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暮色正浓,尚安柔由乳母林氏扶着,沿朱仙水榭登楼,沿路那林氏仗着乳母身份少不了要责怪她几句,无非是不该多饮失礼,更不该和那些不知高低的年轻女子打成一片。
“阿母别生气,内廷规矩多,你瞧,难得乐家人人对我好……安柔心中欢喜……”尚安柔像幼时一样拉着林氏的袖子,轻轻地摇上一摇,惹得林氏莞尔:“我的傻公主,你身份矜贵,可不比寻常女子。”
“我还真是希望自己是个寻常女子才好。”尚安柔叹了口气。
闲话两句,便到了居前,只见轩窗四开,酒香四溢,隔着珠帘花纱望去,裙裾、青裳、绣鞋,官靴散了一地。尚安柔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立刻转身想走,可那林氏已高呼出声:“公主寝居,是哪一双鄙夫贱人,出来!”
尚安柔紧紧地拽着林氏的手,脸憋得通红,只一步步地往后退,可那林氏本是卫夫人的侍婢,在内廷也是出了名的跋扈骄纵,哪里顾得许多,一把掀开珠帘子闯了进去,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也面面相觑的跟着涌入,惟有尚安柔被推攘着挤到内室,身不由己。
果然,驸马乐易与侍女青苹衣衫不整,正抱作一团。
“贱人,你不想活了你?!”青苹但见被撞破,吓得面无人色,被林氏一喝,只得跪□来,瑟瑟发抖,全无昔日气焰。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青苹面上已有红印,那林氏挽高袖子,毫不留情的跟着左右开弓,只把那青苹打得双颊高肿,求饶不止。
“公主……我错了……求你看在夫人面上饶我一回。”青苹哪里受得了林氏这般豁出性命似的打骂,直扑到尚安柔面前来,大声哭喊。
“贱人,作死的娼妇!”林氏越骂越狠。
“放肆!你一介仆妇,竟敢大呼小叫,给我滚下去!”乐易先不出声,只静静地看尚安柔的表情,眼见着林氏叫嚣,满屋子只听见她那泼妇骂街似的声响,不禁怒道。
“驸马,老妇可是公主乳母!”林氏被乐易厉声喝斥,不禁身子发颤,可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挺起胸膛说:“驸马此举,羞辱公主!夫人处……”
“我想纳青苹为妾,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乐易仿佛没有听见林氏说话,缓缓地穿衣套靴,一丝愧意也无,只淡淡地看着尚安柔不放。
周遭窃窃私语,连昔日盛气十足的青苹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神在乐易和公主之间游移。尚安柔却呆怔一旁,面色苍白。
林氏听得大为羞恼,仿佛乐易羞辱的人不是尚安柔而是她自己。她自知身份,不敢去骂乐易,只上前去拉扯尚安柔衣裳,囔道:“公主被驸马羞辱,怎么和木头一样,您说话啊!”
“荒唐!”一声怒斥从屋外传来,乐夫人王氏早经机灵的侍女通传,拉着乐歌上楼来。两人在外室听了几句,盼着乐易能转圜,讨公主几分好,可乐易不思悔意,竟如此过分,这才忍不住推门说话。
“来人,将青苹给我锁了!大嫂,兄长多饮了几杯,你莫见怪……”乐歌上前劝和,一边用眼神暗示乐易,此事尚未惊动楼下的父亲,还望乐易能适可而止。
“慢着,青苹身怀有孕,不能锁。公主虽是嫡室,却无所出,原也该爱护我妾肚子里的子嗣才对。”
“你……”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夫人身子一颤,险要晕倒,幸亏乐歌在旁扶着。尚安柔则默默垂泪,便是她那乳母林氏也被此言镇的说不出话来。
那青苹被乐易搀起,虽面肿发乱,却也掩不住的惊讶欢喜。乐易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尚安柔面前称自己为妾,自然是将如夫人的身份坐了实,她自有了几分底气,神情也不再惶惶。
“我儿,荒唐啊!乐家男子就算要纳妾,也要娶妻三年之后,择名门之女入侍,她算个什么东西?!”王夫人缓过神来盯着乐易,她实在不信,她那一向明理、知进退的儿子会在女色这桩事上犯了傻。
“母亲,如今她已有身,您快要做祖母了。”乐易面对王夫人也没有愧意,云淡风轻的说。
“你……”王夫人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她暗压住内心翻涌,转身看着尚安柔,尚安柔默默后退,佩玉撞在桌边声声作响。
“是老妇教子不善,委屈公主了,老妇给公主跪下了。”王夫人弯腰欲下跪,被乐易乐歌一人一臂搀了起来。尚安柔也急着上前来扶,泣道:“婆母对安柔好,夫君他……青苹入侍我应了,我应了。”
“公主,你别犯傻!驸马此举是羞辱你,今日你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偏偏你是公主。乐氏欺人太甚!老妇要去御前、要去夫人处……”林氏一口气没接上来,胸前起伏,骂道:“你等,走着瞧!”
“阿母,我求你,为安柔想想,你要安柔成为宗室的笑柄吗?阿母,安柔是无所出,是安柔不好,青苹照应夫君也是守着本份。母妃知道了,定不会干休,安柔不要,安柔不要!”尚安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紧紧地拽着林氏,所说言语,众人听后无不动容。
“安柔,你如今是公主,他都敢这般不放在眼里,还让那该死的娼妇做大。若以后乐氏正位中宫,还不屈死个你?傻女子,傻女子啊!”林氏扶着尚安柔痛哭,可一双利眼却盯着乐歌不放,让乐歌不寒而栗。
这是怎样一种深情和容忍,能让尚安柔身为公主却做出如此举动,乐歌看不明白。扪心自问,自己绝没有如此大度和胸怀来承受,这个尚安柔真是个异类。
此事虽被尚安柔坚持瞒了下去,可终究还是林氏忍耐不住。三日后,林氏入宫。不多时,朝野内外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乐亭松无论去朝会还是饮宴,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老爷子索性关门闭户,以养病为由,战战兢兢地等着皇上的召见。
可这一等,就是一个来月,乐氏王氏如临大敌,王夫人更是病了一场,惟有乐易清风明月,和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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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波谲云诡 。。。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会说女主好万能,一个闺阁小姐,我只是觉得还好吧,有的时候男人想的东西和女人想的东西不一样吧,女人也有微妙的第六感。
反正一文嘛,特别是写宫廷的,如果不斗来斗去,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争斗才刚刚开始呢。。。。。。。。。
夏消秋长,青苹的肚子也渐渐显了出来。皇帝也不知怎么想的,压了许久才召对驸马于沁心阁。
乐歌在乐易临去之前对他说:“不是兄长做的不要认,虽然我一直想不明白,但是相信阿爹和兄长自有深意。”
“是我做的,该认的逃不掉。”乐易离去的背影委实潇洒,仿佛去参加内廷饮宴一样洒脱。
“你和阿爹在试探什么?筹谋什么?你不是这种人,我知道。”乐歌在他背后说了一句。
乐易回头,眼中微有异色。
“别糊弄我,你和阿爹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会不知利害?我认识的兄长可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何况那个青苹虽说有几分姿色,却也不难得。你是不喜欢公主,却也犯不着如此羞辱她。对了,还有阿爹……阿爹对你虽有斥责,却不严厉。这些天阿爹的书房人来人往,连雍王也来了好几回,你们想做什么?那夫人卫氏不是好相与的。”乐歌面色平静,只望着他道。
乐易听罢,转身大步走来,在乐歌面前停下,面色凝重。兄妹对望,一种难言的气氛油然而生,少歇,乐易突然咧嘴一笑,说:“啧啧,这女子还是傻点好,我说妹子,那么聪明做啥?”
“你们……你们果然瞒着我。”乐歌想着又气又恼。
“静观其变,结局现下无人知道。”乐易一叹,转身离去,这叹息深长,一直缠绕在乐歌心上。
中秋前夕,驸马纳妾风波终于了结。峰回路转,最后竟是卫夫人求情,乐易毫发无伤,免职在家中思过。青苹有身也没多加责罚,更承认其侍妾身份。公主乳母林氏不甘,染病不起,被卫夫人驱逐。尚安柔舍不得,却也不敢去求,只大哭了数场,越发的寥落。
乐歌不知父兄到底想试探什么?筹谋什么?只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夫人卫氏向来骄横,什么时候竟变得大度明理了?
大庆二十年的秋冬,太傅乐亭松委实劳碌,日常朝事不说,单是如何调剂贵陇大旱灾民的米粮,就让他头疼。
齐朝仕局,三公之下自有九卿,大将军战时为将,闲时参政,可每遇大事,太傅乐亭松与大将军邢度舟往往意见不合。
皇帝秋闱归来,以身体微恙为由,将这些棘手的政事往朝臣跟前一丢,乐得在内廷静养。这样一来,政令自商议到下达,因能插嘴的人太多,常有滞令的情形出现。
反省三月后,隆冬已至,乐易复职,可并不是官复原职。皇帝神来之笔,将他这个原本掌管天下钱粮的大司农贬为礼官大夫。乐歌为兄长忧心,可乐易却说:“做个闲散的礼官却也不错。”
乐歌知道兄长性情豁达,不计片刻得失,心中也是高兴,只是不禁疑问,难道从大司农到礼官也是父兄筹谋中的一笔?
朝局之事乐歌在闺中本不知情,可某些消息还是能通过与兄长乐易闲时的谈话,听得一二。
岁冬之际,朝廷有两桩大事,其中有一桩居然还牵动了尚安柔。陈王尚隐纵马失蹄,摔得不轻,朝廷派去陈留的国相白利天忧心忡忡往京中来报,夫人卫氏听后当场惊厥,醒来后更是胡言乱语病了一场。
尚安柔担心皇兄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可王氏乐氏这一层却是欣喜的,从面上来讲,尚隐一旦出了问题,得益的无非是雍王尚卿。
可雍王仁厚,多次修书至陈留,并派人数次慰问,以全手足之情。那尚隐也是命不该绝,竟是痊愈了。
第二桩大事,乐易说来忧心,确是为了派米运粮的民生大事。乐歌听说因朝廷派米运粮,免不了要经过地方官吏的重重盘剥,因此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米粮几乎所剩无几。为此,大将军邢度舟提议,米粮有军队运护,不经过地方郡府的手,这才是杜绝盘剥克扣的最好方法。
可父亲乐亭松却不赞同,因乐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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