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儿小孩儿心性,看那冰碗稀奇,馋得慌,伸手就要过来抓:“要……要……”
素琴半点舍不得苛待了这小祖宗,举着那银勺自己还不待喝,先喂了她。
云凤笑起来:“你待她倒是真的好,只是别宠坏了。”
素琴很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大奶奶别见笑,我也是真心喜欢孩子,逸哥儿小时候冷清得很,让人靠近不得,还是我们大姐儿乖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酸梅汤喂给了孩子。
大姐儿似是听懂了素琴在夸她,吧嗒吧嗒小嘴,颠颠儿的乐呵起来,拍着肉乎乎的巴掌,憨态可掬的样子,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云凤忍不住贴着她的脸孔亲了一口。
露华连忙递上了另外一边面孔等着她亲。
柳妈在旁边看得喜欢得不得了,嘴里道:“哎呀我的姐儿啊,你可别把大奶奶劳累坏了!”连忙把那小胖墩抢在怀里,自己一番“心肝肉儿”的揉捏起来。
素琴看着大家都这么喜欢这孩子,又欣慰又心酸,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唉,到底是个没娘的孩子,可怜见儿的。”
云凤望着她:“以后就多劳你操心了。”
素琴摇摇头:“算不得什么,也算是我的一个念想吧。”侧过头来正好看见秀雅拿着穗子逗引大姐儿,秀雅原是有些粗鲁,差点没把孩子逗哭了。柳妈忙上前心疼的把孩子抢了回来。
素琴望着云凤:“还好大奶奶跟她娘不一样,是个好性儿的,没有苛待这孩子半分。”
云凤笑一笑:“你这说的什么话。”
“最近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大奶奶听说了没?”
“什么?”
素琴压低着声音:“说是这孩子她娘要嫁人了呢。”
这个消息倒是真的有些劲爆,云凤皱了皱眉:“这么快?”
“可不是吗?听说如今喻府搭上了九王爷,越发权势滔天起来,京城里头想巴结的多了去了,说是嫁得还挺好,适才提上来的一个将军,主管京城调度,前头死了一个妻子,不过二十三四,模样家势也都极好的。”
云凤点点头:“这样就好,她年轻貌美的,紧着在一棵树上吊死,也无甚意思。”
素琴却是愁容满面的样子:“也不尽然,她原是个执念很深的人,当初被这么休出家门,断然不会轻易饶过艾家,如今爷的官职都被免了去,我怕喻家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何止是我,连老夫人都怕得厉害呢……”
云凤抚了抚她的手臂:“不是还有爷吗?你也不要太担心。”
素琴皱了皱眉头:“但愿我多虑了。”
云凤四周一望:“怎么不见锦燕?平常不都是她在照料这孩子的吗?”
说到这里,素琴诡秘一笑,贴着云凤一阵耳语,云凤也扑哧笑了:“真看不出来艾管事脸皮这般厚,看来好事真要近了。”
第七十五章
京城芳香小筑
峙逸掸一掸袍子,从轿子里头下来,眯着眼睛朝“芳香小筑”四字看了看,他从前并未真的好好看过这匾额,这四个字笔法富贵圆润,原是同李穆的笔意有三四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如今仔细看来,越发让他心内生疑。拍了拍门环,却是个面生的小厮来启门,显然是才来的,并不认得峙逸,看了看峙逸服色,又询问了峙逸的官阶,脸上不甚好看,一边让峙逸在门外等待一边慢悠悠的去向李穆通传去了。
峙逸微皱了眉头,继续抬头看那匾牌,大概站了这么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十几岁的家养小骑奴牵着一匹枣红大宛马走过来,那骑奴看见峙逸,高兴道:“艾公子,您可来了,月桂姐姐前些时候还念着您来着呢!”那马似乎刚被喂饱了草料,毛色油亮,体态不凡,一看就是良驹,背上的马鞍虽看得出价值不菲,却似塞外之物,峙逸伸手抚了抚马背,抿一抿唇笑了:“九王爷也在?”他语调欢愉,似是对此十分高兴。
因着他是这府上的熟人,为人处世也十分谦和温柔,这小骑奴原是认得他的,讨好的说道:“可不是吗?自从从江南回来之后,九王爷常常来这里呢。”
峙逸点了点头。
骑奴原是不了解峙逸是如何样人,以貌取人,见他常年温润的笑着,只当他是个极好说话的,见这么热的天他就站在这门口,分明是被那新来的看门的欺辱了,心里不忍,就自招呼了峙逸进府,嘴里还不免牢骚:“如今这府上热闹起来,从前那几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我们公子爷又弄了许多人进府,这府里倒不如从前太平了。”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小骑奴眯着眼睛问道:“艾公子,人都谣传我们少爷要转运了,这可是真的吗?”
峙逸笑一笑,用手扯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许是真的吧!”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骑奴告诉了他李穆正同启瑜在花园子里头对弈,峙逸向那边慢悠悠的走去,手里的狗尾巴草恣意的扬着。
正是盛夏,园子里头大片大片的蔷薇月季恣意的开着,红红白白,烂漫不羁。衬着那一碧千里的天空,美得让人心内恍惚,峙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几乎被那同样恣意的日光打了头,微微有几分眩晕,招架不住了。又朝前走了几步,他依稀听见欢笑声,远远的,就看到花海中心的一处亭子,亭子四周白色轻纱帘子在熏风中摆荡,如白鸟的翅膀,里面密密麻麻似是站了许多彩衣女子,峙逸虽然看不分明,却也料得那二人怕是就在这里了。
正往那边走去,峙逸突然感觉到一缕视线似胶着在自己身上,他凭着直觉将目光投了过去,晴天白日,不远处的高台之上,一袭红衣飘然而过,他微微皱了眉头。
那女子面白如纸,却穿着飘逸艳丽的红裳,熏风拂过,漆黑的长发飞舞,让人生怖。
峙逸认出了她是谁,二人就那么相互对视着。
红衣女子定定看着他,神色不明,一个转身,倏忽就不见了。
峙逸向那亭子看了看,转身向那高台走去,才走到门边,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一个穿粉红色纱衫的小丫鬟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公子,我们王妃叫您上去一叙呢!”她也当是新来的,不认得他,眨巴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在峙逸身上上下打量,充满着狐疑。她身后门上悬着一块大扁——罔语阁。
峙逸跟着她进得罔语阁,拾阶而上,忍不住问道:“这高阁从前不是不住人的吗?”小姑娘提着裙子叽叽喳喳的答道:“我们王妃好静,不爱人打扰,住在这儿好着呢……”峙逸听着这话,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默默的打量着这高阁,这里到处雕栏画栋,十分精美,似本来就是女子的绣楼,峙逸记得这芳香小筑是李穆发迹后向一处富户买来的,他现在对那富户的身份有些好奇了。
来到高塔之上,就看到那个红衣人儿萧瑟的背影,忽而,她转了面孔来看他。
纵使在下头站着都能依稀看到她的憔悴,上来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只见她本是韶华好时光,却偏偏白了双鬓,暗了目光,同从前那个娇俏的美人儿不能同日而语了。
牡丹扬了扬手,那小丫鬟就下去了。
“你来了啊!”她的手还是那么漂亮,舞动翻飞着表达她的思路,脸上的笑容却苦涩。
峙逸点一点头。
“他还好吗?”她的手滞了一滞,眼里隐隐含着泪光,峙逸岂会不知道她这么急问得那个人是谁。
他昨日已经得到启玥被毒酒赐死满门抄斩的消息,张了张嘴,到底不能把这个伤人的消息说出来,声音有些沙哑:“……忘了他吧,一切从新开始,好在你还有这个孩子。”
牡丹似已经明白他话中所说,双目一花,几欲倒仰。
峙逸过来扶她,苦笑道:“你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这又是何苦呢?”
牡丹听到这话,眼中似又重燃起一把火,峙逸说得何尝不对,她就是要他死,就是要他记住背叛她的代价。可是她的一颗心却还是随着他的逝去烧成了灰,这焚烧的过程这样漫长这样煎熬,让她恨不得从这高台之上一跃而下,从此解脱。
峙逸看着她憔悴的面庞,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不要想太多,这个孩子非常重要,对许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
牡丹听到峙逸刻意强调的话语,骤然回头,头上珠钗颤了颤,看向峙逸的眼中尽是惊惧。
峙逸那琥珀色的眸子却格外平静。
夏天的热风将满园的花香送上了高台,夹带着众人的欢笑声。
峙逸扭转了头,就看到花海中一处亭子里头,李穆正同月桂对弈,启瑜抢走她手里的子绕过她的臂膀将那棋子落下,旁边一群围观的莺莺燕燕瞬间叽叽咕咕笑了起来,夏日燥热的风将那茜色花海吹起波浪,这景象不是不美的。
只是月桂整个人似乎木木的,一张脸半俛着,似是看着那棋盘,似乎又根本没看见,一双大眼虚晃晃的,充满了莫名的忧伤。
峙逸对牡丹道:“这高台真是个好地方,这整个芳香小筑尽收眼底。”
牡丹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似是有些扭曲,哀伤刻毒却又怜悯。
峙逸却并未在意,他低头凝神看了月桂一会儿,忍不住叹息。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惊动了月桂,她一仰头,李穆和启瑜就一同仰起头来,李穆摇着折扇笑眯眯的抬眼看峙逸:“艾兄来了啊!”
峙逸在芳香小筑略坐了会子,在家里另换了一套行头就带着艾维又出了门,直奔闹市之中一处民宅。
这宅子闹中取静,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古朴得很。只见他二人沿着照壁三穿两转,往着一处夹壁向内,就看到一个中年人正蹲在那里拾掇着草药,穿着一件半旧夏衫,十分不起眼。
峙逸也不催促,对艾维做了个手势,二人静静等待,直到过了许久,那中年人将他的草药收拾好了,转过身来,才看到他们二人,脸色有一分的意外,随即却只是冷冷的瞪了一眼峙逸。
峙逸笑眯眯的同他作了个揖:“陈大人!”那人叹一口气,半句话不同他寒暄,转身进屋了。
艾维脸色一变,低声道:“这姓陈的太不识抬举了,若不是他们爷救了他,这老东西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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