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天的土匪没有白做。”
幼桐冷冷地笑,一字一字地说道:“那是自然。”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一路上,幼桐渐渐从这男人口中得知了事件的大体经过。面前这个高壮黝黑的男人是陇西崔家的嫡出子弟,行五,名维远,其父正是崔家的家主,而这逃婚出走的崔文凤则是五房所出。
崔氏乃是当今四大家族之一,除了陇西这一支外,另一支在清河,也就是幼桐母亲那一族。这两支原本同出一族,只是后来因故渐渐疏远,联系得少了。
文凤之父崔家五老爷也是崔府嫡子,年少时因书念得好格外受老太爷的宠,元庆二十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崔五爷更是连中三元,一时荣宠无比。
只可惜,这崔五爷早年用功太过,埋下了病根,刚过而立之年便因病去世,膝下只得了崔文凤这么一个女儿。又过了几年,五夫人也过世了,文凤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
老太爷过世后,起先是由崔家长房也就是崔维远的大伯继承的家主之位,后来先帝立太子那会儿,他站错了队,得罪了当今天子,没多久,皇帝便寻了个错处将他一贬再贬。崔大老爷一时受不住,竟投水自尽了,之后,才由崔维远之父崔广清继承了家主之位。
文凤无父无母,性子又孤僻内向,加上早些年为父母守孝,深居简出,常年都住在南山庙里为父母祈福,这崔府上下,见过她的人寥寥可数。这也是崔维远胆大包天,居然敢弄个西贝货回去糊弄的主要原因。
至于文凤与沈三的婚事,还真是崔五爷生前定下的,那时候他还在翰林院,最爱喝茶下围棋,沈家老爷也是位围棋高手,二人抽空就战几盘,再到后来,二日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了,也不知后来是谁先提了出来,一句话就将文凤和沈家老三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那会儿沈家还未发迹,崔五爷也不曾与人提及,只将此事说与了五夫人听,还留下了沈家送来的半枚玉佩以作信物。直到前不久文凤及笄,沈家才派人过府说起婚事,崔家上下这才晓得。文凤这个素来不被关注的小孤女忽然就成了香饽饽。
也不知文凤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崔家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怪话,这姑娘竟然生出了抗婚的念头。但她还算沉得住气,跟谁也没说,崔家上下也完全没想过她这么个小姑娘真能逃走,结果,有一天,她就忽然离家出走了。
一个年轻女子离家出走,便是日后寻了回来,名声也毁了,再说崔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因此,文凤出走的事儿被崔广清死死地压了下来,除了负责找人的老二和老四之外,就只有崔维远知道了,便是老太太也都瞒着,只说文凤思念亡母成疾,如今正在养病。
幼桐安安分分地似乎接受了安排,这让崔维远有些意外,他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威胁的话,可通通都没机会说出口,这感觉,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他有力气也没法使。
但崔维远没有就此放下心来,他不是没和幼桐接触过,那身剑法绝对师出名门,可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幼桐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直截了当地拒绝回答。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幼桐对代嫁一事并无半点异议,甚至,她眼中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兴奋,这让崔维远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太仓猝了。
江南距陇西数千里,自不是几日就能赶到的,更何况,这一路上,幼桐还有不少东西要学,旁的不说,崔家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十几个叔伯婶娘,二十来号兄弟姐妹,再加上他们各自的丫鬟下人,单是名字就有数百号。
好在那崔文凤素来少与人接触,平日里也多在庙里头过活,既无交好的友人,也没有相互看不惯的仇敌,到了崔府,也不必费太多精力周旋。
崔家府邸在陇西清水,除了崔氏家主和几位出仕的同宗在京中为官外,其余的族人都聚居于此。崔维远倒也不急着将幼桐送回崔家,而是在清水城外另租了个院子先将幼桐安置下,一面使人送了书信去府里报信,一面又买了几个丫鬟□着,以便日后伺候幼桐。
说是伺候,其实不过是监视,幼桐心中虽明了,嘴里却不说,安安分分地由着他折腾。
一旦进了崔家,认人都是小事,规矩礼仪却是半分也错不得。崔维远只当幼桐是江湖中人,不懂礼仪,生怕日后进府后出了岔子,特特地从京城请了个嬷嬷过来教授她礼仪。
虽说余家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崔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千金小姐出身,自幼就将幼桐□得极有规矩,使得崔维远花了大力气请来教授她礼仪的嬷嬷丝毫使不上力。这让崔维远心里头更加没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肚子痛,爬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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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进崔家
十一
在城外住了一个来月,眼看着就是新年,崔维远便开始准备送幼桐回崔府的事宜。
崔家的排场比起余家来说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如今文凤又与沈家订了婚,身价水涨船高,单单是冬衣就从里到外置办了四身,更有一套掐丝镶绿宝石的头面,一套金丝缀珍珠的首饰,其余布料、摆件更是数不胜数。
东西送到时,崔维远暗中打量幼桐的神色,见她面上始终淡漠,便是他最后从箱子里取出一件大红色白狐裘领的披风来时,幼桐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口中不轻不重地道了声谢。崔维远见状,心里更加没有底。
这些日子,他没少监视幼桐的言行,可越是看下来,就越是不解。看得出来,她出身良好,举止优雅,不贪慕虚荣,不贪图富贵,且性格坚毅,十分有主意,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被人胁迫去代嫁的。可她偏偏就应了,不仅毫无怨言,而且还安之若素。
然而,无论崔维远如何的不解,而今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一来他早已将寻到文凤的事报回了崔家,二来,他刚刚收到消息,二哥崔维风已经寻到了九妹文凤,这个素来胆小怯弱的妹子居然已经不动声色地嫁了人。
既无后路,崔维远只有硬着头皮一条路走下去。他暗暗地安慰自己,无论如何,那总是个举目无亲的女孩子,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怎么不安分也翻不过天去。他却是忘了,连文凤那样胆小怯弱的小姑娘被逼急了都能离家出走,更何况他眼前胆大包天的这一位。
崔维远的好日子,在幼桐的马车渐渐驶进崔家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渐渐地远去了。
陇西崔氏,百年世家。
不同于钱塘低调精致的奢华,崔家肆无忌惮地显示着这百年大族的庞大气势。且不说那屋上的雕梁画栋,花园里的群芳斗春,单是进门时的那扇大门,竟是一整块的紫檀木所雕出,绕是幼桐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心中一震。
紫檀生长不易,五年一年轮,八百年方成才,故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寻常人家,若是得了一方紫檀,莫不视为珍宝。余府里头也有紫檀雕成的物件,但多是围棋罐,笔架这样的小物件,钱塘首富胡家早年从海外得了张紫檀书桌,还引得城里各家争先观看。这余家果真是百年世族,财大气粗,连个大门都建得这么嚣张。
幼桐目不斜视地跟在崔维远身后亦步亦趋,她今儿穿了身松花色百褶如意长裙并桃红色琵琶襟短孺,梳芙蓉归云髻,发髻间只着了支素色珠钗。因是刚刚订过亲的,脸上不好太素,便在腮间扫了淡淡的胭脂,衬着瓷白的肤色,格外娇俏可人。
依规矩,进了府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这是幼桐在崔家的第一次露面,崔维远倒比幼桐还紧张些,一路上不断地别过脸去看她一眼,好几次想要开口劝慰,见她面色如常,便再说不出口。
文凤回府的事是早已报回了家的,故老太太并几房的夫人、少爷小姐们早在大厅里候着,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听得文凤和崔维远到了,老太太赶紧让他们进屋。幼桐深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崔维远,抬着头,挺直腰杆,迈着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进大门。
这院子名唤宣德堂,是崔老太爷生前的住所,崔老太爷役了之后,老太太仍旧住在此处。当初崔维远说到此事时,幼桐便晓得,这大院子里做主的,仍是面前这位头发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屋里诸人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坐在上首正中榻上的就是崔家老夫人李氏,她年逾花甲,头发白了一大半,眼睛却仍灵活,看起来精神颇佳。幼桐进得门来,马上有丫鬟搬了垫子来让她行礼。
幼桐方欲跪下,那厢老夫人已经亲自下榻将她扶起身,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榻边,满脸慈爱地道:“都是家里人,何必行这些虚礼。快让老祖宗瞧瞧,哎哟,这小脸比先前还好看了些,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崔维远心中一震,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幼桐脸上泛出淡淡红晕,半垂着脑袋小声道:“都是五哥的功劳。前些日子原本身子还有些不适,五哥从京里给请了位大夫过来,好生调养了一阵。五哥非逼着我多吃,老祖宗您看,我这脸上都长胖了。”说着,还嗔怪地看了崔维远一眼,目中却是满满的感激。
崔维远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上却还不得不挤出笑容来,朝老太太笑道:“老祖宗,您看我冤不冤。您这边是千叮呤万嘱咐,只差没让孙儿下军令状,非要我将九妹身子骨养好些,她却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怪话,非说女儿家要瘦些才好看。您说,那瘦骨嶙峋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圆圆呼呼的才有福相么。”
众人大笑,其中有个圆脸杏眼瞧着比幼桐还要小些的女孩子一脸娇憨地插嘴道:“五哥你哪里晓得女儿家的心事,谁要长得圆圆呼呼的,若是出去了,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整天只知道吃,长得跟猪一样么。不过九姐姐可不胖,您看她脸蛋儿比我还小呢。”小姑娘笑嘻嘻地上前将脸凑到幼桐旁边,一本正经地问道:“您们瞧,是不是?”
众人被她这举动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