信入藏,去面见准葛尔部将领策凌敦多布,并一路行进予以侦查。
而康熙为了提高十四阿哥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更是降旨青海蒙古王公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说:“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十四阿哥这会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已然逼近巅峰了。
◇◇◇◇◇◇◇◇
时光过得飞快,又是盛夏里。
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月色苍凉,我一个人立在廊下,举头看着天上的半月,丫头们唧唧喳喳的,在院子里乞巧。
院中间一溜七八张高几,每只上面都摆满了盛满清水的小瓷碗,月光下,丫头们各人手里都擎着一枚小针,互相看着,轮流持着针往装了水的碗里轻轻投进去。她们叫嚷着,推挤着,谈论着谁的针沉入了碗底,是个拙丫头,谁的针飘在了水上,能算个巧手。
至于我,本就是一个连针线都不动的人,索性也就不上去丢那个脸了。嬷嬷让春妮搬来了藤椅放在滴水檐下,让我坐着看热闹,坐了一会子,觉得心里闷闷的,复又站了起来,只是独自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和那残缺的月亮,失神的在夜空中寻找着所谓的银河。
“姑娘,姑娘却是在看什么?这天上横竖就是这么几颗星星,再加个月亮,姑娘竟可那么出神的望这么半天。”嫂子笑意盈盈从前院里来。她是今日刚到的,因从西面来,今日也赶不及进城了,就干脆歇在我这里,留下陪我住两日。
我却不低头,仍失神望着天空,那月亮是带着些许斑驳的半片莹白,带着点暧昧的惨淡,“在找银河。”
“姑娘穿着这绣荷花的半枝莲暗花青缎袍子,孤零零一个人立在月亮下头,看着就像那要奔月的嫦娥似地。”嫂子叹道。
“哪有那么丑的嫦娥?下凡时,脸先着地的吗?”我淡淡道。
嫂子起先是一愣,再来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噗的笑了起来,“姑娘可真会调笑。”
“哎呀,春姐姐这个真好!”一个小丫头叫着跳起来。
凝雪咧嘴笑着过来请我去看,道,“春妮的针,飘在水上,碗底里的影就好似一条细线,又尖又轻稳。”
我不解,笑问道,“这个样子算是好吗?”
一边嬷嬷忙上来解释道,“这个乞巧呀,先看针的沉浮,沉针者最拙,浮针的稍好。再来呀,就是看那针影,若是影子散的就像那破棉花絮子,晃的像风里的树叶,就是只能算中上的。若是影子细如丝,稳如磐,那才是上上巧了。”
我走到院中心的一溜高几前,问,“那最巧的是哪个?”
一个小丫头上来一福,道,“是春姐姐。”说罢,引着我过到春妮丢针的小碗边。我低头一瞅,果见那针就似漂于水上的鸿毛,又轻又稳,风吹不动,碗底里还映出一丝尖尖的线影。
“原就该是她最巧,春妮绣的手绢,那上头的花,都能引蜜蜂。”嬷嬷笑道。
小丫头子们笑嚷着,有一个道,“福晋,您也给我们丢一个玩玩吧。”
我方要摆手拒绝,只听正厅后一个低沉的男音道,“她丢,定是那沉底的。”
那声刚起,院里的仆妇们就立马都矮了半截,俯□子请安,“王爷吉祥。”原来是四阿哥,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院子。
嫂子才回过神来,忙陪笑上前,福了一福,道,“给王爷请安啦。王爷吉祥。”
四阿哥微笑一颔首,问道,“进京来了?”
嫂子俯着身子,侧过让四阿哥先走,自己跟在后头道,“是。这次是来给犬子办喜事,今日刚到。时辰晚了,进不了城,故就来福晋这叨扰一晚。”
四阿哥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也不管她,自笑着过来牵了我的手,问道,“你这在乞巧吗?”
我转手搀着他到石凳上坐了,自己立在一边,道,“丫头们闲来无事闹着玩呢,我也不会。”凝雪忙捧过茶来,敬给他。
他拨弄着茶碗,上下打量了眼我的氅衣,问,“这是早上送来的那身吗?”说着,拉我同坐。
我点头道,“是。一清早宝儿就送来了,我看着好看,就换了。”
他把茶碗搁在桌上,抬手细拈我袖头的绣纹,说道,“你最喜欢的就是这青色半枝莲暗缎,我看到好的,就吩咐他们给你做一身。我也觉着你穿这个最清丽。”
他的右手细细的抚着我的袖头,黄玉的扳指在月光折射下,映着我青色的缎袖,份外抢眼。
嫂子在一边,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黄玉扳指,上前恭维道,“哟,王爷,您这个黄玉扳指可是个稀罕物件。我听老爷说,这黄玉中之质优者,要价可赶得上羊脂玉呢!”
四阿哥只笑看了我一眼,转了转扳指,答道,“这是你家姑娘送的。”
嫂子脸色有些尴尬,一时竟没了话语,立马,又堆了笑上来,道,“姑娘方才还抬着头失魂落魄的在天上找银河呢,王爷来了,想是她的银河也飘走了。”
四阿哥听了,拉了我起来,一齐望向夜空,问,“你刚才在找银河吗?”
我甩了甩头,笑道,“不过就是看看夜空。”
他擎首问道,“此刻可想得起什么诗句来?”
我颔首微一沉吟,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
还未及我背完,他就拦了话头去,抢着朗声吟着,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我歪头向他一瞥,笑道,“王爷这首《七夕》,做的倒是快。只是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了一些。”
他眯眼笑睨着我,重复着刚才的诗句,“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嫂子看我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旁若无人,俯身一福,告退离去。
我转身向院里的仆妇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她们即刻静静退去,院中就只剩我和四阿哥两个人。
我过去石桌上给他捧过茶来,欲要交到他手里,问道,“怎么不在前面陪福晋们乞巧,倒是到我这里来了?”
他侧头瞟了我一眼,摆手示意不要茶,又转过去看向夜空,道,“想来看看你。”
我默默看了他一会,回身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