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一个孩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该被如此对待,你们这么多人在旁边,不出声制止也就算了,还有那么多人拿看戏的态度来对待这种事!现在戏都唱完了,还不走?!”
薛枫握紧拳头,青筋毕露,大声怒道。
先是一个,再来是两个,围观的人群悻然然一个个散开来。
纪双双的手轻覆上薛枫的手。
薛枫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他看向纪双双,“我也不想生气,只是……好难。”
纪双双笑了,了然,“我明白的。”
纪双双蹲在小男孩跟前,从怀中取出一些银两给了小男孩,她说,“要不要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小男孩怯懦地看了她一会,没说话便跑掉了。
纪双双看着小男孩的背影,迟疑许久。
那背影与一个同样朦胧的背影重叠。
甩开回忆,她这才走回薛枫身旁。
薛枫的目光恍惚,她的心莫名一紧,唤他,“枫?”
他看她,突然道,“双双,不要故意离开我。”
她的眼睛澄澈透明,满溢不解与困惑。
“我一直默默地看着你,我对自己说,只要能够看着你,就好。”他说,“你问我,为什么一直不找你?”
他的表情很淡,纪双双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我可以跟你说得更直白些,因为我一出生就是属于低人一等的阶级,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可言,你知道吗?就连乞丐也是分等级的,有十个等级,有铁头乞,街乞,艺乞……而我恰是最末的那一等级,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要有什么改变,或许我会就那样做一辈子的乞丐。我喜欢偷各式异宝,我偷了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我可以说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刚刚那个小男孩,虽然他身上有金子,但是不会有人承认那金子是属于他的,因为他是乞丐。我与他也并无不同,就算我有无数异宝,也无法提升我的地位。”
他停顿很久,“我自以为只要我有足够多的钱财就能堆砌自己的自尊心,就可以忽视你我之间的差异,但是,每一次,我远远地看着你,却不敢走近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仍是那么的贫气。”他淡淡地陈述,却有一股哀伤,“我穷怕了,怕极了那种衣不避体,食不裹腹的滋味,虽然我有那么多的钱财,可我一点都舍不得花,如果我买的并不是生活必需品,我一定会心疼,会非常非常的心疼,穿衣有什么讲究呢?冬天穿得暖和,夏天穿得凉薄,不就成了?多简单。甚至于,每一次,我的衣服穿到破了,也舍不得扔,买了新衣,我根本就舍不得穿,深怕一不小心就把新衣服给弄脏或者弄坏了,因为我的心底总是会一直想着,那些银两可以够我吃好长一段日子了。”
纪双双沉默地倾听。
“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薛枫扯开嘴角,却笑不出来,“可是,你不同,你从小就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挑最好的,数不尽数,气质,举动,言语都不一样。”
纪双双终于开口,“为什么说这些话?”
薛枫咧开嘴对她说,“因为,这些话,我想告诉你,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突兀,刚刚好有这样一个时机,我想说,你也有心听,我就跟你说了。”
他的笑容里是无尽的柔情和宠溺,“虽然我明白我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差,但是,渐渐地,只是看着你,我已经不满足,我想要跟你说话,我想要你跟我说话,我想要光明正大的看着你,为了让自己不再卑微,我花钱如流水,甚至笑看穷人挣扎……习惯真是奇怪的东西,开始时是抗拒的,但只要养成了习惯就变得容易许多。刚开始,我每花一次冤枉钱都会心疼得紧,后来竟然能不把异宝当宝,乱摔乱砸,我也真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这个阻碍在你我之间的心理阴影,可就在刚刚,那个小男孩又提醒了我,一个穷人,就算身上穿得再华丽也没有用,因为一个人的内心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改变的,就算自以为改变了,也不过是不堪一击。”
纪双双突然抱住他。
街上的行人对纪双双和薛枫露出鄙夷的神情。
薛枫说,“双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我,不怕自己背上不贞的名声?”
他的声音是轻柔的,针对纪双双。
他的眼神却是凶恶的,针对露出鄙夷神情的每个路人。
纪双双被他不搞笑的笑话逗笑,“我们睡都一起睡过,这样抱抱怕什么?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想!如果我们总是在顾及别人的想法的话,人生一定是一个大大的悲剧。”
薛枫回抱住她。
一直渴望的人儿,一直可望而不敢靠近的人儿这样抱着他,说着这样让他心动的话,他听到一阵如雷的心跳声。
那是他的心脏在跳动,跳得那样地乱,那样地急,没有了规律。
“双双,不要故意离开我,虽然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但是——”他说,“我怕自己缺乏去寻你的勇气。”
“好。”她笑着应允,“我答应你。”
宛如天籁的声音像是夏日里暖暖的阳光传进他的耳里。
他笑着抱紧她,低敛的黑润眼眸有着难以琢磨的灿光。
“那是小小姐——”
“那是薛枫?!抓住他,快!快!抓住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惊呼大喊伴随着人潮涌动。
薛枫揽过纪双双的腰,带她离开杂扰。
当人赶至,只余纪双双的清脆回音,“你们告诉爹,女儿不孝,他一日不打消将我许于东方麒的念头,我便一日不回纪府。”
轻风迎面扑来,薛枫和纪双双停于僻远一处。
薛枫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你为什么……东方麒……你……”他背过身,烦躁地抓发,不知道怎么问。
“什么?”纪双双绕到他面前,“东方麒什么?”
“你的心还在你自己身上吗?”他不禁脱口问出,“还是,已经给了东方麒?”
纪双双怔忡了好一会儿,笑出声,“我的心当然在我身上,没有心,人也就死了。”
薛枫懊恼地捧起纪双双的脸,他轻捏她的下巴,眸底波光难测,“别回避,你懂我的意思。”
她说,“我是说真的啊,把心给东方麒?我又没疯掉,他爱的是男人!我想他娶我也一定是别有目的!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打算把心交给任何男人!”
“任何男人?”他轻言,“那是不是说,我也不可能得到你的心?”
他的话让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漏拍。
突然间,有一股莫名的惊慌向她袭来。
她猛地推开他,“莫名其妙!”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只有阳光让他们能够看得清彼此的轮廓。
他要开口,“双双——”她打断。
“枫,你看,快日落了。”纪双双的心口处隐隐浮现烦杂的情绪,她深呼吸,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去看日落?”
“日落?”薛枫一时反应不过来。
纪双双问他,“你知道哪能看到最美的日落吗?”
他不说话。
她说,“就知道你不知道。”
他不说话,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等她告诉他,她认为哪里能看到最美的日落。
果然,她笑开,“走吧,我带你去。”
她带领着他。
他在她身侧,他的左手轻轻地牵起她的右手。
她有一瞬僵硬,他感觉到了,他说,“我们用轻功不是比较快吗?”
她摇头,不赞同,却未拂开他的手,她说,“人生就是一场回不去的旅行,能慢的时候就应该慢慢地。”
漫空渲染了灿烂的霞光。
她和他站在悬崖这边看着太阳在另一边沉落。
她看着日落,看痴了。
他看着她,看痴了。
她察觉了,说,“你一直看我就看不到日落了。”
他的脸一红,目光转向日落。
只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又把目光调向了她。
莫名其妙遇上她,之后莫名其妙爱上她,然后很透明,他要她,只要她。
太阳慢慢地向下移动,就要落下去。
“枫。”她看向他,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幻想能够跟自己爱的人在这样的极致美景下并肩而立,笑看日出日落,一直到白发苍苍。那种美,那种爱情。”
“可是,现在这个愿望恐怕永远都不能实现了。”她笑如绚阳,“因为,我不允许自己陷入绝境。”
“什么意思?”他眉宇紧蹙,她的话似乎是想说明什么,告诉他什么,直觉再问会心伤,他还是忍不住。
“陷入爱,便是陷入绝境。”她目光悠悠,“我娘就是这样,虽然我娘是福晋,但是,她并不快乐,她想要的只是爹的全心全意,爹做不到,或者该说只要是男人都做不到,我娘白日里开开心心,若无其事,夜里却时常哭泣,第一次,我听见,不当一回事。第二次,我听见,我推门进去,问娘,娘不语。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终于有一次,我听见了爹与娘的争吵,隐约间,我明白了许多事,小妾为爹生了好些个儿子,而娘却只生得我一个女儿,娘不能再生育是爹的另一小妾因嫉妒所害,另一小妾虽因此被休逐出府,但是,伤害已经造成是无法弥补的,娘把所有疼爱给了我,她希望我能为她争一口气,爹疼我,因为娘把我教得很好,我是他所有的女儿里面最乖巧,最懂事,最早熟,也最聪明的。从那时起,除了爹,我讨厌任何男人靠近我,每一次,有男人离我只剩一步之遥,我都会呕吐,这件事就连六雪也不知道。后来,你出现了,奇怪的事发生了,我对你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是欣喜愉悦的,于是,我就害怕了,拼了命暗示自己生你的气,激怒你,惹恼你,还是不行,我就是没有办法真的生你的气。那一日,你上红楼,我就真的很生气,男人都一个样吗?真的没有例外的吗?枫,我以为你是例外。你是唯一一个我觉得不恶心的男人,可是,连你也这样,我真的很生气!我在寺庙里一直骂你,一直说着讨厌你,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食言,要背弃我的承诺。我觉得自己很矛盾,刚好那时候寻我的启示到处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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