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姑急忙接了谢过,榛儿脸上还是没有好神色,转身走的时候桃姑听到她气鼓鼓的说了声:“也不知秋大叔怎么对他们这等好。”那声音说的极大声,生怕桃姑听不到,这样一个娇宠的女儿,桃姑不由微笑,只有足够娇宠,才会这样理直气壮的生气吧?
桃姑把盆放在地上,手巾浸湿,这水触手清凉,桃姑轻柔的替陈知隆擦着脸上,脖颈,这样擦一下,人也舒服多了,陈知隆翻个身,沉沉睡去,桃姑又等了一下,见他没有醒来,这才把污水泼去,盆和手巾放在门外,想必榛儿会来收拾。
本想把门掩上睡去,一来天热,二来这暗处说不定有人看着,关着门更不好,这才躺到木板搭的那张铺上合衣睡下,也不知是喝那几杯酒酒劲没到呢?还是白日那一觉睡的十分沉,这时倒睡不着。
想起方才对待陈知隆,桃姑的脸又烧红,这样行为,若爹爹活着时候知道,定要痛骂自己了,可是现在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还想那么多做什么?桃姑不由悠悠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就见陈知隆站在自己床前,桃姑不由吓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来。
低头见自己穿的是男装,心又放了下来,开口问:“大爷可是有事?”陈知隆示意她噤声,接着一脚就跨到她铺上,桃姑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手不由扯来被盖在胸口,陈知隆眉头微微蹙一下,头从窗户上探了出去。
虽说整个寨子都是建在这个平坦之处,这间屋却是依着悬崖而建,窗子更开在临海的地方,桃姑此时倒明白陈知隆的想法了,悄声道:“就算要逃,这窗外也是悬崖,上面连一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爬下去?”
陈知隆轻叹一声:“是,我还当白日看错了,难怪要送我们到这里来住,这里竟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桃姑知道他想逃出去,不由从窗外看了出去,远处大海上,似乎还能看到帆影点点,就算能从这间屋里出去,没有船,也是寸步难行,桃姑不由泄气,难道真要等着秋老大收了银子才能回去吗?
陈知隆跳下铺,对桃姑道:“夜了,你歇着吧,瞧这样子,我们还要在此数月。”说着回到自己床上,躺平就睡。
一直等到他的呼噜声重新传来,桃姑才躺了下去,脑子里过了遍刚才的举动,他不会怀疑些什么吧?毕竟自己的举动不是正常男子该有的,桃姑不由用被子蒙住了头,下次可要紧紧牢记,自己现在是男人,不是妇人。
这样提醒自己,桃姑渐渐睡去,当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时候,桃姑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空着的床,桃姑伸个懒腰,榛儿手里端着盆进来,见桃姑已经醒过来,把盆放到桌上,那嘴撅的都快能挂猪肉了,桃姑还没来得及道谢,榛儿又咚咚的出去,桃姑不由摇头,这小姑娘,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梳洗过,榛儿手里端着饭进来,同样也是不发一语,把饭放在桌上,抬起那盆污水就往外面走,桃姑连叫住她都来不及,闻到饭食的香味,顿时觉得肚子叫了起来,是一碗白粥配了一碟腌小鱼,虽则简单,这粥熬的味很足,配上这小鱼更觉美味。
只有桃姑自己,哪得几筷,已吃的干净,刚把碗放下,陈知隆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桃姑不由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这饭食是不是两人份的,此时自己吃的精光,害他饿着可不好。
陈知隆却没觉得怎样,只是道:“楚爷好睡,方才我醒之时,见你浓睡就没唤醒你。”桃姑摸一把脸,觉得自己现时的样子他瞧不出异样才道:“大爷用过饭了不曾?”
只有一张椅子,陈知隆只得坐到床上:“我已吃过了,方才出去外面走了走。”见他虽应答如常,但眉间还是有些忧虑,知道他定是又出去探路,只是这海龙寨外面看起来普通,里面的防守严密,又有这悬崖做为屏障,想走可不是这么容易。
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样缓慢的过,每日饭来张口,不需去想会不会生意亏本,更不用去想要不要下地做活,若不是除了到海边时候有人跟随,桃姑倒觉得这是她自十八岁出嫁到现在过的最安逸的日子。
不知是心绪还是什么?桃姑的月信还是久久没至,这让桃姑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若月信突然来了,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桃姑悠闲,陈知隆更为自在,秋老大常把他请去喝酒闲聊,他闲暇时常在寨例外走走,想是对这个寨子的防卫十分放心,秋老大也不管他,转眼半个多月就过去了,桃姑见秋老大他们平日除了有人出去捕鱼,就再没大船出去打劫,初时还有些怕陈知隆,过了几日见陈知隆其实为人随和,有说有笑,两人渐渐熟络,这才把这件事拿去问陈知隆。
陈知隆只是笑道:“这商船也不是日日都能遇到的,而且出去捕鱼的也要探听下消息。”桃姑这才了然,想起那日那个无人岛,难道说那个岛也是他们探听的一个点?陈知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点头道:“那日那个岛,虽有水草,但地势平坦,又没有渔民,倒是我疏忽了。”
桃姑听他对海盗的事情也十分熟悉,心下更为佩服,陈知隆已经转了话道:“你既闲了无事,那些佛朗机语也该学起来,不然等到日后再走海路,言语不通,更为难过。”
还走海路?想起佛朗机人在吕宋的事情,桃姑不由皱眉:“佛朗机人的总督既然下令驱逐中国人,难道还会让我们再回去不成?”陈知隆又笑了:“佛朗机人不过是怕中国人聚在一起,抢了他的地盘,这才发难,等事情渐渐过去,还是会让中国人过去交易,不然他万里来此,真把中国人全赶了,又赚什么呢?”
桃姑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们能不去吗?”陈知隆叹气:“走这条险路的,都有自己不得已的道理,不然谁又愿背井离乡?”
不过陈知隆转身看她:“你若不愿去,自然也可的。”桃姑刚要点头答应,又觉得好像哪里有古怪,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悠闲
榛儿日日来送饭菜,打扫房屋,甚至连衣衫都拿去浆洗,桃姑除了月娘,这里最熟的人就是她了。但榛儿和未语先笑的月娘不同,虽然慢慢的不板着脸,但就像哑巴一样,听不到她的任何话。
月娘倒真把他们当客人似的,常来这院落里问他们可有别的需要,偶尔也会和他们坐下闲聊,但她事情多,常只坐下一会就有人来请走,桃姑没有别的消遣,也只有在屋里读书习字,所幸他们的供给都不缺乏,笔墨纸砚都是备齐的,偶尔也央了人带他们去海边转转。
住的时日久了,桃姑发现寨中会讲官话的人并不多,除了秋老大他们,会讲官话的就极少了,那几个除榛儿外偶尔会来做些粗话的男子不过会几句打招呼的话,每日早起先去海边一趟,回来后在屋里读书习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样的日子极逍遥,桃姑渐渐胖了起来。
那日穿衣时候,桃姑才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紧了,把外衫脱了下来,竟怔怔发愣,上次觉得衣服紧了还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十多年前,那时候娘还在世,给自己过年做的新衣衫不过数月就腰身紧了,自己还和娘撒娇,娘笑着道,桃姑发体了,长高了,不是小孩了,再过几年就该出嫁了。
之后就是爹娘去世,自己一日比一日消瘦,等嫁到裘家,日日下田做活,更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腰身只有宽大的,从来没有紧了的,这十多年,还是头一次。
桃姑拿着外衫在那发愣,月娘的声音响起了:“楚爷这是怎么了,嫌我们浆洗的衣衫不干净吗?”桃姑急忙转身笑道:“并不是敢嫌浆洗的衣衫不干净,只是这里的饭食太好,不觉胖了许多,腰身紧了,正想央了榛儿姑娘替我改一改。”
月娘哦了一声,从她手上接过那件衣衫,细细看了看,放下笑道:“这事就我来吧,只是不知道楚爷要放多少?”说着就要伸手往桃姑腰上来,桃姑不由面一红往后一退,月娘一只手轻轻拢在腰上,似笑非笑的道:“楚爷难道还怕什么不成?”
桃姑的脸就更红了,这些日子只吃不做,桃姑不光胖了,还白净了些,和初来时的黑瘦不一样,红了一下立时就能看到,月娘用一只手捂住口笑道:“楚爷又不是没有经过人事的,还是漂洋过海的行商,还这么害羞腼腆?”
桃姑这下更不知说什么好,口里就像吃子一般,一个我字说了数次,都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月娘笑够了,才丢了样东西到桃姑脚前:“拿这个量一量,量好了我再替你改。”那东西是根草绳,桃姑忙捡了起来,对月娘行礼道:“谢过嫂夫人。”
这才捡起草绳在腰上围了围,交与月娘,月娘已拿了针线篓子坐在那里替她改起衣衫来,太阳柔柔的照在她身上,她手起针落,桃姑不由算了一下,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已是十月时候,若在家乡,已是寒风初起,该加冬衣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桃姑还替裘世达做了两套冬衣托相熟的人送去,谁知道那时候他就已谋划着要休了自己,另娶新人。
想到这,桃姑不由微微叹气,月娘听见她的叹气声,抬头笑道:“楚爷想家乡了?楚爷放心,我们都是讲信誉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只是这去到那里,再筹钱装船,算来也要四五个月,现时还不到两个月,楚爷安心侯着吧。”
她倒说的爽快,桃姑不由笑道:“秋大嫂说话果然爽快,我方才只是在想,此时若在家乡,已是该添冬衣的时候,此地依旧炎热如夏日,并不见有半点寒风吹来,倒也奇怪。”
此时衣衫已经改好,月娘站起身抖抖衣衫,笑道:“此地一年四季都炎热似夏,连冰都存不住,夏日更热,解渴也只有瓜果,还真想在夏日时候喝一盏凉凉的酸梅汤,可惜不成。”
桃姑的眉不由一挑,接过月娘手里的衣衫,往身上试一试,月娘的手艺不错,改的稍大了点,想来也是防着桃姑再发胖,桃姑谢过了,月娘见合适,笑道:“楚爷了还有别的了,拿来我再替你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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