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做也不过是惹你们一时不快,可若我随意敷衍,能换得你们一时的感激涕零,却也会惹你们忌恨一辈子啊。”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王卉凝取了帕子拭着咳出来的眼角的泪水,拿着帕子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对自己现在的情形却是明白的,小夏子这伤口甚深,我这手却是连拿针都拿不稳;一旦稍有失误,便是遗憾终生的大事。人命关天,我怎能因为一时好心而行儿戏之事呢?”
冷淡暗哑的声音还带着些虚弱之气,却字字句句敲在众人的心头,迅速地平息了屋外的议论声。
看着王卉凝红得不正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姜妈妈眼神敛了敛,心中升起的恼意却无法完全消散。看着儿子的情形,心里更是无助惊慌,万分难受:“原本张家庄有个略懂些医的青年,前段时间却突然辞世,最近的医馆又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镇上,小夏子这样,如何能够撑到医者前来啊。”
“小夏子,小夏子你不要吓娘啊!”
姜妈妈重新搂入怀中的小夏子忽然抽搐了一下,立时吓得她尖叫了一声,又对着王卉凝猛力地磕着响头,“求姨娘救救我的小夏子啊,老奴求姨娘了。”
“姨娘就行行好试一试吧。”
年轻妇人也再次求道,“如今这个情形,就只有姨娘这儿还能给我们一丝希望啊。即便……即便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们也绝不会有半点怪姨娘之心的。”
话虽难听,说得却是这个理儿。姜妈妈泪流得更欢,手都颤抖了起来,却是极其痛苦地点头附和道:“老奴只会铭记姨娘相救之情,绝不敢有半点责怪之心。”
“王姨娘发发慈悲救救小夏子吧。”
年轻妇人诚恳地对着王卉凝磕了一个头。人是她儿子弄成这样的,要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一家如何向人家交代啊。
“姨娘就发发慈悲吧。”
屋外有谁忍不住附和了一声,其他人立马也跟着叫了起来。
沉目看着床前两双满含期待、祈求之情的眸子,王卉凝只觉得自己被推到了一个她无法站立的高度。面对屋内屋外投射过来的数道目光,她竟有些慌乱。
怎么办?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若再推辞不救,姜妈妈定是真真切切要把她忌恨上了,继而她的臭名立刻便要在全柳家庄散播开来。谣言可畏,这个恶名一旦传扬开来,谁也料不到会是个什么样子。若是传到京里去,她重回候府的路便又多了许多阻力。而若是一时回不了候府,她要在这里立足也是万难。
可她分明半点不会啊,难道,竟要在这个当口把她不会医术的事说出来?可是此刻,就算她说自己不通医术,有人会相信吗?是否会让人觉得她仍是一派推辞之言?
她一直都知道,不会医术,是她承了王姨娘的身体后,最最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始终希望寻找到最好的办法来解决,却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让她避无可避。
“孩子他娘,小夏子……他……他怎么样了?”
恰在两厢对峙之时,小院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粗犷的声音,焦急而微微有些发颤,略顿了顿,又急急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告诉我啊。”
“孩子他爹……”
姜妈妈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捂着嘴哽咽着应了一声却答不下去了。数番哭求看似耽搁了许久时间,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因小夏子的伤口很大,纵然捂得紧,血还是顺着帕子渗下,胸前的衣襟被染红了一片,身下的青石地板上也有一小摊血迹。
“人家不肯治,你儿子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流干血了。”
张平家的似乎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往火里浇一把油,令大家的心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他不会有事的,对不?”
院外的男子脚下一软,靠在了身后的院墙之上。缓了缓便想冲入院中,被随在身后的几个人拉住了。
“孩子他娘,你快求王姨娘帮忙救一救啊。”
男子的声音即便努力压抑仍然能听出其中的哽咽,到最后竟是放声哭了出来,“好好地求一求啊……”
姜妈妈听了外面丈夫的话,果真把孩子放入青年妇人的怀中,膝行几步趴到王卉凝的床头,拉着她的手再次哭求:“姨娘是菩萨心肠如来转世,老奴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哭求之际,额头竟是在床沿上磕得咚咚作响,屋外的人群便又燥动起来。
“你这又是何苦?哪里是我见死不救。”
滚烫的小手托向姜妈妈还要往床沿上撞的额头,立时被带着重重地砸向了冷硬的床沿之上,酥麻钝痛身手背上传来,立时使她痛得发出了声,“咝!”
在姜妈妈愣怔之际,她又抓了身上的被子轻轻地往上掀开,吃力地挪着身子下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觉得眼花瞭乱,双腿一软,靠着跪着的姜妈妈倒在了床前。
如今这个情形,光说已是无用,她必得做些什么,才能不让自己的恶名继续生满根须,深深地驻扎在众人的心中。
“姨娘!”
正端着一盆凉水进来的飘雪一抬眼看到王卉凝歪下去,手中的脸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顾不得湿漉的有些凌乱的裙摆和布鞋,一个箭步冲了上前。
看着面对旁人总是波澜不惊的飘雪此时脸上露出的担忧,王卉凝感动的同时,心中闪过欣喜,身子软软地靠着姜妈妈和飘雪,却挣扎着向地上的小夏子而去,飘雪淡淡地扫了一眼血人似的小夏子,看向王卉凝时却满含担忧:“姨娘如今连坐都坐不稳,为何还要强撑着替他人医治?”
王卉凝努力地扯出一丝苍白而凄楚的笑来,努力地伸了几次手都没能勾到小夏子垂在身侧的小手,“如今这个情形,我怎可袖手旁观?”
飘雪无声地伸了一只手握住了小夏子的手腕,双指扣上他的脉膊,双眼冷冷地睃了一眼屋外抄手站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平家的,生硬地吐出一句话来:“天下妇人哪里个个如姜妈妈这般聪明识大体,碰上那愚蠢至极的,便是姨娘这般为他人不爱惜自己,也只说是应当的,又岂会说姨娘半个好字。”
第二十一章 缝合之术
飘雪这一席话不轻不重,生硬不带一丝感情,重重地敲击在屋外众人的心头,甚合王卉凝的意。于是,王卉凝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又吃力地道了一句:“我又岂是想让谁说我一句好?不过是凭着良心罢了。”
现如今为了以后的生计,为了日后顺利回到候府去,她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若在以前,便是恶名她也不惧,又何谓别人说她好还是不好。
“只是如今,我却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王卉凝把手举到眼前,却只看到十指抖得厉害,墨黑迷离的眼眸中溢出遗憾难受之色。
飘雪微敛着神色快速地探完小夏子的脉,看了一眼王卉凝盯着小夏子的额头微微发愣的神情,示意一旁的粉荷扶好王卉凝,便转身到药箱旁,从里面的一堆瓶子里取出一个,倒出一粒药丸回来塞进了小夏子的嘴里,托了几下他的下颌待他吞下药丸后又取出一块厚厚的软棉布蘸了些药汁把他头上已沾满了血迹的帕子换了下来。
忽略掉姜妈妈和年轻妇人的目光,飘雪对着王卉凝道:“奴婢瞧着他的脉搏虽弱却还算平和,刚刚又给他服下了姨娘自制的药丸,应能减缓出血的速度,”
顿了顿又道,“姨娘这个样子,是万万捏不了针的。”
“我又何尝不知?”
王卉凝应景的一脸无奈与内疚,心里却是叹息了一声,便是身强体壮时,怕也捏不了针了,除非是绣花针。
正在姜妈妈和年轻少妇神色变幻,姜妈妈脸上几乎现出绝望之色时,飘雪却又道:“因钦佩姨娘的缝合之术,奴婢曾私下练过,姨娘若相信奴婢,便让奴婢代劳一次吧。”
小夏子要治的是额头上的大伤口,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本不需要如何断病医治,只需要一位擅缝合的医者,再敷上或服下一些止血补血的药物便可。
她没有学医的天赋,跟在王姨娘的身后也不过学了点皮毛,比旁人多认识些草药罢了。却唯独对王姨娘的缝合之术甚感兴趣,夜间无人寂寞之时,她便找树皮、猪皮等各种材料练手。就在姨娘出事的前几天,她还为伤口深及骨头的猫做过缝合,堪堪救下它一命。然而这些,她却没告诉王姨娘。
而少年时被弃的遭遇使她觉得人性是那般的冷漠无情。直到后来多次得王卉凝相救,她冰冷的心才开了一个小角,却也只容得下王卉凝一人。除了她,飘雪仍然不想去关心任何人的生死。
今日若不是为了不让庄子里的人对王姨娘存下见死不救的冷心印象,更因为先前求了姜妈妈为王姨娘买药,否则,即便是看着这个小男孩流血而亡,她亦不会有太多的情感波动。
说她冷心也罢,说她无情也罢。自九岁被父亲哄骗着送入宫中的那一刻起,她便认为,人心都是自私无情的。亲人,亦不过如此。
然,王卉凝却是个例外,使自认已心死情冷的飘雪,决定用自己的毕生余力来呵护她。
屋子里陡然一静,王卉凝亦是眸光一亮,直直地对上飘雪清清浅浅没有波澜的双眸。即使她已不是原来那个王卉凝,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仍能透过那清浅无波看到眸子深处的那一抹坚定与自信。
“我竟不知道你私下里刻苦练习了缝合之术,若真如此,便是小夏子的造化了。”
对上飘雪眸底的自信,王卉凝脸上现出意外喜悦之意。
真是柳暗花明老天助她,本以为飘雪跟在原来的王姨娘身边的时日并不长,缝合之术看似简单若伤口过大,却委实有些难。倒没料到她竟然会,还连原来的王姨娘都不知情。
这清清浅浅一句自荐的话,既救她于水火之中,也让她没有半点有人不用的的嫌疑。若飘雪真能救得了小夏子,不仅缓解了众人心中对她的气愤,更可施恩于姜妈妈,对于日后的处境是极为有利的。
转而,王卉凝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脸急切地对着姜妈妈道,“姜妈妈也是知道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