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月山下潮月庵,日暮渐落嗡鸣鼓声惊起山中飞鸟,玲珑叩开了潮月庵的大门,出来的是玲珑在病坊里认识同住一间屋子的姑娘。
年少流落风尘,赎身后一心出家。现在法号无愁。
无愁开门出来瞧见玲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这么晚了女施主在么会在这儿,这是……”
玲珑瞧了眼身畔的男人,也双手合十道:“无愁师傅好。这是我丈夫,能进去说话么?”
无愁皱了皱眉头,虽早年流落风尘,她身上却没什么风尘味,如今剃了头出家修行,身着青灰的布袍更显神态平和,听说她从前是江南名妓,不仅有样貌还有诗书才华。
“这都快晚上了,他是男人。咱们这里只收留女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玲珑知道她为难,道:“那能不能帮我把慧言小师傅叫出来,我找她有些话要说。”
见玲珑提起慧言,像是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刻淡淡叹了口气,“你等着。我得先去禀报师父。”
木扉轻掩,皇帝打量一眼潮月庵的匾额,道:“你确定,他们会在这儿?”
“不确定,不过潮月庵的慧言小师傅与他们都认得,两个小孩子总不能一直在荒山野岭乱逛吧,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衙差和你的人都把城外搜遍了,如果他们不是已经离开沣怀,那就只有这里了。”
山鸟回巢扑啦啦拍响翅膀,残阳落尽月色昏黄,山间雾气凉意阵阵浸入皮肤。玲珑打了个哆嗦,皇帝见状忙拉将他搂入怀里取暖。
“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恩?这儿,潮月庵么?”山中无人,玲珑也去掉那些忌讳,努力靠近他汲取温暖,道:“我……受伤掉入江中,被过往商船救起,船主是个有心人,把我带到沣怀交给了潮月庵的主持。潮月庵中设有病坊,是主持静慈师父找人来救治我才捡回一条命。”
皇帝闻言眸色黯淡,柔声道:“对不起,一定让你吃了许多苦。”
玲珑咬了咬唇,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被人救的都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那位船主只是过往的商人,幸得他好心,救我上船却连姓名都没留下。”
“如果寻得此人,他便要封王进爵我都会给他。”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说笑。
玲珑笑了笑。
木门从里面打开,无愁轻声咳了一声,两人一惊彼此分开,山岚掠过,离开唯一的热源还真有些冷了,玲珑拉紧了衣服,问道:“如何,主持怎么说?”
“主持在禅房里念经,不想受这些凡尘俗事干扰,让我带你们去找慧言师姐。”
如此玲珑便知事情十有**是有底,静慈师太人心极好,虽看似不闻不问,但让无愁带他们去找慧言已经摆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无愁带他们到潮月庵病坊收容外人的那几间房舍,寺中处处掌灯,寂静安宁。
“慧言师姐被罚在里头抄经书,你们进去吧。”
无愁说完转身离去。慧言被罚抄经书,这可是重罚,要知道慧言是不识字的,抄起来别说又吃力。
房舍里面,果真见到了慧言,小雯还有那位柳家公子。
“灵娘!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身上穿着绸衫丝裙,不是从家里离开时那身,慧言见他们进来神经兮兮得往门外探,柳家公子愣愣站在小雯身后。
“谢天谢地哟,总算让我找到你们了;你们可知道城里为了找人都快闹翻天了。”
小雯一见人就红了眼圈,问道:“灵姐怎么会找到这里,我娘她……还好么?”
心里还知道念着娘亲。小雯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
“你一不见郑家便告到府衙,衙差把你娘抓进了牢里。”
小雯闻言小脸煞白,泪水立刻像珠子一样落下来。
玲珑又看着她身后的人,侧身行了个礼。道:“这位就是柳公子吧,妾身会仙居账房灵娘。”
那柳公子急忙做了个揖,道:“灵……大姐好。在下柳谦诚。不知大姐可有我爹娘的消息。”
玲珑点点头,“暂且无碍,这几日柳老板都关了店铺,只是十分担心柳公子。”
柳谦诚愧疚低下头。
原来柳谦诚的父母一听说小雯的事便把柳谦诚关在了家里,怕儿子惹出祸端。柳谦诚出不了门,知道小雯出事心急如焚。
他拜托柳家家仆出去探消息,他属意小雯。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看她嫁给别人,况且小雯嫁做贺家妾的事他也知道一二,知道贺家那位老爷年过半百,小雯嫁过去不会好过。
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正好与郑家里的一个家丁熟识,不知如何探得小雯江被趁夜送往隽州的消息。柳谦诚趁着柳家老爷夫入睡,从家里翻墙出来。
小雯本也计划无论如何也要在途中逃出来,护送她的丫鬟婆子虽看人看得紧,对她却全无对正经小姐该有的恭敬,十分不将她放在心上。
小雯得知自己要被送走,木木呐呐了一整日,郑家的人都当她认命了,路上才有可乘之机。
那夜路边林中,小雯发劲治服了郑家丫鬟。逃跑的路上遇见了赶出城的柳谦诚,两人无藏身之处,最后到了潮月庵。
慧言于小雯交好,求静慈师太收留小雯二人,郑府在沣怀势力大,静慈师太能为他人做到这一步已是慈悲心肠。不过还是罚了慧言。
玲珑听了唯有叹息。难为两个半大的孩子。
“那如今你们两个有何打算?”
小雯和柳谦诚相互对望一眼。目光中情思牵连,仿若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小雯流着泪道:“我……绝对不会嫁给那位贺老爷,我早就决定了,今生非谦诚不嫁,别人纵有金山银山与我也没有关系。我不能连累娘受苦,谦诚也不能让他爹娘因为这件事受牵连……我和谦诚……”
小雯的声音越说越小,玲珑心头一跳,道:“你们……你们两个该不会是想……这又是何苦,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啊!”
小雯含笑垂泪,道:“灵姐,我们这样也是没有办法……娘亲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她……要让我嫁给那位贺老爷,还不如让我去死,郑家的人要找谁去嫁但凭他们找去,与我再也没有关系。”
柳谦诚默默握住了小雯的手,两人十指交缠在一起,目光相触间,隐隐还有眷恋。
这两人居然打算殉情!玲珑满怀唏嘘,两个孩子往后还有大好年华,怎就被逼到这步田地。他们也许还不知道,人世间情爱总易被世俗磨平变淡,多少怨侣开始时也是情深缱绻,最后却落得曲终人散或是貌合神离。
玲珑很想斥一句胡闹,因为还有来日方长,可也不得不为他们这样近乎莽撞的勇气动容。
没有多少人可以为爱情死去,笑话别人莽撞的,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勇气刻骨铭心或已经丢开了曾经的刻骨铭心。
玲珑自问从未想过为爱而死,她只会在竭尽所能后沉默接受。可见情比金坚并不在年龄岁月。玲珑看着两人,一时也有点泣不成声。
皇帝在背后扶住玲珑的肩膀,扬声道:“你叫柳谦诚。”
被点名的柳谦诚先是一愣,才作揖道:“正是在下。”
皇帝点了点头缓缓道:“我问你,你为何要从家里逃出来?”
柳谦诚看了一眼小雯,道:“自然为了找小雯……”
“那现在你找到她了,又想做什么,是带着她与你一同去死么?如此你找她的意义何在,还不如就让她从此嫁到隽州。”
柳谦诚瞪大眼睛,如被冒犯一般气得脸通红,“你……这……这怎么行,你是谁,凭什么过问我和小雯的事?”
皇帝双眼微米,唇角反而带出笑意,“我是灵娘的丈夫,陪灵娘一起来寻你们。你们两的事说实话与我并无关。只是好奇,你身为一个男子,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做到的只有带着她与你一同去寻死么?”
柳谦诚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玲珑亦是目瞪口呆,果然男人和女人看问题是不同的。
“小公子你自己想一想,姑娘为了你不惜冒险出逃,你又为她做了什么?若再论到生你养你的父母,你一死了之以后又由谁来安慰他们?你们未必就到了绝境,如果遇到绝境就能一死了之,岂不事事都能简单了结?”
他目光坚毅,声音深沉掷地有声,还隐含些许威势,柳谦诚的脸由黑变红又由红变白。玲珑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心他吓坏小孩子。
皇帝看了她一眼,却比对着柳谦诚时多了一丝温柔。
“我娘子心软,定会尽力帮你们,还有这位姑娘,你母亲在牢里还嘱咐我们找你,为的就是要让你能活下去,你却在这个时候选择去死,难道不是辜负了为你奔走受累的人?”
小雯闻言又惊又愧,双目圆瞪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向呆在一旁的慧言招招手,慧言乖乖过来。
“这位小师傅,我家伙计会留守在这家客栈,若是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到这家客栈找人帮忙。今日天色已晚,我要带我娘子回去,告辞了。”
他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条塞到慧言手里,不由分说拉玲珑出了潮月庵。
☆、244归兮归兮
“诶,等等!这是要去哪里?”
山门外,皇帝的两个随从牵来马车。皇帝把玲珑扶上车,与随从小声说了几句,自己也躬身进到车厢里。
“你要帮会仙居掌柜找人,现下已经找到了,咱们得回去了。”
居然这么快!玲珑诧异道:“可是……可是我的东西都还没收拾!”
“你还有什么可收拾的,到了地方自然不会缺少你半点。”
玲珑语塞,这也太快了。
“怎么就这样急着走了,蓝姐的事儿不是还没办妥么?”
皇帝从车厢里翻出一个包袱,从里面舀出一件披风给玲珑披上。车上东西倒准备得齐全,该是先前他们去租车时就预备好的,仔细想来这马车说不定是买的。
皇帝瞧了玲珑一眼,干燥温热的手掌牵起她的手,阵阵暖意由指尖扩散。
“还有什么不妥?你答应要帮她找到女儿,现在已经找到了。我早就让人拟了旨回去,选妃一旦停罢,那些世家贵族们不用再为送女儿入宫筹谋,而且已经有人参了贺氏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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