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柳轻尘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瓷盘,“我去好生安抚我那大哥。”
云砚笑吟吟地朝他颔首,“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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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再次被人推开,柳宜双眼合着佯装不知。
“大哥,是我。”很轻缓的男声,伴随着瓷盘碰及桌面的清脆声响。
“是你。”柳宜终于从榻上坐起,顿了顿道,“那一日……多谢你。”
柳轻尘一敛袍角在凳子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哪里的话。”他苦笑着摇头,“到头来还是什么忙都没帮上。”
轻轻一叹,柳宜翻身下床,与柳轻尘面对面坐着。
“大哥,为何叹气?”
“明知故问。”
“……昨晚那事情你做得实在夸张了些,也难怪老爷雷霆大怒。”
“难道你要我顺着云砚?”柳宜愤然一掌拍在桌上,竟将柳轻尘吓了一跳。
“好了,莫气莫气,来日方长,老爷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吧?”柳轻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至于云砚,若你不开口,他云家有不可能硬要将女儿嫁过来,云砚素来高傲,被你这番冷落着,说不定就气不过自己跑去退亲了。”
“嗯……”柳宜当下心绪也是乱得很,不经意瞥见桌上摆着的桂花糕,想起那是菱兮之前最爱吃的,便顺其自然地捏了一块缓缓往口中送。
咬下,绵软清甜,又好似夹杂着些许苦涩。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半夜里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雷声由窗外传来,木制轩窗“啪”地被吹开,轻碰浇下的雨水瞬间将纱帘打得湿透。
柳槿嫣起身去关窗。
就在她触及那轩窗的瞬间,骤然又起一道惊雷,“哇啊……”她吓了一跳,刺目的电光映得整个房间隐隐发白。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用力拽住那窗户拉回来,插上窗栓。
“槿嫣。”一个低沉的男声。
她蓦地回过头,只见房中不知何时竟多了柳轻尘与云砚,两人并肩站着,笑容甚是诡异。
“你们怎可闯入我的房间?!”
屋中并未点灯,唯独窗外那些闪电隐隐照亮屋子陈设,柳槿嫣只见云砚手中端着一只白瓷酒壶,施施然走到桌边放下。
“出去!”她只觉这样的情形有些诡异。
“我们端庄优雅的三小姐,昨日的事情我还没忘呢。”云砚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种不成体统的言语怎会从你口中迸出,还真叫我惊讶。”
“来人,将她赶出去!”柳槿嫣喝道,四下无人回应。
“你死了这条心吧。”云砚冷笑,“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大小姐么?连柳伯伯都说你不成体统,委托我好生教育你。”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云砚妩媚笑容骤然一变,忽然狰狞诡异起来,“依照柳伯伯的意思,过几日就把你打包嫁到傅家去!听说那傅公子不久就要回来了,你这花容月貌的柳家小姐就乖乖过去等着做少奶奶吧!”
云砚朝柳轻尘使了个眼色,柳轻尘二话不说径直上前捂了柳槿嫣的嘴,甩腿一踢,重重将她扫倒在地,取了一旁的绳子将她紧紧捆上。
“唔……柳轻尘……你这……*……”柳槿嫣奋力挣扎,趁着双腿还能动一阵猛踢,柳轻尘闪身在后,只见云砚一个箭步上前霍地抬掌狠狠抽过去。
“你……”这一掌力度十足,竟将她打得两眼发花。
云砚抱了双臂悠悠然靠在桌子旁,“槿嫣,我是为你好。那种外貌俊美的妖孽哪里比得上傅尚实在?倒不如彻底忘了。”
柳槿嫣惊恐地望着她手持白瓷壶靠过来,“你要做什么?”
“哦?你说这个?”云砚先是自己侧过瓶身看了看,笑得很妩媚,“不过是一壶清茶而已。”
“我不信。”
“啊,说漏了,是一壶掺杂了忘忧草的清茶。”惋惜地撇了撇嘴,“三小姐啊,你可知道,这忘忧草可是我们云家祖传宝物之一呢!为了你,我可把家底都抖出来了,你可要好生服用,千万别辜负我一番苦心啊!”
“啊……”柳槿嫣被绳子捆得动弹不得,眼看那诡异的白瓷壶越来越靠近,心中惊恐万分,柳轻尘看好戏地取出她口中帕子,柳槿嫣声音颤抖,“爹爹知道么?你竟敢瞒着爹爹这么对我!?”
“错,柳伯伯不会反对,说不定还会支持。”云砚笑道,“三小姐请放心,这忘忧草对人身完全无害,不过是让人忘记目前心中最惦念的那个人而已……等你忘了那六尾白狐,也好高高兴兴嫁到傅家做少奶奶啊。”
“呸!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呵,蛇蝎心肠?这可是你第二次这么形容我了……”云砚蓦地一皱眉,“这形容词,本小姐不喜欢!”杏眼霍然望向柳轻尘,“来帮忙!”
“你们……你们……放开我!!”
一只大手有力地遏住她的唇齿,好不怜香惜玉地,径直拿了根筷子将她的唇撬开,云砚当机立断捏住那茶壶猛然灌入。
“咳咳……咳咳咳……”她竭力扭动四肢,好让那冰凉的茶水从面颊上滑过去,不想云砚上前又是一掌,十指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右手猛地一倾。
“放……开我!放开……”尽管脑中千万不愿,那略带苦涩的清凉液体还是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一点一滴,融入她的身体中。
尽管从来没有放弃过挣扎,可是越挣扎,她的心中就越绝望。
——因为从始至终都是她的独角戏而已。
怀雪不喜欢她。所有的回忆、故事,唯有她一人选择珍藏。
若她真的因为忘忧草的缘故完全忘却,那么在这十几年的岁月中,唯一值得珍藏的东西也会因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将不记得自己曾如此勇敢过,她将不记得自己难得的任性,她将回到之前那个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然后嫁给一个自幼相熟却从来没有爱过的男人。
她不后悔。
她只是怕遗忘。
“怀……雪……”
一抹晶莹顺着女子长长睫毛的边沿滑落,迅速融进了寒冷的风里。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中,有人如雕像般静止立在侧旁的房顶上,双眸沉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屋中的一切。
银色眸子里闪过淡淡的愕然,太短促,只是瞬间,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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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兮再一次站在柳府门前时,只见满目大红。
张灯结彩,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缠了鲜红的花球,灯笼高挂,上面“喜”字龙飞凤舞。
她急忙拉住一个相识的小厮:“怎回事?柳府要办喜事?”
“是啊……哇!你、你是那个……妖精!”小厮慌得扔了扫把就跑。“哎!你等等啊!”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菱兮快步跟入,只见原本优雅的布景纷纷或多或少地裹了喜庆的大红绢帛。看见菱兮蓦然闯入府中,众人吓得四处逃窜,菱兮随手抢过一个小厮手中的锦红色喜帖,上面两个熟悉的名字倏地刺痛了眼睛。
——柳宜,云砚。
“今日是柳宜迎娶云砚?!”她面容霍地苍白,身子一晃,那喜帖从指尖晃晃悠悠地滑下。
身边人影窜动,好似一阵阵风般难以捉摸,在这片风声呼啸的画面中,她只是怔怔地站着,头脑在瞬间变得空白。
“菱兮。”一袭紫影缓步而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舞月。
“你……”菱兮咬唇,“你不怕我?”
“你是来找公子的吧。”舞月答非所问,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如今柳府中人均将你看作妖邪鬼怪,而公子他也……”斟酌着语句,“他也不似以前那个他了。”
“你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舞月摇摇头,“昨日老爷忽然将柳府众人召去,命令谁都不可以再在公子面前提到你,而那云砚小姐就站在老爷身边,笑容很是满意。我就觉得奇怪,刻意寻了个借口去找公子,不料他好似完全不记得有你这个人一般,其他事都无碍,唯独关于你的事情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槿嫣小姐也有些奇怪,忽然不闹脾气了,精神还是不大好,老爷准备过几日就张罗她与傅尚的婚事。”
“舞月,我要见他!”她紧抓住面前那双白皙纤长的手,声音颤抖,“带我去见他!”
“菱兮,你……”舞月愣了愣,似是被她眸中汹涌而来的情绪震动,随即点头,快步带着她往后院走,“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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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庭院中。
如往常一样,安静地垂眸望着荷塘中零落的莲叶,风无声吹拂起宽大的衣衫。
阳光恍若来自遥远的天际,却在触及他的瞬间蓦地静止,很温柔,很安静,将男子的身体悄然笼罩。即使是淡淡的光晕,也是那样的光彩夺目而不可忽视。
菱兮从未注意过柳宜的眼神。
早在很久之前,他看着她的眼眸总是温和而狡黠,明明温柔如一潭春水,却又那么的深不可测;而后,他的眼眸好似融化的冰,安静地遏制着情绪波动,却遏制不住那份潜藏其下的温暖,所以即使他刻意拉开他们的距离,她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他伪装之下的关切。
从未注意过的东西,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霍然剖开,*无遗。
她的脚步忽然停了,像一尊石像般,遥遥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人影。
柳宜的举止素来文雅,虽透着隐约不羁,却掩盖不了作为名门公子身上那份与众不同的高贵。他的一举一动,他分寸极佳的挑眉神色,连同唇边若隐若现的洒脱,忽然就变得无可忽视。
两人的距离不过十步。
他一身大红色宽袍,显然还未来得及整理,然而零零散散地耷拉着却别有一番潇洒意味。柳宜也看见了回廊中紧跟在舞月后面的那个少女,剑眉蓦地一挑。
“柳宜……”她不敢高声呼喊,小心翼翼地,“你……”
“可要进屋坐坐?”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