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阿房随即听出,那正是赵与鹰的声音。
“赵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快点下来。”抬头看着赵与鹰,阿房颇为无奈。这么大的人了,玩点什么不好,偏偏要耍这种古怪的把戏。
“阿房妹子,你看我学得像不像?”见阿房抬头看他,赵与鹰一摇一摆,晃得愈加起劲。
“像什么?”阿房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他到底像什么。
“吊死鬼啊。”赵与鹰理直气壮回答道,“看看我这造型,还有这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姿势,如此完美的演绎了吊死鬼的形象,为什么你却看不出来?”
阿房无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赵与鹰继续沟通,索性坐回床边,耐心等着赵与鹰恢复正常。
绮罗端着茶进来,也被赵与鹰这另类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若不是常年训练养成的快速反应,手中茶盏只怕早已落地。
“怎么样,绮罗,我这样是不是帅呆了?”很满意绮罗的反应,赵与鹰嬉笑着问道。
“赵大人,你好歹也是齐国的丞相了。即使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要替我家主子想一想吧。”捧起茶盏,递到阿房手中,绮罗极为郁闷。这赵与鹰别的本事没有,轻功方面却是绝对的高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包括亲卫营在内的重重戒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这里。
“他的形象关我什么事?”赵与鹰玩上了瘾,根本不理会绮罗的话,继续翻着白眼吐舌头。
“赵大人,我可是一片好意。”绮罗斜眼看着赵与鹰,娇笑道,“主子随时可能回来,若是被他看到你这样吓唬阿房姑娘,只怕他会真的动手把你吊在房梁上。只不知到时这个绳子,到底会拴在赵大人哪个部位。”说着,意有所指地看着赵与鹰的脖子。
被绮罗盯视得后背发凉,想想苍落尘那可怕的样子,再摸摸自己的脖子,赵与鹰利落地跳了下来。
“绮罗,你不乖。”哀怨地看了绮罗一眼,赵与鹰搬着凳子凑到阿房对面坐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摇得风生水起。
“像我这样大大方方走进王上寝宫,和他心爱的女子谈笑风生的丞相,古往今来大概也是头一个了。”赵与鹰得意地笑着。
“丞相大人,您可不是‘走’进来的。”绮罗不紧不慢地纠正道,“您是趁着王上不在,偷偷‘溜’进来的。”
“绮罗,你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赵与鹰连连摇头,“什么溜不溜的,难听死了。我又不是老鼠,怎么可以用‘溜’这个字来形容?还有,即使苍落尘在这里,他也不会计较我与阿房妹子联络感情的。”
“赵大哥,谢谢你。”看着赵与鹰,阿房真心道谢。赵与鹰生性洒脱,放浪不羁,却甘心为了帮助苍落尘而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对苍落尘,可谓是两肋插刀。无论多难多险的事情,都从未有过半点犹豫。只要苍落尘一声令下,赴汤蹈火也视若等闲。人生在世,有此一知己足矣。
“哎呀阿房妹子,你这样说可就太见外了。我与苍落尘情同手足,他有难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阿房这样一说,赵与鹰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轻咳一声掩饰住窘态,赵与鹰假装不悦:“这次也就罢了,以后若是再和赵大哥这样客气,那赵大哥可要生气了。”虽然苍落尘从来不说,也总是对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赵与鹰心里有数:在苍落尘心中,亦是将他当做兄弟;否则,怎么会允许自己如此接近他最心爱的女子?
“嗯,阿房知错了。”阿房眉眼弯弯,盈盈下拜,“前言收回,还请赵大哥继续辛苦下去,多多辅佐落尘哥哥,为他分忧解劳,共担国家大事。”
“阿房妹子,你……”赵与鹰语塞,如同不认识阿房一般看着她,“你也学坏了,竟然用话把赵大哥套住了。一定是和绮罗在一起太久,把她的牙尖嘴利都学到了。”
“赵大人,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绮罗不满地抗议道,“您和主子认识更久,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内敛深沉?”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认输总行了吧?”举双手投降,赵与鹰主动祭起免战旗。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阿房妹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为什么不和他同去?”
“落尘哥哥现在是齐国君王,与使者之间自是国事。我若去了,一定会有臣子指责他公私不分的。”后宫不问政事,尤其是苍落尘刚刚登基,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身为他后宫唯一的女子,她更应该谨言慎行,以免让人抓到把柄,影响到苍落尘的威仪。
“你想得太多了。以苍落尘的能力,震慑几个老顽固绰绰有余。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何必畏手畏脚,委屈了自己。”对阿房的顾虑,赵与鹰不以为然。苍落尘打破旧制,让阿房住进翔云殿中,已经掀起了满朝风雨,让那些墨守成规的迂腐大臣们受惊匪浅,联名上奏,祈请苍落尘收回成命,以免坏了风水龙气。
只可惜,苍落尘不吃这一套。大臣们长篇大论外加痛哭流涕,只换来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这是寡人的家务事。”众臣被噎得直翻白眼,明知此事不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反驳。细想想,这话确实没错。人家苍落尘是齐国君王,后宫是他的家,自然是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莫说是在翔云殿中住进一个女子,就是兴致上来,拆了王宫大内,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说半个不字。
以此类推,这苍落尘是齐国之主,一国之王,那么这齐国国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也都是“家务事”。想做什么,哪里用得着顾及他人看法?更何况,苍落尘本来就不是顺从听话的主儿,单凭那双冰寒的眼睛,就足以冻结所有的反对之声,让胆敢挑衅他耐心的臣子转瞬就变成瑟缩的老鼠。
“不可以的,赵大哥。”阿房正色道,“落尘哥哥绝对不可以用独断和威慑来统治臣子和百姓。虽然不是落尘哥哥本意,但是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齐国君王。在其位谋其政,以落尘哥哥的能力,治理这个国家绰绰有余。虽然我不能帮助他,但是也绝不能成为他的缺点,让他背上贪恋美色、独断专行的骂名。落尘哥哥,一定会是齐国有史以来最贤明的君王。”
字字句句,落地有声,直听得赵与鹰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拊掌轻呼:“说得太好了,阿房妹子。你可真是识大体,顾大局。既温柔美丽,又聪明懂事。你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是天下女子学习的楷模。”
赵与鹰说到这里,又用手捂着胸口哀叹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子?要不然这样吧,阿房妹子,你踹了那块冷冰冰的木头,考虑一下我这个温柔倜傥、善解人意的绝世好男人吧。”
“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这样的话,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说话了。”随着突然传来的清冷嗓音,苍落尘身着龙袍,缓步而入。
“落尘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房正被赵与鹰调侃得面红耳赤,见苍落尘回来,如释重负,接着急忙告状,“落尘哥哥,赵大哥他嘲笑我。”
“我可没有嘲笑你,”赵与鹰贼笑着解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话刚出口,赵与鹰立刻接收到苍落尘冷冰冰的视线。缩一缩脖子,撇着嘴道:“我说兄弟,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越来越吓人了。”若不是他天生脸皮够厚,又在苍落尘身边磨炼了这些日子,恐怕早就被这可怕的眼神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了。
不再理会嘀嘀咕咕的赵与鹰,苍落尘转向阿房,声音立刻柔和许多:“燕国派使者前来,献上了桓惠王的首级。”
苍落尘声音虽轻,但是听在阿房耳里,不啻惊雷。杏眼圆睁,阿房忍不住惊呼出声,颤抖着问道:“桓惠王……死了?”突然听到恨之入骨的仇人已死,阿房恍若身在梦中,难以置信。
“是。”伸手将阿房拥进怀里,用坚实的双臂安抚她颤抖的身躯,苍落尘再一次肯定道,“桓惠王死了。”
秦国攻韩,韩桓惠王兵败,逃跑途中被燕国捡了便宜,知道桓惠王与苍落尘之间有宿怨,便借此献了个人情,也算巴结到了这个刚刚登基的善战邻居。
深仇大恨一朝得雪,阿房顿时泣不成声。以手掩口,伏在苍落尘怀中,任泪水滚滚而落,将心中的恨与痛尽数洗刷。
见此情景,赵与鹰与绮罗悄然离开。
过了许久,阿房哭声渐止。苍落尘这才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安顿着她躺下,又将被子盖好。
或许是哭得累了,又或许是纠缠的心结终于彻底解开,不多时,阿房便昏昏睡去。
第十三章 君心独宠 送女入宫诛九族
一年后,齐国王宫。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大殿,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口呼万岁。苍落尘端坐在龙椅之上,漆黑的眼眸依旧淡漠冰冷,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匍匐的群臣。
“平身。”与眸光同样冰冷的嗓音响起,群臣听在耳中,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新王登基将近一年。可是这一年时间,纵使最世故圆滑、心思玲珑的臣子人精,也始终未摸透过苍落尘的心思。
原本就忠诚狂热、视苍落尘如神祇的武将暂且不谈,那些先前抱持观望态度,或是压根就将苍落尘视作一介武夫,心中饱含偏见,从不相信他有能力治理齐国的诸多文臣,也只用了短短半月的时间,就彻底改变了看法。
兴修水利、修筑城防、扫平流寇、减免税赋……安国抚民的政策一项接着一项接连推出,谋划之巧妙,尺度之恰当,就连多年为官的老臣们都自愧不如。
当然,苍落尘的智慧和果断并不是群臣畏惧他的原因。他们害怕的,是他那淡然双眸后难以捉摸的想法,还有那不怒自威、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冽之气。
伴君如伴虎,虽然苍落尘这一年来,从未有过勃然大怒,或是暴跳如雷的时候,但是他们就是难以抑制对苍落尘的恐惧。这种恐惧,犹如兔子面对猛虎,由心而发,是对强者的绝对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