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朝会有人弹劾庆王频繁与驻守在京城外的防备营接触,当时朝堂上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诸王住在京师,是不可以随便与防备营之类的军队或将官有所沾染的,出现此类情形者,若查明其意图不纯,轻则罚没封地各样税赋所得三五年甚至上十年不等,重则削去王爵,贬为闲人。
庆王显得很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没去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御史给他背后敲了这么一杠子,只是微垂下眼眸,等着皇上责问。
谁知皇上不知是困了还是什么原因,居然没有责问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
“此事朕知晓了。”
就这么轻轻一笔带过,随着内侍监一声散朝,文武百官散了个干净,没有人留下来相询讨论,甚至没有人脸上显出不同于以往的疑虑神情。
庆王退朝时经过太子身边,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顿首,揖了一揖,便拂袖而去。
太子党觉得此事不寻常,庆王与城外防备营有来往,这事他做得很隐密,但魏灵的暗探不是吃素的,一次二次三次探不出他的行踪,第四次非得找出他脚印来不可,朝堂上出面弹劾的官员职位不低,从三品御史部侍郎王聪,他自然是太子党,甘心做太子扔出去试探皇上的一颗棋子,王聪做了这件事,从下朝那刻起他项上人头就被两派人争相注目,一方欲取之一方欲留之,动静相制,王聪总感觉脖劲处凉嗖嗖的,处境很是不爽。
而太子更是不爽,太后寿辰上被暗算,虽然没成功,但想想若是得逞,那后果令人寒毛直竖,太子又恶心又憎恨,简直想立即挥剑冲去杀了刘皇后,对庆王再也提不起半点兄弟情谊。
一直在寻机报复,还以颜色,庆王却防守得很好,将近两个月来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迎娶贞敏,时常入宫,在昭华宫陪皇上下棋说话,去慈宁宫讨好太后,不时为职务上的事出一趟城,早出晚归,并不在城外住宿,显见没走多远,直到最近才查探出他用了空城计,经常是空着车辇来回走,人却没了影子。
没有别的原因,他一直不曾松懈他的计划,他时刻都在做着某一样准备。
城外守备营主将是他的姻亲,李莫愁的表哥,而副将,是安王的少年知交。
但是皇上是怎么回事,竟然当众庇护庆王,若是安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会不会也这样淡淡一句话就过去了?
只是个探试,想过这个后果,但真正看到了,太子仍觉心冷,安王安慰他:
“我们有准备,小心应付着就是。父皇或许因为累了,今早朝议的事情太多,明珠说过,父皇近期容易疲倦,这个事一经拿出来评说,他便走不了,还得在金殿上坐半天……”
太子拍了拍安王的肩,叹口气说道:“这世上骨肉至亲,唯有你我记住母后的话”
做了新一轮布置,叮嘱各方面按部就班,小心谨慎,既要防住庆王的人,又要保护好自己的实力,还要不断争取到文武百官的支持,让他们认清形势,尽早靠拢过来。
太子和安王说及魏灵根据他给的线索,查到了张秋林张公公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有一位对食的吴姓宫女,如今已升为内务库管事嬷嬷,庆王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吴嬷嬷,命人查她的底,吴嬷嬷经常出宫,并不是全为办公务,而是去探看一位十来岁长得清秀伶俐的男孩这男孩姓张,寄养在城内一条深巷一个小户人家里,男孩叫吴嬷嬷为母亲,庆王的人一路追查,查出一个秘密:张公公居然雇人与吴氏生子孩子随他姓,他养了孩子十年,对这个孩子钟爱得不得了,将之视为命根子、眼珠子。庆王知道后,直接让人带走孩子,把住张公公命脉,从此皇上身边,就由着刘皇后母子为所欲为,而皇上的健康状况和别的什么事,张公公不敢对太子透露半分。
太子笑道:“魏灵他们倒也机灵,偷了那孩子出来,如今养在太子府,先不忙告知张公公,原先见他老古董一个,极是热心为我兄弟,忽然间不言不语地很是怨了他一阵子,原来有此苦衷你却如何想到他有个对食的宫女?你见过?”
安王苦笑了一下:“偶然想起来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个?宫里太监宫女对食都是私底下做的,像张公公这样位高权重,在内院跺跺脚地都要震上一震的内务总管,整日里忙得前脚不沾后脚,却有空闲玩这花样这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他还利用手中权势,私放宫女在外生养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妄为,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饶他。
这事是明珠提醒他的:张公公为什么要帮你们,他或许是有妻小的呢,谁不怕受牵累啊?安王说太监怎会有妻小?明珠笑道:怎么没有,对食啊,你不知道吗?
现在才知道真相,原来是庆王先查到了,他讲给明珠听,意在让她明白他对她毫无保留,自然要求明珠为他保守秘密,而明珠这傻孩子很守信,看着太子和安王失了张公公的支持,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许多事情,好一阵子惶惑不安,她就是不说出来,直到最近夫妻俩经常深夜不睡觉,缩在被窝里相拥说小话儿,她才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还不说完,让他费一番周折去查探。
安王心里又有些闷上了。
但他很快高兴起来:眼前芷蘅院灯火辉煌,门前两盏大红宫灯尤其明亮,直照到他脚下的桥面红彤彤一片,这小坏蛋还是很会体贴人的嘛,知道下雪路滑,担心夫君了吧,深更半夜的叫把全院的灯都点着了给他照亮呢
含笑跨进院门,迎面遇到阮妈妈,阮妈妈满脸喜气,带着一群仆妇跪下,齐声道:
“恭喜王爷王爷大喜”
安王怔了一下,先伸手扶起阮妈妈:“妈妈起来吧,有年纪了,雪地冰着呢。王妃定下规矩,年长者可不行跪礼,众位妈妈都请起”
阮妈妈又欢喜又感动,眼泪都流了下来:“王爷快去看王妃罢,太医刚来诊了脉,是喜脉啊,咱们王妃有喜了”
安王又是一怔,似乎听不懂阮妈**话:“什么喜脉?”
站在身后的福至一下窜上来,乐得嘴巴扯到耳根上:“我的王爷啊喜脉就是:王妃要生个小王爷了”
安王怎会不懂,喜讯来得有点突然,不敢相信而已,两个多月来两人一起沉迷于爱海中,甜甜蜜蜜,幸福美满,心里也曾希冀明珠能怀上孩子,早早诞下子嗣,但见明珠显然不愿意怀孕生子,她才刚及竿不久,年纪小身体娇嫩,也怕她受苦受伤害,便由着她,不再多想,只顾享受夫妻间的甜蜜恩爱,谁知忽然间就有了,他倒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喜极发痴,不知道怎么办好,阮妈妈等仆妇又围站在面前,他不懂叫人让开,也不懂绕开她们走去,只会一迭连声地问:
“在哪里?她在哪里?她怎样了?太医怎么讲?”
阮妈妈笑道:“王爷莫慌,听老奴慢慢说:王妃和侍女们从德辉院回来,半路上下雪,就玩了一阵子雪花,回到屋里洗澡,然后叫摆饭,许是一个人吃饭,没有胃口,刚吃两口就吐了,秦妈妈赶紧让人传太医,王妃还说传什么太医?就是菜不合胃口,埋怨甘妈妈没做带辣味的菜,甘妈妈赶紧另做了菜上来,这一下却是闻都闻不得了,正好太医来了,一把过脉,就给王妃行礼贺喜,说是喜脉无疑宫里的太医,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这样一口咬准了?”
“妈妈可看仔细了,是哪一位太医?”
“是位四十上下,面相敦厚的太医,说是姓梁名正仪的。”
安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他就对了快快,我要去看王妃”
福至一把拉了他,挥手赶人:“妈妈们让一让,王爷高兴得都不认得路了”
安王回过神,甩开福至:“谁不认得路了?没你的事,回德辉院去吧,等着领赏”
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阮妈妈,知会张总管:合府上下,不论大小,每人赏银六十两”
来到上房,廊下一群侍女仆妇跪下道喜,安王满脸笑容,一脚踏进上房,谁也不看,口里喊着明珠,直往垂下帐幔的床铺奔去,粉红纱帐一掀,却是秋痕和听琴走了出来,福身道:
“恭喜王爷”
安王急问:“王妃呢?”
秋痕笑指帐外:“王妃在榻上练字呢,奴婢们刚要铺床换新褥子”
安王转出来,这才看见明珠端坐榻上,一手还执了支狼毫,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穿一身粉紫色夹丝软缎绣袍,粉面含春,凤眼星般闪亮,正抿嘴偷笑,看他慌里慌张地乱跑一气。
安王又恨又爱,却不敢造次把她乱揉乱抱,坐到她身边,温柔地轻揽住她:
“还难受么?为何不早点叫人来告诉我?我会立刻回来陪你”
明珠笑着摇头:“知道你在做正事呢,怎好打搅,让他们笑话”
安王手上不自禁地用劲:“谁敢笑话?我安王龙代有子嗣了,可是大事一桩”
明珠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子嗣”两个字,忽然撒娇地偎进安王怀里,小声说道:
“我真的很怕生孩子,我……以前听见嫂嫂生孩子,痛得快要死掉一般”
其实是小时候和夏雪云调皮偷进医院产房,看人家产妇分娩,那样血淋淋的惨烈场景,把两个小女孩儿吓呆了。
那还是现代军队里的医院,各种各样的设备仪器应有尽有,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助产士,还有外科医生,生不出来划一刀完事,不至于会死掉。悲催穿越到古代来,女人生孩子可真是跟阎王约会般可怕。
虽然她不用怕死,各种丹药可保命,可是痛啊,那痛却是无论如何得承受的
安王把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这是他惯常爱做的动作,明珠每当这时总想闭了眼睛睡着。
“有我,别怕,我陪在你身边”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珠感受到有一层淡淡的忧虑笼罩在他心里,她感动,随之心疼了: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孩子的男人,在为她担忧,受她的影响,面对生孩子的痛苦,他真的害怕了
明珠抬起头,看着安王的眼睛,微笑道:“你陪我就生。说好了,我负责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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