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燕儿将一张湿脸从悟的怀中抽出,手在脸上用力擦了擦,两眼盯着悟,“悟哥哥,有时我觉得你就像父皇一样。无论燕儿做错了什么事,你总能原谅燕儿的。”
“燕儿,我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你父皇若能活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六七岁。燕儿啊,我待你就像待我自己的女儿一般。但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妥协的。”悟顺了顺她的头发,慈爱却又严肃地看着她。
“悟哥哥,在你们的眼中,权力比什么都重要吗?”燕儿的泪水又充满了眼眶,“我已经答应你了,他不会成为你的威胁,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还是,你不相信你自己?”
悟听得心里一阵阵地酸疼,“好了,燕儿,我相信你。燕儿,你要记住,你永远都会是悟哥哥的燕儿的。”
“悟哥哥,”燕儿已将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泪擦得一干二净了,只有濡湿的衣袖、红通通的眼和鼻尖,还看得出她方才哭过,“明和姐姐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她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
悟扁了扁嘴,道,“你这丫头,一会儿哭得快要断气了,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儿。”转瞬又是阴云遮面,“明和的事,你就不要再担心我了。我总不能忘了她吧。我也要一段时间。”
燕儿又道,“悟哥哥,明和姐姐一直都在陪着我们,在这里。”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悟的心。
悟想笑,又笑不出,只能轻哼了一声,“嗯。”
“那悟哥哥笑笑,笑笑嘛,笑笑。”燕儿扯住了悟的嘴角努力地弯出一个弧度。
“好。”悟深吸一口气,用力勾起了一个笑。
燕儿跟着傻笑了一下,道,“悟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怪不得明和姐姐那么喜欢你。”
悟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看是用来说男人的吗?你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种东西?”
“悟哥哥本来就好看嘛,比你的那些族弟们好看多了。”燕儿揉着头,撅起嘴不服地叫道。
悟哈哈地笑将起来。望着燕儿的目光中却带了更多的愧疚和怜惜。族弟?燕儿的婚姻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和谐,燕儿的终生大事怕也被自己给误了。燕儿啊燕儿,你要助他,那悟哥哥就给他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抓住,也就不在悟哥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你也要自求多福。
辛回到了驿站里。将道临支去收拾城东的那套宅子。下令晋王驿站正房方圆百步内不得有任何人出现。
辛坐在屋内的榻上,望着几案上的那封土黄色的函,火印像是才烙上不久的。辛心中很是矛盾,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叹了口气,打开了一旁的食屉,其内有一盘红艳鲜亮的龙虾肉,已经去了壳,只留下了头和尾作装饰,身段周围点缀着红汁。
辛皱了皱眉,“蜜汁龙虾”?什么时候有的新菜色,怎么没听说过呢?
辛举了筷,夹取了一块龙虾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暗道,味道还不错,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辛踌躇了很久,撕开了封函。里内掉出了两份金笺纸,其上写了密密麻麻的楷体字,还有一块玉腰牌,是行走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
辛埋头认真地读了起来。但见一份上写道,“九弟亲启:皇后之逝,颇有疑点。朕疑有人毒害皇后。太子、康安、嘉定、绍宁四王似与此事有所牵连。初七,四王请安之时,仁孝宫内奴婢皆被遣退。朕欲知其间发生之种种。特请朕九弟辛彻查此事。下附四王进宫请安之表。此事务必严密,不可与他人知晓。兄悟顿首。”又见下一份上写道,“初七,太子于辰正至仁孝宫请安,献饼饵一盒,后食。是饼饵含致人精神不济的南疆草药。于一炷香后离宫。康安王于巳初至仁孝宫请安,献野参一支,后食。其间与后有所争执。嘉定王于午初至仁孝宫请安。于午膳前偕康安王离宫。绍宁王于申初至仁孝宫请安,献龙井三两,后未食。于申正离宫。野参与龙井均经特殊加工,两者都添加了数种成分,且两者有所相冲。后虽未用绍宁王所献龙井,然其香浓厚,已伤凤体。后之逝乃因此三物相冲太烈所致。”
辛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读了三遍,将这一叠纸和那函靠近案上火烛,只见那金黄的火星一点点聚成了通红的焰,顺着纸边一点点吞噬着文字。辛一只手持着已燃着的笺纸,两眼直视着炽烈的火,知道快要烧到手时,才将它扔在地上,看着火焰逐渐地黯淡至熄灭,看着地上只剩下了一堆黑色的灰烬,长叹一声,仰头倒在榻上。来京时,道临就告诫过他皇后逝世绝非偶然,他也思考过很多,很多的可能。可唯独没有自己奉命前去彻查此事这一点。
突然门外高喝一声,“王爷,道管家已回来了。”又听得道临一声高叫,“道临求见。”
辛坐起身来,整了整衣冠,“进来吧。”
“是。”道临在外答道。然后又听笃笃之声后,门嘎吱一开,道临瘦长的身形在地上印出了长长的影子。道临反身将门阖上,疾步走到辛的面前,看到辛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在咱们还没回来前,圣上下令藩王们立时回封地。现在王爷们都已经启程了,连长公主也走了。就剩咱们了。可是圣上却将咱们的人都遣了回去,装作是咱们也走了一样,又从御林军中支派了十人给咱。咱又要搬去城东,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问这么多。”辛冷冷喝道,头也不抬。
道临立刻识相地回道,“是。”低下头来,却正瞧见了几案上的那盘“蜜汁龙虾”,一时好奇,便问道,“王爷,这是什么菜肴?”
“蜜汁龙虾。”辛仍是头也不抬,仿佛事不关己。
道临一愣,道,“王爷,这龙虾肉上淋着的不会是糖汁吧?”
“应该是吧。很甜呢。你想吃吗?”辛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见道临正手足失措地一脸焦急,“想吃就拿去吧,我只尝了几口罢了。”
“不是啊,王爷,糖和虾类相冲,一同吃了,会……会……”道临支支吾吾地说着。
辛突然感觉不妙,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咬牙切齿地道,“茅厕在哪里?”
道临忙向屋后一指,闪身躲开。
辛一阵风般地冲了过去。
夜里,辛和道临搬去了城东的宅子。宅子不是很大,像是三品官员的府邸一般。内部的布局和装饰也是很地道的北方模样。
辛一整夜都在屋里踱步,脑中思绪已经清理过了。可眼下的麻烦却是越来越多。照那函上写的,那些献的礼应该是害死皇后的的直接因素。要说寿辰后献礼也是应该的,那些个皇子们好像也并非真的想要害了皇后,是误打误撞地献了相冲的礼吗?可皇后身边一大帮子的女官也不可能拿了相冲的东西给皇后吃,不是吗?还有为什么单单是嘉定王没献礼呢?皇帝要他查,又不许别人知晓,这又从何查起呢?苦恼啊,辛想到最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词了。
第二日,道临在看着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辛是一夜无眠。想必是被什么事给难住了。主子不让打听,圣上又是如此布局,自然也晓得自己不可多嘴好奇。也只能谨慎地扣了门,请了安,传了膳。
辛用罢早膳,披了一条水绿色的长衫,腰间挂了一块白玉,除下了香囊,持一把苏制折扇。辛身形瘦长,面相温和,虽算不上英俊,也谈不上威武,倒也有一番读书人的翩翩气质。命道临去套了车,准备进宫。
第八章
不多时,道临赶着一辆青布面的小马车咯噔咯噔地回来了,说是这只有一个饲马的马夫,不会御车。辛点点头,应了。他早就知道,这儿的下人肯定是很少的,保密性恁高的地方怎么会有过多的下人呢?他来了之后,也就见了一个花匠,其时正在修园子,一个丫头,晚上伺候过他洗漱,还有一个小厮,守门的,听道临说来,还有一个马夫呢。
没人御车,道临也就撸起袖子,操起鞭子,自己当起了车夫。这儿不是在朱雀街上,虽然京里的路已比外头的平坦了许多,可坑坑洼洼也还是在所难免。辛一蹬一蹬地从西街绕到皇城背后,出示了行走令牌,带着道临,进了宫门。在一个小太监的指引下七拐八拐地绕了一阵,然后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晋王殿下请在此稍等,容奴才进前禀报。”小太监冲辛福了一福,很恭敬地候着。
辛赶忙还礼,道,“是。有劳公公。”
小太监忙道不敢,弓身退了三步,又急急地赶进室内去了。
不一会儿,室内便传来尖锐的传召声。
辛趋步进到室内,行了礼,抬头见悟正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批阅奏章,手持朱笔,低着头略略沉思,在奏本上圈圈点点,又批下几个字,一副认真的模样,纵是辛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左手一挥,示意他坐下。
辛谢了恩,落座在左下首,见悟并未搭理他,只能清了清嗓子。
悟抬起头来,左右扭扭脖颈,又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而后又冲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婢们咳了一声。
那些太监宫婢齐身告了退礼,有秩序地低着头,矮着身,后退着出去了,最后一个出去的那个领辛进来的小太监在跨出门槛时还将厚重的朱漆大门阖带上了。
“说吧,甚么事?”悟坐正了身子,两眼却压根没看辛。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万望恩准。”辛垂下手首,样子甚是诚恳。
悟眼神闪也不闪,道,“说。”
辛两眼在地上漫不经心扫着,头脑里却飞快地忖度,“陛下命臣前去相查之事,非臣一人之力可为,此事极为机密,臣自当三缄其口。然若臣守口如瓶,诸事无可托之人,行事多有不便。”
“你尽可放心,你现下住的那宅子里,一共有五名仆人,那都是可信任之人。还有那十名御林军兵士也可听你调遣。不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不会知道。”悟不待他提出要求就已将他的话软软地堵了回去。
辛不料悟会这么果断地回绝了他的话,愣在当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手绞着衣袖,心里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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