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的目光在拢香和徐才人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听她娇声道:“早听闻徐姐姐和宁姐姐交好,方才见两位姐姐相携从内室出来,果真传言不假。”
拢香但笑不语,徐才人却没那么好耐心,直言道:“谁是你姐姐,好没礼数,我准你叫我姐姐了么,宁御女准你叫姐姐了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莫非连尊卑都忘了。”
玲珑暗暗佩服徐才人,整个内廷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说话直接的妃子了。
方采女脸涨得通红,她自恃有些美貌,自被皇后扶持得宠以来,认为凭着美貌和舞技,从此在内廷定会荣宠不断,因此不甚把为人耿直又因小产渐有寡宠之像的徐才人放在眼里,却不想今日被她当着一个御女的面羞辱,心里愤恨,无奈身份摆在那里,发作不得。
“是臣妾失礼,才人和御女不要怪罪。”
徐才人看见她手上的帕子都快被她扯出丝来,心里一阵快意。拢香垂眼微笑:“方采女别恼,徐才人严厉也是为你好,宫中礼数向来繁琐。不过她新得宠不久,徐才人还是饶过她这一回吧。”徐才人有意刁难方采女,拢香想到自己不找她麻烦她此番也未必只是来探望的,因此乐得配合,也不叫徐才人妹妹,而是直接称她为“才人”。
徐才人略点点头:“也罢,这里是云絮斋,本不该我教训人,让人看见了,知道的晓得我是在教她礼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以势压人。如此倒不好了。”
方采女连连道“不敢”。
徐才人一上来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她只能暗自咬碎一口银牙,面上仍然笑道:“宁御女有了身孕,本该早来拜访,今天特地来补送贺礼,还望笑纳。”
拢香笑吟吟让玲珑接过她送来的礼物,玲珑掂了掂,还挺沉。随后又客套聊了几句,玲珑越听越不喜欢这位方采女,她说设么话不好,却总把话题往拢香出身上引,想笑话拢香出身贫寒,又总有意无意提到皇帝在她那里时对她如何如何,有什么样的赏赐之类的。那娇羞做作的样子,让玲珑差点怀疑老皇帝的眼光有问题,清新美人看多了,就要来些俗艳的刺激感官。
好在云絮斋内有徐才人坐镇,她说一句徐才人就挡一句。她说到拢香的出身卑微,曾经做过宫女,徐才人就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拢香现在贵为御女,位份在她之上,且已经怀上龙裔,身份贵重已不是一般人可比;她说到皇帝如何宠爱她,爱她年轻美貌,赏赐她贵重首饰,徐才人就语重心长劝她以色事人终不能长久,她虽有舞技傍身,可宫中比她跳得好的舞姬大有人在。争锋相对,直把方采女气得面色铁青,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告辞走了。
她走后,廖姑姑和彩霞打开她送来的礼物一一查看,有药材珠串还有几个香包几副首饰,查到一个香囊时,廖姑姑皱紧了眉头。徐才人看见,拿过她手中的香囊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接着用力一甩把香囊摔到地上,大怒道:“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的,肤浅轻狂得连这些东西都敢直接送来。”
拢香惊疑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妹妹为何如此生气。”
徐才人冷笑:“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些下流玩意儿,姐姐你别去捡,待我拿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这蠢货倒自己送上门来,愚蠢至极!”
廖姑姑见拢香惊疑不定,连忙解释道:“这香包里头装着麝香,谁都知道孕妇不宜接近麝香的。还要劳烦徐才人把此事禀报到给皇后娘娘,也好做个证,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欺人太甚!”
原来方采女竟将一个麝香包混入送给拢香的礼物中,当真愚蠢,宫中嫔妃怀孕谁不是小心翼翼的,况且谋害皇嗣是大罪,麝香包这样显眼的东西,当着人面就送来,拢香若有个万一,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到她身上去,她再不把拢香放在眼里,这样的做法也太过明显了些。
徐才人胸有成竹地拿着那香包离去,安慰拢香说一定会在皇后面前讨个说法。拢香送走她后自己也乏累了,由彩霞她们服侍歇息。
又过了几日,方采女受罚的消息没传来,宫里却不知怎么传出些关于拢香身世的闲言碎语,玲珑有天听得云絮斋的宫人私下议论,说拢香是先帝重判罪臣之女,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同在的廖姑姑当即重罚了两个嘴碎的宫人,命玲珑去报与拢香。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47
拢香坐在榻上,斜靠在彩霞她们专门缝的软枕上,神情有些凝重。玲珑担心她担忧伤身体,放柔声音道:“御女,廖姑姑已经重罚了那两个宫人,而且罚完就把她们赶出云絮斋。御女不用忧心。”
拢香似还在思考着,沉默半响,蓦然想起什么对一旁伺候的彩霞道:“彩霞,你去一趟乐署。”
彩霞不明所以,问道:“这时候去乐署作甚?御女你现在不宜再学琴了。”
拢香两眼直直看着彩霞道:“我不学,但是我想听琴曲,你去寻一位会弹琴的乐师来,就说我突然想听琴曲。”
彩霞从她眼中读出深意,立即领命转身出去。拢香又对奉茶的翠鸣道:“你去请廖姑姑进来。”翠鸣放下茶杯出去,屋里只剩下玲珑和拢香两人。
玲珑见她面露愁容又劝道:“御女放宽心些,宫里忽然传出御女的身世肯定是有人背后捣鬼。御女若因担忧伤神,说不定正中那些人的意呢。”
拢香扯出一丝笑容,道:“我明白,你不用担心。”
正说着,廖姑姑和翠鸣进来。
“那两个人呢?”
廖姑姑躬身回答:“启禀御女,犯错的宫人已经命人各打二十板子拖出去了。奴婢让人收拾了她们的东西让她们一并带走,她们不会再回云絮斋了。”
拢香微微点头:“有劳姑姑。”
廖姑姑瞧了一眼拢香的脸色,小心请示道:“御女,今后斋中乱嚼舌根说三道四之人,不知要如何处理?”
拢香恍然苦笑:“悠悠众口,哪里堵得住?”
廖姑姑道:“御女,人言是无法堵住,可有错当罚是规矩,万万坏不得。”
她语气严肃,听得拢香一怔,收敛心神,向廖姑姑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道:“既如此,廖姑姑是云絮斋管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必再来问过我。”拢香声音轻柔,但室内安静,足以让周围侍奉着的宫女都听到,此言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肃然起来。
廖姑姑答了声“是”,退到一旁。玲珑趁机道:“刚才御女叫厨房做的银耳莲子羹不知做好了没有,坐了这么久,御女也该饿了。”
拢香摸了摸肚子笑道:“被你这丫头一说,还真是有些饿了,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厨房瞧瞧。”
玲珑露齿一笑,向拢香求道:“御女让我去瞧,待会儿做好了可否赏我一碗尝尝?”
旁边的宫女听见都好笑,拢香点了点她鼻头应道:“好好,赏你一碗就是,这嘴馋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
玲珑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才不要改,御女又不是养不起我,干嘛小气那点子吃食。”
身后响起一阵轻笑,拢香扶住廖姑姑的手臂笑道:“姑姑可要管管她,她这馋嘴的毛病要成性儿了,连说都说不得了。”
总算逗得拢香笑,玲珑下了台阶要往厨房走,看见小太监领着徐才人进来,只见徐才人微微蹙着眉,玲珑心里叹息,才刚哄得拢香开心,徐才人这一来不知道是忧是喜。于是加快脚步去厨房。
小厨房办事效率快,玲珑去到的时候一大碗银耳莲子已经镇在水里,拿调羹试了试,暖而不烫正好,取了个食盒装好,又添了两副水晶小碗和调羹提回拢香所在的正屋。刚才在屋里伺候的宫女都被遣到了屋外,玲珑进去的时候听见细细的啜泣声,抬眼一看,拢香和徐才人两个人眼圈都红红的,廖姑姑见玲珑进来,眼角对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会意提着食盒悄悄站到一旁,又不放心回了廖姑姑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廖姑姑没有异色,玲珑稍安下心来。
拢香用丝帕抹着眼角,叹然出声:“妹妹没有因为我罪臣之女而疏远我,此生能有妹妹这样的知己,已觉无憾。”
徐才人也擦着眼泪:“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常言道‘英雄莫问出身’,我徐云儿只会看不起那些谄媚庸俗之人,怎么会看不起姐姐,况且……”徐才人眼中略显出仰慕之色,“况且姐姐有所不知,当年家父时时以姐姐为榜样督促我进取,常言生女若能像姐姐这样,比生男儿更好。”
拢香讶然。原来当年拢香虽年纪不大,却已因聪明过人闻名京城,徐才人幼年在家常听家人提起宁家有这么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大又聪颖异常的女儿,还因为同为女儿身生出好胜心,一直想见见这个名声远扬的姑娘张什么样,可惜她没见到拢香宁家就被抄家了,从此这位宁家的女儿也杳无音讯。
“呵,没想到姐姐就是那位宁家千金,所谓缘分就是如此吧。”
拢香听徐才人提起往事,亦不胜唏嘘,眼角又渗出泪来,玲珑忍不住劝道:“御女快别伤心了,您正怀着身子呢,万事以身体为重啊。”
徐才人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瞧我,姐姐怀着孩子呢,我跑来和你说这些话,倒叫姐姐伤心,真该打。”
拢香转泣为笑:“这是哪里话,要不是妹妹对我说,我还不知你待我情谊澄然至此,我眼中虽有泪,心中却欢喜得很。”
因又问起徐才人那麝香香囊的事,徐才人恨声道:“说起这个才可气。我来时正为这事心里不舒坦。那天我从姐姐这里出去就拿着香包去了含象殿,想求见皇后娘娘说明事情经过,也好让方采女受个教训今后别那么猖狂。没想到含象殿殿门紧闭,管事的姑姑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我连去了几日,都是这样的答复,连皇后娘娘的面都没见着。”
皇后娘娘这病未免太巧合了些,早知道皇后对方采女青眼,如此作为莫非有意袒护方氏?拢香沉吟:“皇后娘娘这是……”
“若不是皇后娘娘真的恰好病了,就是方采女事先告诉过她,她有意帮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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