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以后,苜蓿带我来到了大厅。根据苜蓿所指,我定睛瞄了瞄,那姓万的一袭长衫,白衣胜雪,单看那脸部清晰的轮廓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细看过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微微扬起的嘴角和他那不羁的眼神很是登对,不过,看他样子也就二十七八岁,怎么一副超然脱俗看破红尘的模样?“锦儿近来可好?”醇厚的嗓音将我拉回了神儿,他已经向我问话了,不过我也没有丝毫慌张,走到跟前,微微福身行礼,坦然应对:“多谢师父惦念,锦儿调理了数日,已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以前的事却都不记得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迅速又绽开了笑颜,颇有深意地道:“忘记的不见得都是好的,从头再来也未尝不好!”我不禁暗自腹诽,这人说的话还真跟他的气度一样脱俗!我嫣然一笑道:“那依师父来看,锦儿今日就开始学习如何?”“有何不可?!”万归逸大笑着看进我的眼里。
来到我房前的小庭院,苜蓿派人迅速将琴案摆置好。万归逸徐徐走至一把琴前,拂袖敛衣,正襟危坐,有意无意地垂眼瞥了瞥琴,好像并不打算急着弹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我先弹一曲高山流水,你仔细瞧瞧!”我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起势,一手按压,一手轻挑,一个个节奏跳跃出来,逐渐连贯成曲,按音与滑音相间,宛如溪流撞击山涧的卵石轻快奔腾。万归逸仿佛置身其中,只是闭眼弹奏,并不看琴。沉醉中,我想起了曾经学过的琵琶,当初就是冲着十面埋伏的激越豪情去学的,谁知我天生左手比较灵活,结果竟学会了左手反弹。
那么七弦古琴跟四弦琵琶又是否能够做到融会贯通呢?这万归逸的琴艺真不是盖的,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他光是架势就让人心生敬畏,认了这个师傅也值!“往常你最擅长的便是勾剔滚拂,不如,你试试看!”一语惊人,已是曲毕,完了完了,我从来没玩过这玩意儿啊,看来真得从最基本的指法开始学习了!“师傅,这曲子的音律我颇为熟悉,看您弹得如此之妙,我也甚是想学,您能否从基本指法开始教我?”我虚心试问道,他看进我的眼里,毫不含糊地说:“好吧,以你的资质,即便失忆,想必也很快就能学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难道他看出我不是张锦绣了?没这么神吧?可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接下来我就真的学起了古琴,左手指法和右手指法相比,还是左手感觉要好些。一曲高山流水,从一个个音符到一个个节拍再到整首曲子,在师傅的指导下反复练习,我不但没有烦躁,反而越来越有兴趣了。一上午之后,我已经能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弹奏出来,但跟骨灰级的万师傅相比,还是不足一提。“今天就到这儿吧,基本指法你掌握得很快,但还是缺少一些灵气,有空多练练,明日我再过来!”万归逸说罢便起身离去,“锦儿知道了,多谢师傅指导!”送走了万师傅,苜蓿不禁冲我笑道:“小姐真是聪明,先前连衣裳都忘了该怎么穿,可这琴却学得如此之快!”我得意地笑了笑,继而悠悠道:“少拍马屁了,跟师傅相比不足一提,嗯…我以前跟他学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苜蓿坦然道:“是呀,小姐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我有些诧异,难道这也能一样?“罢了,回屋歇歇准备吃午饭吧!”
午饭过后,我连午休都给免了,径直抱着古琴琢磨,时不时拂上两下,暗自思索道:“这少了的灵气要怎样才能添上呢?”灵机一动,我惊喜地叫道:“苜蓿,你能否给我弄把琵琶过来?”苜蓿狐疑地蹙了蹙眉,不解地问:“你学的不是古琴吗?要琵琶做什么?”我干脆道:“你就说有还是没有,拿来你就自然明白了!”苜蓿连连点头道:“有有有,紫荆姑娘屋里就有一把,我这就去拿!”我好奇地问:“怎么一个丫头还有闲工夫弹琵琶不成?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小姐有所不知,这紫荆原是金氏的亲外甥女,因家道中落,迫于生计才前来投靠,说起来还是你的表姐呢!”苜蓿浅笑着解释道,看来紫荆还真是不简单,我会意地说:“原来如此,你赶紧去吧!”
一刻钟后,苜蓿将琵琶抱给了我,我调整好姿势坐下,调了调音弦,接着便弹奏起我得心应手的十面埋伏。曲毕之后,苜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小姐何时学的琵琶?为何能够弹奏得如此之好?”我轻笑着说:“熟能生巧,师傅说我抚琴缺乏灵感,我现在就是借着熟悉的琵琶找找灵感,你可会弹琴?”苜蓿呵呵一笑:“略知一二,技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那好,咱们就来合奏高山流水,你用琴,我用琵琶!”说行动就行动,我按着多次练习的韵律用琵琶弹了起来,谁知苜蓿这丫头毫不逊色,竟也能弹得如此流畅婉转,音色之中也挑不出什么瑕疵。
我学着师傅的样子微微眯上眼睛,一边弹一边用心感受串串音符飞跃的美好意境,谁知竟不知不觉想起我的姐妹、同学和家人,此刻思家之情顿生,脑海中竟突然空无一物,我明白了!我少了的正是感情,只有将感情赋予音乐之中才会有灵气,琵琶如此,古琴亦是如此!苜蓿见我停了下来,也随之停止弹奏,站起身问:“小姐可是要试试这琴?”我笑着走到琴边,却并不坐下。仔细看了看这梨木古琴,弦的外侧镶嵌有十三个圆点的徽,我扶住琴的左端将其竖起,使它直立在琴案之上,没想到底板上还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和古字,颇为精美。
苜蓿诧异地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我笑而不答,就势坐下,左手只按住上端的四根弦,右手尾随其下开始刺挑拨打,同样是高山流水,我却将琴当作琵琶弹了出来,心情欢畅至极。末了,我就问苜蓿:“我看你的琴也弹很不错,跟谁学的?”“我自幼便跟表姐学过一点,后来万师傅整日教小姐弹琴,我也耳濡目染学到一些,只是跟你远远不能相比,你琴棋书画的才艺早已闻名兴济,整个青县也找不出几个女子能与你匹敌!”我颇为震诧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闻名兴济?我以前就这么出名吗?”苜蓿一脸自豪地答道:“是啊,虽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你的才气却不是这几堵墙能挡得住的!”“难怪爹爹对我那么上心,看来培养一个才女也确实不易啊!”可惜此才女非彼才女也!后面一句被我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第二天上午,万师傅照例来庭院教我弹琴,只是这次却亲自带了另一把琴来,我还没开口,他便将琴递给苜蓿,然后看着我说:“这把丝桐之琴是送给你的,琴艺之高在于心境与环境的契合,一把好琴也同样需要一个合适的主人,只要你能领会这其中的要领,便能做到举一反三,如入无人之境!”“多谢师傅!”苜蓿把琴放置在我面前的琴案上,我发现这把丝桐竟与一般的琴有些不同,琴身为独木所成,通体墨绿,琴弦根根紧致,十三徽亦是玲珑精巧。琴侧和琴底都刻以竖条清晰的纹路,上面涂以金漆,杳然成丝,一端用篆书雕刻着丝桐之琴四字,旁边还用小楷刻着一个贞字。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女子的琴,这女的叫什么贞?她又是师傅的什么人?为何要突然将它送给我呢?此时我只看到了它的精美却不知师傅出自何意。接下来,我便用此琴弹奏了一曲广陵散,我自觉弹得还不错,没想到师傅却一脸俨然,“琴是弹给自己听的,这丝桐给了你便只为你而奏!”我怯怯地说:“锦儿明白了,重在心境,刚刚是我浮躁了!”他只微微扬了扬嘴角,不再多说什么。
这段时间天天习琴,也算颇有成效,连爹爹和金氏都带着弟弟们几度过来探班,我的琴艺在师傅的指导下也越来越有登峰造极之势。渐渐摸清了万师傅的习性,我也能够从容应对他出的难题,可就是想不清楚他对我为何如此上心,还专门送我这么一把特殊的琴。锦绣的琴棋书画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的琵琶和古琴玩得不错,书法和文章在大学时就是强项,棋下得也还马马虎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画画,只要别让我作画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第四章 人生初见
我初来这里之时,已是盛夏,恰逢荷花盛开的季节。不知是因为没有热岛效应,还是院子里种的植物多的缘故,竟完全不似夏天那般炎热。在张家呆了一个多月还不曾出过门,说起来实在是惭愧,就是闭关修炼也该出去放放风吧!再关下去,估计我没炼成神倒先炼成妖了!于是我跟苜蓿说起了这件事,这丫头不但不支持,还说女儿家不能随便出门,不符合礼仪什么什么之类,甚至还把爹爹搬出来压我。
我威胁道:“臭丫头,你去还是不去?回头我走丢了,老爷首先要罚的人便是你,你可想清楚了!”苜蓿思索良久,极不情愿地说:“横竖都是死,我还是跟小姐吧,只是不要多逛,不然老爷问起就麻烦了!”我得意地一笑,“放心吧,上次不是看到那个侧门了吗?咱们就从那儿溜!”
吃过午饭,我就拉着苜蓿迫不及待地往侧门跑。走过长廊,恰巧看见鹤龄和延龄与其他几个小孩子在不远的树荫下斗蛐蛐,鹤龄领着他们在那又是指又是说,俨然一个孩子王,为了避免被延龄发现要跟着来,我们蹑手蹑脚地穿过了长廊。来到侧门跟前,刚刚松下一口气准备出门,张管家却忽然迎了上来,“小姐今日怎有空来这走走?”我心下明了,这张管家处事一向严谨,绝不会轻易放我出去,暗自扯了扯苜蓿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笑着打马虎眼道:“是啊,刚刚吃多了想出来走走,结果一走就走到这儿来了!您忙着吧,不用搭理我!”说着我就真的装作散步的样子,折回了走,还不忘信手拈拈花,惹惹草,无比悠闲自得。
待张管家走远,我本以为畅通无阻了,谁知门口又冒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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