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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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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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酸又甜甜是什么?”她不禁打断他发问。

“酸酸甜甜?”只见八千两边眼角向上扬,眼珠转转,突然自顾自的发笑:“也许是一种奶?”

“可是草原上的马奶?”北人好骑射,李惊水虽是汉人,因住在江北,亦对苍茫草阔心驰神往。

“不是。”他高声否定,却又立马暗淡下来,眼睛也垂下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

她觉得八千说话好怪,再加上他止不住随时随刻的微笑,真的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的沉默,让她感到有种看不见,却感觉弥漫的悲哀。刚想安慰他,八千却已经自先重焕发了容颜,晶亮的眼睛,肌若凝脂,五官棱角是秀气的俊朗:“算了,我继续唱吧。”

(文)“都要到家了,你还要怎么唱?”突然有一个很沉稳又很阳刚的男声响起:“又要唱些什么?”

(人)李惊水寻声望去,却见声不似人。

(书)是个比八千还瘦弱的男人,南人的衣带,垂地是慵懒;南人的袖子,宽大是空灵。

(屋)“义兄。”八千躬身,盈盈朝他一拜。

继而侧身向惊水介绍道:“惊水,这是我的义兄阴子坚。”

“咳,咳——”那男子突不堪地咳起来,以袖捂嘴,使其声细。而后放下袖子,整理了衣衫,方才微微弯腰,行标准的南人礼:“武威阴子坚。”

“赵郡李惊水。”她急忙还礼。

“咳,咳——”阴子坚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很后来,她才知道,阴子坚,能诵诗赋,是梁左卫将军之子。

八千都不同她说这个,南人北人的朝廷,他似乎完全不知,亦不关心。

“你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每每到此,她就喜欢这样打趣他。

八千却总是浅浅一笑,用手抚在左侧胸膛上:“我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不过那都是后来熟识后的事了。

那天,李惊水只记得和八千和阴子艰聊了很久,她还看了八千画画。

北雕南画,都说南人的画空山烟雨,自有禅意。八千却不画青山翠岭、不画闲云孤鹤。他的把色彩调得浓浓,就好像混进去了油一样。纸也不挑宣,挑那种厚厚的浆纸涂上去。

浓墨重彩,却不知道是画的什么——跟他这个人一样,笑到灿烂耀眼,却不知道是因何事这么快乐。

她看着觉得不适,却忍不住再看。

看着心情会变好……

不知不觉歪了脑袋,左边看,好像一个女人,只是她的足下,怎么踩着把匕首。脑袋歪到右边,右边看,好像又是一个男子,只是,他怎穿得比骑射的衣服还短?

看到后来,也许是颜色太重太鲜艳,眼睛看累了,眼皮打起架来。

而后,而后她就睡着了……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八千隔着窗柩,轻轻把那歌儿,又接着唱了许多:“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脸上擦地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杏花红。”

可惜,李惊水错过了答案。

她还错过了后头,八千轻轻唱着,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歌谣:“怎么说也说不明白,笑我自己真是悲哀。见到你我又要逃开,怕你觉得我哪里怪怪。清早起来我心情很糟,除了想你我什麽都不想。脸上擦也擦不完的泪,夜里梦见蓝丝绒……”

“怎么,你喜欢上了这个姑娘?”阴子坚缓缓走过来,脸上浮笑:“她可是魏国金紫光禄大夫李景玄的女儿,可不是……你那个世界的女人。”

“是啊,所以我隔着窗户唱呢……这窗户可有一千多年。”

“那你要跃窗而入呢,还是扶着她翻过窗户来?”

“都不是。”八千干干出了几声气——他也有不笑的时候呢:“我只是唱首歌而已。义兄想得太多了。”

说着,又自哼哼了那一段:“怎么说也说不明白,笑我自己真是悲哀。见到你我又要逃开,怕你觉得我哪里怪怪。清早起来我心情很糟,除了想你我什麽都不想。脸上擦也擦不完的泪,夜里梦见蓝丝绒……”

“那你如何对她这么好?”

“自打我来到这个世上十一个月,只有两个人帮过我,一个是义兄你,还有一个,就是她。”

“哦?原来如此啊,哈哈——咳——咳——咳——”

最后这几句交谈的时候,李惊水其实醒了,隔着窗户听,是又清晰又模糊。

却心里故意任由它模糊,懒懒地也不想坐起身来。

继续睡吧……

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如果她是八千,高子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想着就泄了气,沉沉睡去。夏日的蝉,在枝头鸣。但因这院子里树阴多,到是一直凉爽。

夏日,竟然就这么清清爽爽的过去了。

李惊水在邺城住了一个多月,起初,常常约高浮阳。

后来,也许是为了避着高子进,也许是这边有种说不清的吸引力,让人着迷。她渐渐往八千和阴子坚住的院子里跑多了……

祥和舒缓,就像阳光透过叶子,照的到脸上,却不灼人。

第 5 章

这一日,李惊水又和八千逛着,他依旧是边走边哼,还是那首《卖水》:“清早起来我心情很糟,除了想你我什麽都不想。脸上擦也擦不完的泪,夜里梦见蓝丝绒……”

“八千,蓝丝绒是什么?”她猜测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是料子么?”

“是啊。”

“是什么样的料子呢?”

“是光光亮亮,茸茸软软的。”

光光亮亮,茸茸软软的啊,李惊水在心里想象着它的样子'。。',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徐徐展开的宝蓝色缎面,却又比缎面摸着更舒服……

“好喜欢啊。”她还没有见到过,就喃喃自语了。

立马反应到自己失言了,撇了撇嘴,尴尬。

八千却俯仰而笑:“你喜欢,我送你啊。”

“好啊。”李惊水拍掌,却忽然想到这料子应该是梁朝才有的货——也只有南人才会花大笔的心思在这些锦绣上面。

只怕要等他回了家,以后再相逢的时候才能见着……

悠悠晃晃,不觉出口:“八千,你为什么在这儿待这么久,不回家去吗?”

“正是在找回家的路啊。”八千笑嘻嘻地回答。

“啊?”李惊水觉得诧异:“南平的路往西南走,不是很容易吗?”

八千咧开嘴直笑,笑着笑着就摇了摇头,笑着笑着就问:“惊水,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啊?”她愣住:“我……”

她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不远处低低沉沉一句威严的声音:“阿水——”

“啊!”李惊水突然整个人就站直了,然后像只小兔子一样缩了起来,背连着腰整个的弯了下去。

八千平日里见惯了她嚣张的样子,第一次见她如此害怕和怯懦,心里不禁生出十分的好奇,寻声望去,是一顶四马拉着的豪车,八宝珠顶的墨黑车帷垂下来,把车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只有最底下的缝隙里透过来一阵令人心感慑服的风。

“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车内的声音沧桑而充满恼怒。

李惊水低着头,咬了咬嘴皮子,又松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上车——”车内的人命令道。

“唉,惊水!”八千还没说完,就收敛起了笑容,一只要去拦李惊水的手也悬在了空中。

因为她听见她卑弯着腰,细而断断续续地服从道:“是……爹……”

她收起平日里行走生风的大步子,几乎是一点点轻轻挪到车前,怯怯地抬起手,拉住车帷的一角,却又回头望了八千一眼。

一眼留恋,那是即将被关进猎人笼子里的小白狐狸在乞求少年的庇护。

“唉——”但是少年还没来得及启声,这只性格倔强的白狐狸就自己把眼一 闭,横下心来掀了帘子进去。

八千往里张望,却张望得不分明,只见着车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是永不见光明的深渊。

……

车轱辘一圈又一圈的转着,李惊水坐在自己父亲身边,大气都不敢出:父亲老了,鬓角比前年她见他的时候,多染了很多霜,胡子也有几根白了的……

李惊水不由联想到自己母亲这几年也是老得厉害——她人老了,就老喜欢把手搭在窗楹上望,李惊水问她望什么,母亲老说:今儿李郎怎么还未回来

“嗯。”她想到这,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太酸。

“不要吵。”李景玄沉阖双目,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思考,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很不满李惊水刚才发出的哼哼声。

可是李惊水自己垂着头,没有看到。她的心还系在母亲那副场景上面,情动之下也没思虑,就向父亲脱口道:“爹,娘想你去看她。”

车内真静,车轱辘转得声音更加响,“咕噜——咕噜——”跟李惊水的心有相同的律动。

她这样悬着跳了许久,终听见父亲不带一丝感情——不,是还带着一丝厌恶的回答:“你回去告诉她,要懂得知足。”

“是——爹——”这次她低头应声,暗底下没有默默咬唇,而是咬了牙。

是年十月,丞相高欢亲自设宴,面会群臣。

李惊水被父亲带进宫里,出出入入,也多少知道了一点消息:上次丞相玉壁折兵七万,自己也中了箭,不得不躺在遮了帘子的车子回来。底下都谣传这是重演了秦始皇帝那一折,丞相早就在返回晋阳的途中身亡了!

高丞相震怒之下,决定带病强自设宴面会群臣。

一个丞相,在宫里设宴,面会群臣——这也是为什么先帝要出逃的原因。

所以丞相去玉壁打他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诸多非议。

正是因为这样,底下才会谣传,巴不得丞相死掉。

但是高丞相却是李惊水真心佩服的人。

因为父亲和丞相至交数十年,李惊水听了,也目睹了不少丞相的故事:孤弱出身,东征西杀,从六镇戍卒坐到只手遮天。

她记忆里深刻的丞相的样子,是两手抵在案上,寒光冷眼就这么环绕一圈,无人敢吭一声。那些平日里好斗不服人的鲜卑男儿,皆是噤若寒蝉。

第 6 章

丞相的宴会前夜。

李惊水本不该在宫内走动,却忍不住走了。

因为她听闻宫里从今天开始,要运进来一些梁朝打造的佛像,边忍不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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