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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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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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江南是”乐歌放下手上的活计,弯腰将置在殿前的炭盆挪近;春日渐近,可天气还是寒冷。

“访民情、理丝务这是在公。在私呢,江南好,景好、物好、人好。”那人蹲□子,用火棍挑拨盆中之炭,火星子“哧”的一记,瞬间后光芒又迅速泯灭。

乐歌想那新帝尚隐登基不到一年,就亲下江南访民情、督丝务,倒隐隐有明君之状,只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震泽沿岸以丝织、稻米为主,是齐国的粮仓。身为帝王,晓得以民为先,自然不算昏庸之辈。

邢家人倒是没有看走眼,算盘打得极精。可她乐家人呢?愁绪一来,乐歌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邢鉴贵为候府公子,栋梁之才。必随护皇帝左右,春风得意马蹄疾。可她的父亲呢?族人呢?却冷冰冰地躺在地下,背负着谋逆的千古骂名……

“你……有什么想要的?”那人揣测着乐歌的神情,话还没有说完,乐歌已猛地立起,冷冷相对:“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乐歌……”这是他第一次唤乐歌的名字,往日他都叫她乐姑娘,虽然她不过是个宫婢。

乐歌用手掩住双耳,飞快地跑回寝房,将门扣紧,把那善意和寒风一道隔绝在外。

她无能为力,情绪翻腾的时候,只能躲在被褥中痛哭,无休无止。

半月后,皇帝远行江南。

这半月中,乐歌想着见那人一面,而他却始终没有再来。

皇帝一走,内廷就如同空了一般。守殿的内人们不再过分的忐忑小心,甚至在旁人瞧不见的时候,他们还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赌钱。皇帝身边有头有面的内人都随着去了江南,没有人来较真寻错,日子过得波澜不兴。

那日后,乐歌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翻覆的情绪,拂了那人的好意。他没有欠她的。相反,他还对她有恩。乐家老宅的恩情,她一辈子都还不了。

入夜后的奉先殿,显得更加冷清,再没人来陪乐歌说话,也没有人会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劳作。

此时此刻,乐歌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是多么需要一个朋友!

白日,吴初人来看乐歌,乐歌破天荒地开了口,淡淡地回了两句。可仅仅就是这么两句,却让吴初人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搂着乐歌说:“小姐,你能开口,初人真高兴……”

“多谢你的照拂,多谢你还念着乐家,念着我。”乐歌感谢吴初人,发自内心。她明白自己眼下这番境地,惟有真心人才会来照应费心。可她却一直对善意拒之千里。

“初人深受长公主和小姐大恩。小姐怕是不记得了,初人当年失手,打碎了先帝赐先皇后的琉璃盏。陈嬷嬷要将我杖责,全亏小姐为我说话,我才逃过一劫。小姐是大善人,初人不敢忘。”吴初人念起旧事,目光盈盈。

“我不记得了……你,你也忘了吧。如今我不是什么小姐了,你叫我乐歌吧。”

“乐歌。”吴初人拉着乐歌的手,欢喜中多的是深深的怜惜。举族倾覆,吴初人就算是个外人,也能体会这种悲痛无奈的心情。她用手去抚乐歌的秀发,柔声道:“这内廷,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和乐歌你作伴,我是你的朋友。”

夜里,乐歌突然想起幼时。高高在上的太傅女儿,朋友少得可怜。数来数去亲厚的只有尚未央和邢鉴两人。那时父辈们尚且还有些同僚之情,姨母王皇后又喜欢孩子们承欢膝下,邢鉴也会随着他的母亲来内廷请安。

乐歌记得姨母召见的时候,她总会见到那个邢家仲子。眉清目秀,不爱说话,却有一双冷静的眼。她好奇极了,还是她主动开口与他搭的话,死缠烂打的二哥哥前,二哥哥后,邢鉴才肯应她。

乐歌还记得,皇姑琼华公主下嫁的时候,哭得厉害。那时的她好像也有某种感触,跟着大哭了起来。

邢鉴不以为然的笑她:“又不是你出嫁,哭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回了一句:“若以后不能嫁二哥哥你,我也是要哭的。”

邢鉴无比慎重的对她承诺:“我们不会分开。”

她破涕为笑,心里似开了花。

回忆无益。

她那么傻,从未将这些旧事遗忘。

奉先殿

乐歌搬起高凳立在几案上,微颤颤地爬上去,包起头巾,为殿顶拂尘。才不过一时功夫,她的双眼就被飞尘蒙得混沌不清,连五品内人周守进来都没看见。

五品内人周守长相俊秀、八面玲珑,是内廷的大红人。太后卫氏还是夫人的时候,他便随侍左右。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封卫氏为太后,封号隆庆,居涵碧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守领五品衔,是内人中从来没有领受过的殊荣。因此,这位“内人领袖”难免志得意满,只手遮天。

乐歌入宫后曾偷偷打听公主尚安柔的近况,可内人与宫婢对此讳莫如深。虽然乐歌行事小心,可还是惊动了这位周内人。

周守平素气焰甚高,此时掀袍迈入殿中。他听人说起,倒是想来看看奉先殿哪位宫婢那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

殿内沉静,金砖浮光掠影。周守一抬头,便见乐歌立在高处。只见眼前人纤腰一束,身姿袅袅,竟别有风致。他心中一动,绕着乐歌脚下的案几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初人,是不是你?我迷了眼,看不清。”乐歌听到声音,蹲□来,正面对着周守。

周守看了数眼,心中大奇。他在内廷多年,不是没见过貌美的女子。可眼前这位宫婢虽闭着双眼,却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见乐歌此时神态娇憨,露在颈后的肌肤似玉山凝露一般。一时心痒,顾不上内人不能与宫婢接近的规矩,竟鬼使神差地上前将乐歌一把搂紧,心肝宝贝地哼唧起来。

乐歌大惊失色,吓得从高椅上摔下。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眼见着自己和个阉人纠缠在了一处,心中恨到了极点。

乐歌虽没了太傅女儿的身份,却还保留着太傅女儿的傲气。她不及深想,甩手就给了周守一个嘴巴子,怒道;“你大胆,滚开!”

啪的一记,颇为响亮,只打得周守这个内人中的霸王,太后眼前的红人顿时傻了眼。

等周守回过神来的时候,乐歌已逃出奉先殿外……

周守不敢声张,狠狠地骂了声娘,只能摸着被打的脸,悻悻地离开。

此事后,周守终于知道了乐歌的身份,知道了她是自己不能轻动的人。可一个罪臣女儿的蔑视,让他恼羞成怒。难道就因为他不算个男人,就因为她曾是太傅的女儿,她就竟然敢看不起他?!

12

12、琅嬛玉镯 。。。

周守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冠冕堂皇整治乐歌的机会。等了半个来月,机会来了。皇帝远行去江南未归,他便仗着太后宠他,毫无顾忌地以寻找琅嬛玉镯为借口,在内廷大肆翻查。

琅嬛是传说中的福地,西域的琅嬛郡以此得名。因昆仑山横跨其间,琅嬛郡便以产稀世美玉而闻名。新帝登基时,燕国的岁贡中上献了一对盈字款的稀罕玉镯,皇帝便转献给了太后。

众所周知,琅嬛玉镯是太后心尖上的宝物。现在居然少了一只,还要劳烦周内人亲自带人来找,这消息一经传出,内廷一时哗然。

周守从内廷西边的广赫殿开始翻查,身后带着的几个嬷嬷将宫婢们的箱柜都翻了个底朝天。好笑的是琅嬛玉镯倒是没有搜出,却搜出来不少内廷不该有的物件。

这些人和物件该如何处理,周守一时颇为踌躇。等到有查出问题的宫人不惜用重金来贿赂周守,希望他能网开一面之时,周守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周守大费周章,倒也能一直隐忍,装模作样的最后才带人来到奉先殿。

几个嬷嬷来搜奉先殿宫婢配房的时候,乐歌就已知道这脏水必然会泼到自己头上。

乐歌安静地看着嬷嬷们,翻了她的屋。狭小的地方,没几件衣裳,玉镯子果然被搜了出来,竟然还是在她枕头底下。

周守面上藏不住的得色,拿着玉镯子,冷冷看着乐歌。

乐歌却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贼吗?

人赃并获,乐歌懒得喊冤枉。布好的局,喊了也是白喊。

“好个大胆的贱人!连太后千岁的宝物你都敢偷,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今儿不打死你不算完!”周守阴阳怪气的道。

乐歌并不看他,只望着奉先殿上的碧蓝晴空,神情淡然。

周守羞恼至极,恨不得当即就还乐歌一嘴巴子。可有个精明的嬷嬷却在周守耳边轻轻嘀咕:“大人,这事须请示太后。”

得宠的内人,最知进退。周守点了点头,让人将乐歌反手绑了,送去涵碧殿见太后。

涵碧殿的芳阁,燃着丝丝缕缕的芙蕖香,淡雅宜人。乐歌被推进来的时候,太后卫氏正在逗鸟。花梨鸟笼挂在高处,那鸟丰羽如雪;鸣啭起来嘤嘤咬咬,沉闷的气氛顿时鲜活不少。

周守交了差事,将玉镯恭恭敬敬地包好呈给太后,自己则缓缓地退到乐歌身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乐歌立在阶下,心中敞亮。若说高明与手段,周守不过是个佞臣。下三滥的阉人把戏,在内廷层出不穷。乐歌并不傻,这件事,若没有太后点头,哪来琅嬛玉镯那么矜贵的“失物”?

可见卫氏也想见她。

此时相见,乐歌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卫氏,贱婢!她最痛恨的人。

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在地下痛哭的王乐两家人。若有可能,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和她同归于尽!

可,不行……。意气用事,只会白白牺牲……

还有邢家和尚隐!

她不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呼之欲出的愤恨强忍着压下去。

太后逗雀,旁若无人。可不知怎的,她手中精巧的木杖突然落地,雀儿一惊,振着双翅扑簌着笼架,花垂手摇摇晃晃。

“下去。”太后挥退周守,只留下乐歌。殿内安静得便是只落下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得清楚。

“见了我,你不跪?”太后盯着乐歌,缓缓走近。

乐歌挺了挺背,没有说话。

“好,和乐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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