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奶娘,更看重感情。这样的人一旦信任了;就是掏心的信任,准代批奏折,建生祠,封九千九百岁……却从不疑有谋反之心!朱由校的心太纯了,也太软了,遇了事,用几滴眼泪就能哄骗的过去。根本没有历代皇帝那般翻脸无情,冷血难亲——这样好的一个主子,好端端地,怎生就突然有了变故?刘瑾的前车之鉴在眼前晃来,晃去,魏忠贤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了。
他越来越肯定这命令的来源了。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东厂挖地三尺还是找不出线索!除了皇帝,谁有这样的能力?皇帝,一定是皇帝……皇帝身边一定出了异类!谁?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本事呢?
几何在交泰殿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吧。”朱由校体贴地结束了觐见,“哦对了,”他突然从台案下拿出一个小包裹,“这是福建进贡的龙眼干,朕想,你是泉州人,应该能喜欢这个。”
几何惊呆了。龙眼干对泉州来说意义太大了,它不仅是泉州的特产,而且养活了泉州近半城人。几乎每个泉州商人都做过龙眼干的生意,当年她全家就将大批龙眼干从水路运往江浙,贩给往直隶、山东等地转卖的小商贾,再购回丝绸、棉纱等货物回闽售卖。看到这熟悉的龙眼干,几何有些难以自制的热泪盈眶。她想家乡了,想爹娘,想当年的生活了……
“臣谢主隆恩!”几何抱着龙眼干,突然间什么委屈都没有了。士为知己者死,有这样的皇帝,她如何也甘愿了!她大礼跪安,愈坚定了守口如瓶的决心。
新婚翌日,贵婿回府。奉圣夫人府早就张灯结彩,等人上门了。几何下轿,却发现奉圣夫人竟没在前厅相迎。薛管家讪笑着上前搭话,说九千岁来了,正跟夫人在后堂说事儿呢。
“那我一并拜谢了吧。”几何随口应上。要说魏忠贤还是她面上的主婚人呢,昨个又被戴龙城吐了一身,无论如何,她面上也得应付到了。
“怕是……”薛管家只干笑垂手,就是不接话。这九千岁是奉圣夫人的对食,人家俩“密谈”的时候,谁敢去打扰?
几何突然明白了过来,赶紧笑着掩饰尴尬,不过她拈起手帕的那一瞬,突然有些莫名发慌。魏忠贤偏捡着她回门的时候来密谈,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吗?发现了什么?她突然有些做贼心虚了。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何才听到奉圣夫人宣她入内厅的传话。对比着出嫁时奉圣夫人的热情亲昵,今日之冷情,几何不由在心底生了疑惑。“夫人这两日有什么烦心事吗?”她边走边问。
“没有啊,”薛管家连连摇头,“府上有大喜事,夫人乐和还来不及呢。”
几何心头突突,越来越预感到不妙。
“女儿见过干娘!”几何入了屋,欣喜地向奉圣夫人磕头。
“起来吧。”奉圣夫人有气无力地应着,“来,让干娘好生瞧瞧你。”
果然,连怎么一人回门都没过问……几何表面上笑着,心底更惶恐了。
“果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奉圣夫人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又捏起了她纤细的胳膊,“瞧这胳膊肘长的,都是朝外翻的。”
“干娘您说什么呀?”几何心尖突突,头皮发麻。
“皇上从小听我的话,”奉圣夫人索性将手一甩,收了虚套,“你说,他在宫里,怎么就突然想着将那顾大章放了呢?”
“干娘的意思是?”几何装糊涂。
“不是你么?”奉圣夫人冷冷地笑了,“他如今最稀罕的人,就是你了,稀罕到舍不得放到后宫里去。他从小耳根子就软,你如今说一句话,他能不听么?”
“干娘!”几何马上跪下了,“干娘您怎么会怀疑到女儿身上!那个顾大章,他女儿害的我新婚之夜被夫婿所弃,女儿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干嘛要救她的父亲!”
“你知道就好。”奉圣夫人轻哼了一声,用手抬起了几何的下巴,“乖女儿,你一定要明白。你将来无论如何显贵通达,也是我抬举的人,是我的干女儿,是九千岁这边的人。这些,天下人皆知,如烙印般,你如何洗也洗不掉的。那群东林党人的性情脾气你了解吗?他们是不讲理的,将来若翻过来天来,他们是绝不会记得你的好处的。你就是我们的人,永远都是。”
几何仰头,只觉满背的冷汗穿越了肌骨,直滴落心尖。
“至于男人的事,想开了就好。没有这个人,还会有别的。”这厢奉圣夫人笑吟吟地又恢复了常态,转手来扶几何起身,“依干娘看,那涂文辅就对你很有意思。那小子年轻,精明,长的又俊,还读过书,是个人物,可以考虑。”
几何起身一半,惊呆了。
“你若不喜欢阉人,也可以去找旁的男人。”奉圣夫人抿着嘴笑了,“乖女儿,如今有九千岁和干娘在,就算弄的满城风雨,谁敢动你半毫?”
几何头脑轰鸣地出了奉圣夫人府。
轿子一路快行,她只想赶紧回府。今天的变故太多,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下!难道她救顾大章的事露馅了吗?还是魏忠贤他们纯是猜测敲山震虎?奉圣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居然让她与太监结对食!几何正冥想着,那奔跑的轿子却突然一停!
“咣当!”——“哎呦!”她的头碰到了轿梁!
“夫人恕罪!前面有轿子叫停!”秦二赶紧过来告罪。
“什么轿子?”几何昨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早就没了,这厢如惊弓之鸟般嘶着嘴捂着头。
“好像是涂总管!”
几何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来,腿脚轻飘地下了轿。毕竟这厮还帮过她,碰上了不见一面,有些说不过去。
“恭贺夫人新婚大喜。祝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涂文辅优雅拱手,衣袂飞舞。
“谢涂总管了。”几何皮笑肉不笑地回礼,呀呸的,“新婚”的事儿别人不知,他能不知?“昨日之事多谢了。”
“夫人怎么这么客气。”涂文辅淡笑着走上前来,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起她。那目光温润而宠溺,观之如沐春风。“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奉圣夫人那儿出什么事吗?”
这人怎么精明的和鬼一样?几何在心里骂了句。她动了动嘴角,不置可否。
“夫人莫怕,无论夫人想如何做,文辅都支持你。”涂文辅突然在她耳边递上了一句话。
几何大惊,一双眸子难以置信地盯住了他!
“这可是文辅的肺腑之言。”涂文辅毫不顾忌地大笑着,“就像九千岁忠于奉圣夫人那般,文辅也想忠于夫人,为夫人分忧。”那俊美的唇形跳动着,每一声,都砸的她心室乱响!
几何面红耳烧,突然想到奉圣夫人与她说的话!对食!难道这涂文辅也有此意?天……她不要!
“夫人莫怕,文辅只求心意相通。”那魅惑的声音仍在悄声继续着,“文辅自认文治武功不输那九千岁,只是,一直未遇到提携自己的贵人罢了。”
几何心下顿起惊涛骇浪——这个涂文辅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已是赫赫内相,他还不满足!他竟然觊觎魏忠贤那个位置!
“九千岁原也是个破落户,自宫后连宫都入不得。若不是机缘巧合,在知天命之年攀上了奉圣夫人……”涂文辅还在继续。
“我可比不得奉圣夫人!”几何赶紧申辩开来,她又没喂过皇帝奶吃,哪儿来的独一无二割舍不掉的感情!
“文辅相信您能。”涂文辅自信满满地笑了,“您一定能。终有一天,您会取代奉圣夫人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届时文辅不奢求其他,只希望夫人能记得,文辅永远忠于您,永远在您的身后,可以为您、为陛下分忧……”
几何几欲抓狂,赶紧寻机告辞,逃之夭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谁知轿子刚跑起不远,冷丁又是一停——“咣当!”几何的头又碰到了轿梁!“又怎么了!”她带上哭腔了。
“夫人恕罪!前面……又有人叫停!”秦二苦着脸来告罪。
“谁!”几何快疯了。
“好……好像是……”秦二有些结巴,“信王千岁来恭贺新禧。”
几何硬着头皮下了轿。作为一名诰命夫人,无论如何也得跟王爷回礼。
信王朱由检满面春风,喜气洋洋,今日换了身绿地云蟒纹织金缎,襟上吊了块硕大的龙嬉朱雀玉佩,更衬的整个人丰神绝世,英姿焕发,仿佛刚刚新婚的不是几何,而是他一般。
“妾身拜谢信王爷千岁了。”几何一见他就想起那日被嘲笑夺婚之事,不由难堪,将头垂得很低。
“新婚?”信王谈笑间行到了她的身旁,“‘眼横秋水,眉插春山’……哦不,本王怎么看着却是,‘双眉锁恨,杏靥凝愁’呢?这亲成的不痛快,被人束之高阁了吧?”
“王爷……”几何咬牙握拳,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在大街上,要忍,千万不能逾越。
“本王也不痛快。”信王夸张地叹气,“本王的女人在别人宅里,这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王爷!”几何挺直了身子,怒目圆瞪,“这玩笑您打算开到什么时候完?”
“玩笑?”信王邪魅地笑了,慢悠悠地围着她踱步。“怎么,小姐听不出小五的声音了?”
几何惊惧,一时间瞠目结舌。
“听出来了?”信王得意极了。“这下你全明白了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本王安排的。只不过,本王没想到,你竟如此可爱。所以……本王后悔了。”
几何如雷轰顶,僵直当场!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从晋江紫帽山开始,到戴龙城的酒后醉言……
“明着那圣旨虽然改不了,但不要紧,私底下人本王还是说了算的。那戴龙城不过是本王的奴才,本王让他一,他就不敢二。本王能让他去接近你,娶你,自然也能让他不理你,躲着你。”信王的目光比言语更为肆无忌惮,“郑小姐,从今后就请安心待在戴府,设宴开席、听戏唱曲随意,但别琢磨其他事了。你是本王的女人,谁敢碰你分毫?夫妻之事你去强求他,还不如来找本王,小五敬候佳音,扫榻相迎。”
“你……你胡说!”几何捂耳闭眼。
“是不是胡说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