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逾手臂的旗杆应声而断,那个绣金的“高”字在风中挣扎了片刻,轰然坠下城头。
这时,骏马急嘶方停,四足立定,战袍飞扬,赵云回弓挺枪,挑起一名最先从城门处回冲过来的袁兵。
跟着他一同冲进城来的百余名骑手也纷纷拉弓引箭,百箭齐发,撕裂长空,正要关拢城门的一众袁兵顿时倒下一大片。
五千骑兵移动的速度极快,此时再不分是袁军还是曹军,只要是拦在他们马前,阻碍他们进城的,一律格杀。
已经反应过来曹军大叫追击,想趁着城门打开之际,也杀进城中。但人的双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马的四条腿?
更何况,还有反应慢了一拍的韩猛领着三千步卒横在赵云的人马和他们之间,根本追之不及!
最后,眼看着好不容易开启的城门再一次在眼前缓缓合拢,沮丧懊悔到疯狂的曹军最后只能将一腔闷气全都发泄在那从城中出来“接应”的三千人身上。
火中取栗,乱中取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种手段,无论是纷乱的战场上,还是政局上,都不少见。但时机掐得如此之准,获利如此之大的,从今往后,赵云绝对排得上名。
没有人能想到,赵云凭着五千人马,五天四夜的急行军之后,还能在袁曹数万大军的夹持之下,以疲惫之师,一夜破北海!
就连陈匡也想不到,赵云进了北海郡,五千人马,只有轻伤数百,一人未死,重伤全无!
这一战,在今后的十年,甚至二十年中,都将为人津津乐道。五千从天而降的奇兵,回马射主将,一箭断帅旗的风华气势,以少胜多的奇迹之战!
但是现在,赵云却什么都没想到,他甚至还没从全神策马冲击,战场人心博弈中放松下来,就传来袁绍此战的主帅高干被他一箭射中左肩,重伤北逃的消息。
于是,赵云一面清点人数,分派人手,分出一千人的小队,再扫一下北海郡中袁绍军队的残余之兵。一面派人将他从幽州带出来的曹操亲笔书信送至曹营,这封书函是由程昱作为使者交给公孙瓒的凭证,是南北联手的约定。
赵云离开幽州时,陈匡特意将此信交给他,本想让他用此信做做文章,见机行事,挑拨袁曹继续狠斗,从而牵制更多的主力。却没想到,倒是正好能被他用来阻一阵曹军的攻城之势。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直没怎么露面的范成却突然凑到了他身边。
“你小子,方才冲杀的时候不见人影,现在又跑来做什么?去去去,快给我带人扫清袁绍残兵去……”
赵云笑骂了一句,还极顺手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全然没有意识到他这个信手拈来的动作和某人如出一辙。
“赵哥……”范成眉头几乎要和鼻子眼睛皱到一起,哭丧着脸,“她……她晕倒了……”
“什么晕倒了?谁……”赵云脸上的不解之色还没来得及从眉梢蔓延到眼底,便猛然反应过来范成言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
除了王妩,还能谁让范成面对他露出这种表情来!
“她怎么来了?”赵云脸色剧变,却在范成头快要垂到胸口的动作中想到了端倪,“是你!”
当日他听说了王妩冒险疾驰三百里后回去质问时,范成也是这样,不敢抬头看他!
绑着书函的长箭“啪”的一声,在他手里一折为二。
“好大的胆子!”
也不知说的是范成还是王妩。赵云咬牙切齿,俊朗温和的一张脸沉了下来,铁青地好似封了万年玄冰。
飞快地解下才绑上箭身的书函,嘱咐他人另行送入曹营,又布置了城头的探哨和弓箭手,安排人手安抚城中民众,搜寻败逃的北海相孔融。
赵云是武将出身,就连陈匡也没想到他真能这么快攻入北海,因此对于治郡理事之务,陈匡没有细言,他也能想到的却也只有这几样要务急待处理。
等全都交代好,赵云全身的血液几乎快叫嚣着沸腾起来,勉强维持着的冷静自持轰然崩塌下来,心头仿若山呼海啸般地剧跳,照着范成所指的方向,甚至来不及翻身上马,直接一撩衣摆袍角,往北海郡府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将军一战成名之余——被阿妩撬了墙角~
感谢冰冻乌龙茶童鞋昨天贡献了个大美小剧场,让我用熊抱虎摸,飞吻媚眼淹没你~么么哒~
两军对阵:
赵云一亮银枪,高声喝道:“为了媳妇!!!”
兵士们拧眉呼和:“为了嫂子!!!”
气势大振,杀得敌兵四散分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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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袁军主帅高干方才从这郡府中离开。油灯未灭;案上还展着一卷竹简;木架之上;一张简单的羊皮舆图悬于其上;昏黄的柔光透过素雅的屏风,隐隐约约勾勒出置于屏风后的矮榻的影子。
王妩穿着和骑兵一样的牛皮轻甲;头发挽在脑后;覆以巾帻。黏在脸上的碎发上;眉间睫梢都还沾着细碎的血沫;双眸紧闭;眉尖微蹙。
平日里红润水灵的菱唇此时失了血色,干得发白,清秀的容颜从额角到下颚,被尘土抹得一块块的灰黄;灰扑扑,脏兮兮,还夹杂着点点血渍,狼狈不堪。才几日功夫,原本就纤瘦的脸颊更是小了一圈。
刚听到范成的话时,赵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现在,赵云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王妩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一路乔装,就跟在他的骑兵队伍之中!
五天四夜,千里急行,飞袭北海!
这看似令人心神震动,甚至会令人两眼放光的泼天之功背后,要付出的是什么,没有人比赵云更清楚。
就连铁铮铮的男儿都能被这征战的压力和长途的辛劳几近逼到体力精力的极限,更何况像王妩这样的一个弱质女子?
她究竟是如何坚持到进了城门才脱力晕过去的,赵云不得而知。他只知眼前的这个弱女子,从并骑甘陵,到同闯信都,从疾驰三百里引平原援兵,再到这次不声不响千里奔袭,如此胆识,如此果决,堪比乱世英豪,毫不逊色!
赵云突然有些庆幸现在那双仿若看透人心的漆黑双眸紧紧阖着。
他可以放任自己满腔的热血激涌,心跳如战鼓。不同于阵前厮杀,这股热血直冲得他眼眶微微发热,激得他那双挽弓执枪若等闲的手,想绞块湿布为王妩擦一擦额头的冷汗都在微微颤抖。
黄沙草原上,那一张如花笑靥,飞扬的发梢,飞扬的眉眼,以及那马上亮彻天地的飞扬神采,一幕幕在脑海中飞旋而过。还有那山林里,清清朗朗的声音,字字入心。
乱世之中,他本求保家卫土,建功立业,不负一身武艺。
可就在那一刻起,冷静平和的心境似翻起滔天巨浪!
他要成就一身功名,要俯仰天地,纵横疆场,万古留名!无论这其中有极多凶险艰苦。
但他毕竟太年轻了。
公孙瓒用将,讲究资历经验,看重军中威望。要功绩,要名望,他没有太深的根基,更没有一把经月累年长在军中,象征年纪,象征身份的花白长须。他只有一腔热血,他只能拼胆识,拼险阻,拼命。
用一身的功绩,去做……盖世英雄!
王妩并没有受伤,她只是累极了。说她晕过去了,倒不如说,她是睡着了。
没有汽车飞机的年代,千里奔袭,日夜无休,目不交睫。虽说有范成暗中看护,可他毕竟还要负责前后哨探。到了最后两天,几乎每一次眨眼都有上下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来的可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视线开外的景物是随着马匹奔跑而跳跃,亦或是因为她越来越头晕而旋转。
夹紧马腹的双腿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腰酸背痛,身体只是僵硬地机械式地重复着一起一伏的动作。纵然她出门时早有准备,穿了三层中裤,又在大腿内侧绑了绢布,两侧的皮肤终究还是没有逃开被坚硬厚实的马鞍侧沿再一次磨破。
好在她昔日有过徒步挑战极限的经验和心智。自第三天一早开始,王妩就已经露出了体力不支的迹象,全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持。是以一进城门,心神松懈下来,王妩一声不吭地直接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只是这一觉,王妩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影影憧憧,枪戈林立,刀枪铮鸣,人喊马嘶,无数声音纷繁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有人举起刀向人群挥舞,有人惨呼着倒下去,有人在马上扛着大旗,有人跌下马,被马蹄踩得支离破碎。喊杀声,求救声,忽而模糊,忽而震响,鼓噪着耳膜。
浮光掠影一般的梦境,浸透着深深浅浅的红色,好似一幕红纱,波浪般的随风飘扬,但就是遮挡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心里的最深处,王妩知道,那是血光!
马背上颠了五天四夜的身子,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疼得厉害,好像被人生生扯成无数块。两条腿几乎要跟着抽搐起来,肌肉扭曲,辗转翻腾。
脚踝小腿处不知被沿途的草木割出多少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然而这些伤口在她大腿内侧的伤下,却苍白无力得几乎如同不存在。
最娇嫩的皮肉,好似被锉刀狠狠磨过。火烧火燎似的疼痛中,竟还伴随着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瘙痒,让她即使在睡梦之中,也忍不住并拢了双腿,互相磨蹭。可偏偏轻轻一碰,哪怕是皮肤和中裤裤管的相触,也是有一阵直刺入心的剧痛。
模糊间,王妩却仍是不醒,只苦皱一双眉,喉间溢出一连串难受的呜咽。
忽然,似有清水淋上伤处,火烧般的感觉随着随之而来的一阵清凉缓解,但是触碰到水的皮肉紧接着却更加刺痛起来。
王妩想要翻个身,避开那饮鸩止渴般清水。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到她额头上。
“忍一忍……马上就好,上了药就不疼了。”
耳边,她隐约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可过耳成云烟,她的大脑死机了一般,竟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于是,王妩反手按到那只手的手背上,叨念嘀咕出一连串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话来。
她话音未落,两腿之间真正清凉起来。不是清水过时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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