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腹谤他出现得太突然,玲珑还是忍不住担心道:“公子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样出来不妥吧。”
他却轻松道:“要带什么人?你不是也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你一个女儿家能孤身一人在这里,我就不行?”
说着将先前倒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玲珑忙狗腿上去帮他续杯。
玲珑不好意思说她和白檀走散迷路,只道:“这不是男女的问题,公子身份不同……”
他却路出不耐烦的神色,玲珑只得闭嘴。
空划过一道白森森的闪电,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接着一道炸雷响彻云霄。
雨下得如瓢泼一般。不可否认,即便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衫,九王爷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他那俊美的相貌还是会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多少还是能掩盖住一些他引人注目的光环。
“怎么,害怕了?”九王爷问道。
玲珑摇摇头,她有点担心白檀,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地方躲雨,还是先回别院了。
雨落千尺,外面的景色模糊在雨雾和水花中,雨声和雷声交替,反而屋里的人生显得很微小。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这样大的雨即使打着伞也会被淋湿的,偶尔有一两个穿着蓑衣的人冒雨前行,也都是形色匆匆。
九王爷忽而笑道:“你看,雨下得这样大,那些雨中来往的人为何还要赶着向前跑呢?”
玲珑有点莫名其妙,道:“雨下得大不该跑么?”
九王爷看着水流如注的街道,道:“跑不跑衣服都要湿的,再说雨天路滑,跑起来不是更容易摔倒么?”
恰巧外面有个人披着蓑衣跑过,九王爷噙着酒看着,玲珑的眼睛也跟着转了一回。
“下这么大雨,谁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再说,跑不跑都会湿,跑的话不是快一点么?”
九王爷点点头,道:“哈,的确跑起来更快些。可是如果摔倒了怎么办?”
“爬起来啊。”玲珑自然道,觉得这场对话有点无聊,而且从出现开始她就有些局促。
但他看外面的人和雨却像是蛮有兴味的模样。
玲珑不由得问:“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玲珑瘪瘪嘴道:“我自然是出来玩耍的,公子难道和我一样?”
他笑而不语,听着他们大声交谈,不时大家哄笑起来。玲珑也仔细听了听,无非是谈些闲话,这个说他今日卖了多少鱼,那个说他昨日买了多少油,更有甚者说些市井粗话,哪家的姐儿如何如何,玲珑听得脸皮都红了。
“这些有什么好听的。”她忍不住嘀咕道。
“你这是……怪我冷落你?”他拉长音调悠然道。
我呸!
玲珑当做没听见,赔笑道:“小女子好奇,公子为何听这些人聊些粗话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寻常人家生活,不是很有意思么。不多听听怎么能知道别人是怎么过活的。”他摇了摇空杯,示意玲珑继续给他倒酒。玲珑心想早知道自己会变成侍酒小婢,就不要酒了。
但手上还是一杯一杯给斟酒。
“我曾去过西北,没去过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西北是荒蛮之地,军队常年把手人烟稀少,可真正到了我才发现,原来边境也很热闹,不打仗的时候各国商人来往通商,人们也可以过得富有安定。还有在江南,我一直以为江南富饶,真正身处其中,才发现江南也有许多穷苦之人,一年到头辛苦栽种稻谷,却不能保证温饱,所以才……若是不听不看,许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他话中带着感慨。九王爷生于宫禁,长于妇人宦官之手。宫外的世界对于他而言,或许就像宫廷对于玲珑一样是一个未知。不过他对未知有很强的好奇心,常言“男儿志在四方”,九王爷绝对不是志向困于一隅一地的人。
“可是,”玲珑道:“光是听和看又哪里能真正知道百姓生活如何。未曾亲生体验,终究不知其中滋味吧。”
九王爷一愣,叹道:“的确,非亲生体验,终究不知其中滋味。我常想若我生在平凡百姓人家,是否就有机会行遍万里河山,看尽锦绣山川,该如何快意。”
玲珑忍不住凉凉道:“瞧您说的。您自小锦衣玉食,若真生在的寻常人家,最先想的肯定是如何填饱肚子,养活家人,说不定还会反过来羡慕富为王为候的人,不仅能名载史册一生富贵无忧。”
九王爷却坦荡道:“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连自己和家人也养不活,若身在寻常人家,我也只会让他们更加安然富足。”
玲珑不由得赞叹,同样是人,眼前这一位若是和她一样转世重生,肯定比她活得好。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面对他坦然自信的眼神,她有些自惭形秽,自己带着一辈子记忆穿越,到底做了什么。
“自然只是想想罢了。正如这雨不知从何而兴,可一旦落地就不能收回。人生亦如此。”
他望着远方眯起眼,像在想什么。
雷声一浪盖过一浪传来,小酒馆外面堵着许多人,酒店里空气不大好,环境有些吵杂,可是此时九王爷的神情好像将这些嘈杂都杜绝与自身之外,不可名状的惆怅环绕在他周围。
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雨天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并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因为避雨躲到一间小酒馆来?
玲珑认得的九王爷,总是衣着光鲜,那双微微向上扬起的眼睛带着些春情缱绻,他周围总是围绕着许多人,侍奉的宫人或是被他迷住的姑娘。
她不禁有些动容,让她连他来时带给她的局促都忘了,于是柔声道:“其实……也没那……什么,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被她的声音吸引得转头来看,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玲珑咬了咬嘴唇,有些话说出来怕太惊骇世俗,但都到了这份上,还是直接说出来,“帝王将相也罢,贩夫走卒也好。谁能真正逍遥与天地?有些事情虽不愿信命,但的确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生在何处本就不能改变,但人生在世也不是所有都不能掌控。像刚才过去那个人,雨下得再大,情急之下他也能奔跑,而公子嘛,也可以偶而穿成一个书生样混迹在寻常人中,这不就挺好。逍遥自在人心。”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杯子,她只是想稍微劝慰一下他,但不知能不能说中他的心意。直觉上,她不希望那种消沉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
片刻,他带着些许轻蔑笑道:“呵,原来妇人口中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看不起女人么?本是好心劝慰,不曾想竟被人轻视,玲珑恼道:“我是女子,说出的话自然是妇人之言,常说‘妇人之言不可听’公子不喜欢,不听也……”
“罢”字最终没说出口,因为他微笑看着他,眼中尽是促狭,明显是在逗她。
玲珑忙低头,小声道:“奴……奴婢冒犯。”
心一急就乱说话,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书生,是王爷啊。她不是易怒的人,怎么刚才就这么容易被激呢。
“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原也没什么区别,畅快逍遥也是因人而异,你说得不错,人本不该为这些无聊的事情烦扰。百年不过白驹过隙,真这样自添烦扰,当真妄在这世上走一遭了。”他释然道。
而她却感到有些欣慰,似乎她真的能帮到他一些,若是这样,也不错。正想着,她搭在桌上的手忽然被对方握住。
玲珑第一个反应还是想抽回,这次他却有防备,握得很紧。
“呵,看你并不是个固执的人,怎地有时候这样不开窍?”他带着玩味问。
这和开窍有什么关系,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她身边,潮湿的雨气中,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着香的男子气息,她往窗边躲去,一面还是抗拒地往外抽手。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光天化日地别人看见伤的是她的清誉。
心里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让他消沉到死,说不定他刚才说出那些话,不过是想趁机让她放松警惕调戏一番。
他直视着她,低沉地声音问道:“你好像很怕,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怕的东西可多了,半带哀求道:“王爷就别逗奴婢玩了,奴婢胆子小什么都怕。白术姐姐对王爷可是一往情深,她又漂亮又温柔……还有王妃、张夫人……”玲珑把白术也搬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目光愈发深邃,问道:“白术对我一往情深,那么你呢?”
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她的眼神极其认真。玲珑觉得她自己都快被吓哭了。她知道这种时候她应该同样认真的告诉他“奴婢对王爷从来没有非分之想,请王爷自重。”
若是说出这句话,他绝对不会纠缠。但是不知为何这话她就是咽着说不出口。她忽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实。
她真的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么?
她并不是会因为心软而无法拒绝别人的人,相反,很多时候她是自私决绝的。从前有人向她告过白,她并不喜欢对方,而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与其让对方纠结这段无果的感情不如让他早点开始另一段感情的想法,她非常坚决地拒绝了那个人。
那时候她就告诉自己,暧昧的态度对那个人和自己都不好,明明不会有希望却给人虚假的希望是害人害己。
这样的办法未免有失温柔和人情,却是她那颗不大聪明的脑袋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天边闷雷炸响,她觉得自己被那响声吵得心神不宁,她怎么会连一句表态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玲珑心中乱成一团麻时,小酒馆的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救……救命!”
一个少女踉踉跄跄跑进酒馆,她身后似乎跟着几个大汉在追赶,嘴里叫嚷着“别跑”。
即便浑身湿透,头发因为跑动和雨水鬓散钗乱,也可以看出那跑进来的少女是个美人,细碎的头发黏在她白皙的脸蛋上,东倒西歪的身形却有一种让人看了不忍的怯弱,柔弱的表情更是让人爱怜。
少女看见坐在角落的九王爷,眼睛忽然一亮,九王爷微微皱了皱眉头,对玲珑道:“你在这等我。”
然后朝那少女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扶住少女,她几乎是跌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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