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依稀,室内春色旖旎一片。
醒来的时候,我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他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带着餍足笑意的嘴角,以及他平稳低沉的呼吸,无一不告诉我,他在熟睡中。他的一只手臂被我枕着,另一只手臂横亘在我腰上,紧紧将我圈在怀中。我轻轻拉了拉被他枕在头底下的发丝,见一点用处没有,也只好作罢。
看着帐顶,思绪依旧在昨夜缠绵的气息之中。他的气息在我的身边紧紧包围着我,即便在最亲密的接触时那些不喜欢的记忆纷纷涌来,我也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紧紧抱着他,就没有关系。
十六年的记忆啊,在一夜之间,在我迟来的洞房之夜悉数回笼。我没有崩溃地叫起来,也没有痛苦的拧着眉头,而是,极为淡然地看着那些似乎跟我一些关系都没有但却明明深植于记忆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在眼前展示,我的心中,还有另一个念头在紧紧地支撑着我——我是皇甫逍的妻子,皇甫逍是我的丈夫,我叫云舒!
或许,以后我不能再自如地说我是云舒,但又何妨呢?自然,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枕边的人是不知道的,所以他能睡得安恬。
我伸出自由的手,轻轻摩挲着他脸上线条的痕迹,心中默道: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硬要逆天而为的原因……
手,倏地被握住,他微微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对我笑了笑,将我更紧的拥进怀中,轻声道:“娘子,早安。”
我抽回手,也极低地在他耳边道:“相公,早安。”
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弧度也大了几分,然后,他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道:“云舒,我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极近的距离便于我看清他眼中的激动与兴奋,我知道他在感慨什么,也感慨于他的感慨。片刻之后,我才开口对眼前的人说:“你知道当时昏迷之前,我最想告诉你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伸手点了点他靠着我的鼻子,笑道:“以后,我要学着煮好吃的面给你吃。”
说完这话,我就笑开了,在他的怀里动了起来,欢快无比。或许这样,我才能更加彻底地将心底那阵阵涌来的失落掩下。或许是我笑得太过放肆,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他伸手拉住我乱动的双手,轻声问道:“不痛了吗?”
痛?
一夜的纵欢,下身自然还是痛的,可心里终于轻松了许多。即便有些事情你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也比不上事实从头扑面而来的恐慌。但是我痛吗?不,我轻松了。于是,我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他的瞳孔:“不痛。”
或许是我掩饰地太好,他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低头俯身吻上我的唇,缓缓摩挲。瞬然,攻城略地之间,还透着温柔。他的双掌在身上游走,引起阵阵痉挛,但舒服得紧。我放任自己软在床上,闭上眼睛。我愿意这样,来挥去最后那顽固的痛楚,挥去强行回来的记忆带来的冲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我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满是凌乱的新床,脸有些发热。想找些衣服来穿,才忆起昨日已经将衣物全落在了浴间。抱着被子下得床来,下身酸痛难耐,心中低叹,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床上刺眼的红。不知为何,身子有些软,竟就那样颓然倒在床上。
莫名的,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滑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好半晌之后,我才起身换了衣物去了浴间洗浴。
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收拾好了,干净整齐。那些我不怎么喜欢的红色纱幔也撤了下去,一个房间立即显得清爽干净但不失雅致, 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家了。
第十五章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微敞开的窗户已经洒进来斑驳的冬阳,点点滴滴,照得人心轻松。
门被从外面打开,本以为是他,可回过头去,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婢女。她见我站在屋内,眼睛眨了眨,立即跪地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我愣了愣,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轻声问道:“王爷呢?”
“回王妃,”婢女恭了恭身,站在我身边,不卑不亢,轻声答道:“府里来了客人,王爷吩咐等王妃醒了收拾好房间再请王妃去膳厅用早膳。”
原来是请我去吃早膳的。可是,这个时间来到王府的人,是谁?
罢了。没有多想,我站起身来,往宇清园的膳厅走去,不出所料,膳厅里只站着几个婢女,桌上摆着好几样可口的小菜,然而看了,倒没有更多的食欲。回头想走,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晏衡身上。
晏衡紧皱着眉头,本欲发火的表情在见到我后火气也熄了下去,认命地站在一侧看模样就要行礼了。我眼明手快地拦住他,对这个任劳任怨一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莫名地产生了好感,笑道:“衡叔客气了,在云舒面前不需要在意那些。”
其实一直知道,晏衡看我,总是心存芥蒂的。或许他觉得,他的王爷是因了我这样的祸水,才错过了许多,做错了许多。此时,他只是极淡极不容易发现地看了我一眼,便垂首点头:“是。”
故意地忽视了他垂眸的刻意,要想让这个老人尽快地接受我,还需要些时间,而我,不急。本来极想离开膳厅的,此时也已经作罢。盈盈回身,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过来的晏衡不着痕迹地开口问道:“听说府里来了客人?”
身后的脚步略略一滞,还是跟了过来,在我坐在桌子上前,走到我面前,恭谨道:“是。”
是什么人来了,会让一直宠辱不惊的晏衡面色有这样的尴尬?我虽面上一丝未变,但心里已经冷了几分了,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费力去猜是谁。只是,我如何见他?低不可闻浅浅地叹了口气,拿起婢女递过来的汤匙,开始吃着面前精致的早点,即使,食不知味。
安静祥和的环境下,很快我就结束了早膳。
即便我无法坦然地面对他,但是,我仍旧对他和皇甫逍的对话好奇,或者,是担心。
再一次急匆匆要往外走的动作让咽喉的目光闪了一闪,我收回自己的脚步,缓缓转身,正好遇上晏衡的诧异表情,随即,我开口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晏衡是聪明人,所以他不会反问,只是垂眸,沉默片刻后,答道:“落桥轩。”
再没有迟疑与回首,我开始往落桥轩走去。
虽然,我很久没有来过逍王府,但我依旧对逍王府熟悉得紧。对此,我心生愉悦。
逍王府的家奴婢女一直不多,以至于此刻的落桥轩冷清如此。一个人慢慢徜徉在昔日住过的落桥轩,心中不是没有感慨的。不知怎的,我竟成了当时以为的客居处的女主人。
人生不是没有戏剧的。
最最原始的时候,我以为的与君相许是一辈子的承诺,可为了一个背叛的事实,抛弃所有,获得新生。然而新生再相见时,我已不识君,君亦不识我。如今,当前尘往事不再糊涂的时候,我已经嫁作人妇,成了别人的妻子。若问我是否后悔,点头的瞬间不是不凄然的,但仍旧坚定:我不后悔。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满是红色的枫林。本因静谧的枫林此时传来了隐约的打斗声,渐渐清晰起来。微微叹了口气,我悄悄潜入枫林,虽已经没了内力,但要让他们无所察觉的潜入枫林,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毫无疑问地,皇甫珛处处受制,以他的武功,根本连近皇甫逍的身都很难。但即使皇甫逍一路不着痕迹的相让,皇甫珛也占不了什么好处。
兄弟,是为了我这样一个祸水相残么?
或许我是应该站出来阻止的,但我没有。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面对皇甫珛。
可能命运真的是对皇甫珛不太公平,但到了今时今日,我无可奈何。皇甫珛,你若恨我,我不会怪你。
当皇甫珛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看见皇甫逍的眉轻轻蹙起,弧度不大,却已经够我发现了。霎那间,皇甫逍的身子急急向后坠落,看上去像是因为承受不了皇甫珛那一掌,但我看得分明,皇甫逍只是不想再打下去而已。
果然,两个人都停下来,站在枫林中,遥遥相视。空中,依旧漫漫飘着纷飞的红色枫叶。面前的整个场景如若少了那些随风的枫叶,也就如一幅画那般静止了。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枫叶也开始腾空而起,在空中跳着简单的舞蹈,似在愉悦着那两个静如雕塑一样的人。
许久,皇甫逍才微微叹了口气,率先开口:“二哥,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听说她醒了?”皇甫珛淡淡地打断了皇甫逍的话,虽然面上依旧无波,但他的身体,却一直是僵硬着的。
仿佛早已意识到皇甫珛要说什么,皇甫逍浅笑点头。那个笑容里,有着什么?宽慰,还是庆幸?
又过了半晌,中途皇甫珛的唇角几度蠕动,最后还是归于沉寂,点了点头:“醒了就好。记得带她去皇宫还礼,我走了。”
话刚落地,皇甫珛的身形已经往我的方向走来。来不及再看清楚他们的表情,急急往一棵树后隐去,企图要掩去我的痕迹,不被发现。只怪来的时候,只记得看着他们,而忘了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而我如今在的地方,竟是枫林与外面的入口处……
慌乱间,脚下有了些许声响传出,皇甫珛本笔直迈向落桥轩院门的脚步顿了顿,视线直直地往这个方向而来,惊骇之余,已经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悄悄往后拖去。
待皇甫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枫林中时,我才松开了七七从后面捂得严实的手,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的表情似乎是在心疼又在惋惜,随后才有些伤感地开口道:“云舒,我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久到公子都发现我了你都没有发现……”
愕然,我似乎明白了她的失落从何而来。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一番,却找不到话来说。我的武功没了,所以我的警惕性,我的耳目,全都退化了?这不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我太全神贯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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