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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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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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歌听得喘不过气来:周守死了?安排明珠与张丘私逃的,竟是他?她心一沉,顿时沉默,想起霍兰那俊美的脸庞,和他那日说过的话: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不露一点痕迹。

背负半生漂泊,一生伤痛,她的表兄,不是不可怜的。只是手段狠辣,心智疯狂扭曲,让人不寒而栗。何嬷嬷见乐歌有些恍惚,想是自己在夜里说什么死人、流血之事,惊到了她,连忙自己打了几个嘴巴:“老奴该死,老奴多嘴。”

“出去吧!”一时间,深重的倦意从心底深处泛上来,乐歌缓缓躺回榻上,放下垂帘,用被褥将自己层层叠叠裹了起来,她太累了。

夜来先退了出去。何嬷嬷还惦记着案上的饼饵,低声提醒了一句:“吃食搁凉了不好,还请昭仪趁热用……”她说罢便退下,临到门口又忍不住唠叨一句:“是皇上差王内人送来的。”

※ ※ ※

少府私监,平时只关犯了事的内廷中人。卫明珠虽犯重罪,可毕竟曾经是皇后,皇帝一日没下诏废了她,她仍是内廷之主。内外执事之人,都是有眼力见识的,对她虽不如以往恭敬,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卫明珠被囚期间,多有卫氏亲族暗地里想来探望,其中数魏国夫人来的最勤,可她无论亲疏一概不见。

乐歌是夜半来的私监,因她位高有宠,身份不同,加上卫明珠竟也肯见她,很快就被看守之人迎了进去。私监设在内廷西北荒僻之处,因周遭太黑,更显阴暗,院内多植白杨,风吹过,“飒飒”作响。

窄小一室,除了木榻,就只有半扇小窗。卫明珠阖目半倚半靠在榻上,如同偶人,素色裙裾,皱得不成样子。乐歌看到她,捂住嘴,眼泪不住的掉下来。

卫明珠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乐歌儿,你来了。”她的神情很安详,双目凹陷,却依然明亮,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来之前,乐歌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可一见她,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卫明珠抿了抿嘴,低声开口:“崇白,他……”乐歌心头一颤,立刻打断她的话:“张大人很好,只是、只是瘦、瘦了些。”说罢,她强迫自己笑了笑。

张丘是昨日死的,绝食而亡,尸首被人草草一卷,就运到宫外去了。事后,乐歌听何嬷嬷说起,他死的时候双眼圆睁,不曾瞑目。内人、宫婢们都在议论此事,人人都说张画学终究是怕了,怕身首异处,于是就自行了断,求个痛快。可她却晓得,张丘绝不是怕死。

卫明珠垂眸,看不清楚神情,只轻轻“哦”了一声。须臾,她皱了皱眉,轻声道:“崇白他痴迷写字、作画,他曾对我说: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握笔,如今将他关起来,他怎耐得住?”

乐歌脸色发白,头深深地低下去,不敢搭腔。

“乐歌儿,我这孩子若是出生了,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卫明珠双手轻轻抚在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上,神情间尽是满足:“我倒是想了两个。”她本就是极盛的容颜,此时唇角含笑,眼彩飞光,似清风晓露中的一朵鲜花。

乐歌脚步沉重,走过去坐在榻上,紧紧攥住卫明珠的手:“你说,我听着。”

“生子名丹,生女唤彤,皆有热烈、赤诚之意,你说好不好?”

“好!”乐歌强忍住眼泪,点头道:“这孩子,会像他娘这般聪敏美丽,也会像他爹一样才华出众。” 这句讨喜话,逗乐了卫明珠。她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因旁人对自家孩子的赞美而面露喜悦。

“乐歌儿,我和崇白没有野心……我们只想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那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作画我煮茶,看儿孙们绕膝歌唱,就这样一辈子。”

“我知道!”乐歌根本不敢去瞧卫明珠的脸,只一味的点着头。

“只是再无可能了!”卫明珠说着说着,猛地抬起头,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她瞧着乐歌,目光空洞而茫然,低声道:“崇白死了?!他一定是死了!”

乐歌想都未想,断然说道:“……张大人还活着!你别胡思乱想,我们……都在为他想法子,皇上……皇上也不是那种、那种无情的人……”越说到后来便越没有底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甚是可笑。她再也控制不住,重重地跪在卫明珠面前:“明珠,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似孩子一般放声大哭,心中痛得似被利爪挠破,这种痛一如大庆二十一年的那场巨变,乐氏全族被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卫明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乐歌看:“他死了?!”她睁大了眼睛,眼神空洞,向前跌撞了一步,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乐歌扑上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崇白!”卫明珠将脸埋在乐歌肩窝,背微微躬起,不停地喃喃低语,没有完整的话:“他、他死了……那,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你还有孩子!”乐歌流泪道:“为了你的丹儿、彤儿,你也要活下去!”

“丹儿……彤儿……我还能活吗?!我的孩子还能活吗?!”卫明珠眼中有泪,可唇角弯弯,竟是笑了:“哪个帝王能容许自己的皇后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活在世上?崇白不会有活路,我的孩子也不会有活路!表兄不愧是个称职的帝王,爹爹、叔父,倒是没有看错人!”她十指紧紧拽着袖沿,双手微微颤抖:“乐歌儿,我记得,曾同你说起过,许奇为我相面……再好不过的一句话:神色爽彻,贵人之极!可,可还有半句是我从未说起过的……”乐歌只觉凉意直透心底,下意识地揽紧明珠,拼命地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会好好的,一定会……”

卫明珠看向窗外,乐歌也随她的目光透窗望去,只有一小块黝黑的天空,再无其它。

“那半句是:阴云蔽月,不得善终……不过,我不后悔!乐歌儿,我不后悔!”卫明珠冲她粲然一笑,泪眼迷蒙中,乐歌只觉她容色夺目,竟能照彻这阴暗的宫室。她微一愣神,心中忽掠过一阵不祥之感,还来不及反应,卫明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霍地站起来,低头猛地撞向墙壁。

乐歌眼睁睁地看着,悲痛攻心,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我无话可说。。。。。。。我要躲起来!!!

95

95、小胜归来 。。。

洪德四年五月,谕旨布下:皇后失德、荧惑失道,不可以承天命,不宜奉宗庙衣服,其上玺绶,葬安陵东,无享祭。

乐歌一病半月,待能起的时候,开口就要去沉芳殿。半月来,沉芳殿又死一人,乃是废后卫明珠的侍婢小红,三更半夜跳入御河中,待捞起来时尸首面目肿胀,十分模糊。有人说她的死,同周守一样是畏罪,也有人说是殉主而亡。不管怎么样,如今的沉芳殿已是内廷禁忌,只余一个年老的嬷嬷守着,胆子小的人宁可绕道走远路,也不敢打门前经过。

乐歌来到沉芳殿时,正是黄昏时分,铅云凝聚不散,梨花虽茂,可叶绿花白,颜色清淡,衬着黯淡的殿壁,竟有十分萧瑟之意。

“娘娘,留神!”何嬷嬷见乐歌行走之间,差点磕绊到门槛,不禁惊呼起来。她本来嗓门就大,这一叫回音憧憧,吓得宫婢夜来直犯哆嗦:“昭仪,这里头……无人,我们真的要进去?”

乐歌并不答话,径自走了进去。四下寂静,影壁旁有一口深井,深井边安放着的竹制躺椅,并没有挪去别处。她犹记得,夏日里,卫明珠最喜欢穿件薄薄的贡绸女衣,打着白纱团扇倚在上面,和她谈论诗文、书画,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映照下来,在她们身上投下一轮轮浅色光影。

沉芳殿纵深三进,室内七间,因卫明珠爱好书画,墙壁上、书案上,甚至榻上随处可见卷轴、扇面。白描、赭墨、青绿、米点、皆是一时之精品。

就在不久前,内廷的妃嫔们,还多在寝居内悬挂张丘的字画来投皇帝所好。如今张丘一死,内廷之中便再也见不到他的痕迹。所有与张丘有关的物件,一概不存。

何嬷嬷心思通透,她见乐歌看着这些书画,神情伤痛,忍不住小声劝慰一句:“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命定如此,任他是谁,也逃不过去。有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

乐歌盯着她,想起父母兄长,明珠张丘,心像被刀一寸寸地割裂。她转头,往帘内探望。每次她来,卫明珠总会从帘内探出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唤她一声“乐歌儿”,颊边有淡淡的红晕……

“美人万福。”

“白美人金安!”待夜来和何嬷嬷的声音同时响起,乐歌才从怔忪间回过神来,她转过头,便见白子盈挺着肚子,由几个侍婢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跨进殿来。

“白姐姐。”

“昭仪!”在这样的情境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互相问安后,便是一阵好长时间的沉默。

“安陵东,红墙之外,荒草丛生,皇上也太、太……”白子盈蹙起眉,低叹了一声。

乐歌唇角微动,像是笑了笑:“没什么不好的,总算是出宫去了!”

白子盈听罢,不由看了乐歌一眼,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便岔开话题,轻声问道:“昭仪身边的宫婢呢?干干净净又晓事的那位?”

“……我们在白府读书习武,虽辛苦,可总算日子安稳,不愁温饱。”蓦然之间,吴初人的话似在耳边响起。

乐歌心头一震,双眼紧紧盯着白子盈看。只见她一身青碧孺裙,雍容素净,文雅端庄。脸颊因为怀孕而更见圆润,眸子沉静如水,右眉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乐歌记得,《相书》有云:眉上有痣者,草中藏珠,土里埋金,乃是大贵之相。她深吸了口气,半天才道:“初人?她,不知进退,被我撵出去了。”

“原来如此。”白子盈轻轻颔首。

“白姐姐,我先走一步。”乐歌不欲多留,施礼告退。她带着夜来和何嬷嬷刚要走出殿去,只见一个红衣宫婢,急匆匆地转过影壁,来到殿前。见到乐歌便跪下问安:“昭仪万福。”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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