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
“呵,或许你知道吧。”柳轻尘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不对,你知道得并不透彻,甚为嫡子的你如何会了解我心中愤懑……虽同为柳家少爷,你与我,却是玉石与草芥的区别。”
难得听柳轻尘提及往事,虽是说笑性质,却依旧夹杂太多无奈。“何必再提,若要离开,便把烦恼尽数忘了吧。”柳宜叹了口气。
“大哥说的是,若诸事皆那么容易放下,人世间便再没有什么能够绊住步伐了。”柳轻尘启齿笑道,“只是有时候,放下,谈何容易。”
“那你放下了么?”
“嗯……放下的,没放下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远离了柳府,很多事情便会不知不觉地褪淡吧……”柳轻尘再斟一盏,一饮而尽,“只是,与其什么都不做就徒劳放手,还不如在尘埃落定之前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尚有转机。”
“哦?”柳宜停杯看着他,“你的转机便是离开柳府?”
淡淡一笑,柳轻尘不置可否。将盏中最后一点儿酒饮下,他起身笑道:“我也该离开了,让云砚在舱外等太久终归不妥。”说着掀帘而出,不一会儿便重新换了云砚进来。
远处画舫上的女子还在吟唱,柳宜沉默地饮酒,忽地起身走出舱外。
秦淮河畔歌舞升平,一江碧水被熏染成各种华丽的色泽,宛若一道坠入人间的虹。柳宜左右环顾,水面之上众多画舫交错穿行,却无哪一艘与柳轻尘乘坐的画舫相似。若不是耳畔还回荡着方才他留下的话语,他真以为柳轻尘的到来之时他的幻觉。
“今夜是七夕啊……”
夜空深邃,点点繁星璀璨绚烂。只不知在那遥远的上空,是否有一道鹊桥已经无声架起,让分隔两端的人们相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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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步履飞快,菱兮被拽着往前,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快点!快点啊!”柳槿嫣恨铁不成钢地回过头,“早叫你换一身男装出来了,这么长的裙子,行走真是不便!”
“……”菱兮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七夕佳节,柳槿嫣却刻意为了躲避傅尚早早出门,还换上男装,说是让菱兮陪着她在金陵城中好好游览一番。估计是这内外不一的小姐当烦了大家闺秀,偶尔也要原形毕露一次,而放眼柳府,知晓她真面目的也不过几人,菱兮便很倒霉地被她拽了出来。
柳槿嫣一路欢呼,朝着花灯明媚处一阵快步,终于在河畔挂着盏盏大红色灯笼的长桥停下了步子。“过来啊。”她朝菱兮招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往石阶上坐。
背后有一棵粗壮的柳树,约莫长了好些年头,两人背靠在柳树上,一仰头,整片璀璨夜空尽收眼底。
“哈,这里看星星才正好!”柳槿嫣顿时来了兴致,仰头看了一会儿,只觉脖子有些酸。风从脖颈间吹过,送来阵阵凉意,而心头某处也仿佛被这风吹得柔软,一个不经意间,很多不曾想过的念头就这么生根发芽。
“菱兮,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么?”柳槿嫣忽然道。
“听过啊。”她背书似的回想道,“织女本来自天宫,因为贪慕人间*而触犯天条,王母便用发簪化出一道银河将她与牛郎相隔两岸,唯有每年七夕才能相聚。”
看着菱兮满目的平静,柳槿嫣微觉讶异:“你不觉得惋惜?”
“惋惜什么?”
“当然是惋惜牛郎织女!”柳槿嫣抬手一指夜空,“我真不明白,为何王母娘娘不愿成全这一对有情人,纵使天条不可触犯,但这一份坚贞不渝的爱情更是难得可贵……天界又有几位神仙能与织女一般感受人间*?我想,若是情长,即使最终分别也应无憾吧!”
即使分别也应无憾?
菱兮蓦地一震,随即直觉性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柳槿嫣看她。
低下头,她的声音依然轻柔,只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份冷漠意味:“神仙与凡人,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不应该有何多余的牵扯。若羁绊深了,只是误己误人。若织女不曾下凡与牛郎相恋,牛郎便可以平平静静地娶亲生子,不用经受往后的相思之苦,也不用带着孩子与自己一同登上鹊桥,用一生的等待来换屈指可数的相聚。”
“可是你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情意很动人么?”
“或许是吧,但是结果早就是注定的。既然明知最终要分离,为何还要不顾一切地任性而为呢?仙人永隔,不同类别的个体永远无法破开界限走在一起,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菱兮顿了顿,“所以,若换了我,绝不会如织女。”
——若换了她,绝不会如织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因为某个人,将曾经的信念统统不算数。
菱兮的话字字铿锵,有种不容怀疑的意味,然而听在耳中,却分毫动摇不了柳槿嫣的心思。
“你说的很有道理,”柳槿嫣的笑容很轻松,“只是我与你相反。若换了我,不管我爱上的人是仙是人是妖,只要感情是真,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纵使最终的结果就是分离,我也不后悔曾任性一次。”
“……”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撇下这个话题,达成共识:再到夜市逛一逛。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落水
朱色灯笼映照着人们的脸,比肩接踵的,道旁的酒楼里不时传来热闹的吆喝声,若抬了头,还时不时能望见举止轻佻的烟花女子笑吟吟地开了窗户,一边送秋波一边向楼下男客招手。
柳槿嫣难得如此放松,步子不禁快了些,菱兮也是瞪大眼睛左看右看的,囊中还有点碎银子,便纷纷用来买小玩意儿,等会儿可以送给卉卉和干娘。
走着走着,只听柳槿嫣一声惊呼:“天杀的小贼!还我钱袋!”
“怎么了?”菱兮只看得柳槿嫣猛地跺脚,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急急忙忙朝她点了个头,整个人如灵活的兔子般直蹿出去。“三小姐,等等……”她追了几步,视线忽然被一对相依的男女挡住,待到挪开步子,柳槿嫣那娇小的身影早跑得看不见了。
“三小姐……槿嫣!槿嫣!”菱兮也顾不得如何称呼,连忙高声呼唤着在人群中寻找,无奈她声音喊得大,周围人群的声音便更大,不知不觉地从街市这头走到那头,却就是找不到柳槿嫣的人影。
“咦?”目光触及那玉石也似的长桥之后蓦地停下。
——那不是兰桥么。
当初她坠落的地点。
每一次经过兰桥,菱兮总会下意识地放缓了步子,轻抚着冰凉的石桥,仿佛能从那粗糙却亲切的石头中寻到什么记忆。今夜的桥头挂了各式灯笼,有朴素如纸制的,有精巧如木制的,也有富贵人家花了大手笔做的琉璃灯,光华流溢,美不胜收。
“一桅白帆挂二片,三颗寒星映孤舟,打一字……”凑上前,她发现那灯笼上还有字,旁边是某个不知名人的落款。
“小姑娘,猜灯谜啊?对了即可将这灯笼拿走呢。”侧旁一位白胡须的老者笑呵呵道,“这些谜面儿都是我与我孙子写的,图个乐子,怎样,要不要试试?”
菱兮这才发现,在这长长的一连串儿灯笼中,有十多个都落着同样的名字,这些纸灯笼虽比不上别个奢华,却别有一番精致韵味。菱兮倒是很喜欢那灯笼,盯着那谜面儿徘徊不前:“字……究竟是什么字呢……”奇怪,不是明明是句诗么?怎地会变成字?
纸上的句子仿佛跳来跳去,扰得她头昏。
“谜底是‘悲’。”蓦然闯入一个熟悉的男声。
菱兮转过头去,只见柳宜与云砚站在身后。
“对,谜底是‘悲’。”老人笑道,伸手取下那灯笼递给柳宜,随即又皱眉头,“奇怪,今日怎会有这样的谜面儿混在里面?七夕佳节,弄个‘悲’来搅和作甚……定是我那迷糊的孙儿脑子昏了,这死小子,看我回去收拾他……”
柳宜接过灯笼,然后递给菱兮:“你不是和槿嫣在一起么?”
“我跟她走散了。”菱兮闷闷地道,尽力回避着云砚的目光,埋头*着那只桃红色的小纸灯笼,“你们也来猜谜?”
“我们……”柳宜正欲说话,云砚忽然出声:“我们只是顺路经过罢了,柳宜哥哥说等会儿沿岸会有船灯,比岸上的漂亮数倍,因此邀了我一同去看。”
云砚的声音很甜润,好似真的十分开心。
“不过这灯谜也很有意思。”柳宜笑道。
菱兮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柳宜打扮较往日更为用心些,一身浅墨色的绛纱宽袖长衫,腰系品白色玉璜,行走间宽袖迎风,很有翩翩公子的味道。而云砚妆扮华丽一如往常,那略显纤瘦的身段此时望去竟也挺好看的,亭亭立于柳宜身旁,很是登对。
“你们去好了,我想在这里猜灯谜。”
“这样啊……”柳宜眼底掠过一丝狡黠,随手摘下一只灯笼,“暗香梅尚度,烟波终渺杳,猜一植物……嗯,是秋海棠。”再解下一只,“蚕到死丝方尽,打一词牌名……嗯,是‘春去也’;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猜一字……大概是‘倩’吧。”
菱兮看着那老人家的脸色越来越白,颇有要挥手赶人的趋势,连忙上前拽了柳宜的袖子:“这灯谜太没意思,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柳宜笑得很舒心:“去看船灯如何?”
“你说是便是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也寻不着三小姐……”
“柳宜哥哥对下人真是和善。”云砚被晾在一旁许久,显然是有些不快,轻飘飘地瞥过菱兮的脸,忽然褪去了不屑神色,笑道,“不过这菱兮丫头天真烂漫已是少有,本以为她不懂规矩,现在竟也越看越喜欢。”说着便笑着上前挽了菱兮的手,“你便陪我一同去看灯吧。”
那只细长*的手轻轻搭了上来,隐约能闻到一缕幽香。
被云砚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挽,菱兮只觉浑身上下骤然惊起一阵寒意。
而柳宜只是微微动了眼帘,什么都没说。
三人去得还早,岸边并没有聚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