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双双不知怎么回答,在隐隐光亮下,她似乎看见在明颖彤瞳仁中的自己,如此失魂,如此迷惘。
“你想要的话,明日,我让生金送去轻颖楼。”薛枫这么对明颖彤说,“不是有事?那走吧。”
薛枫往前走。
明颖彤跟上去之前,她深深看了纪双双一眼,寡默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某种尖锐。
纪双双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感到一个个堵塞的气泡充斥胸臆。
都已经聊了将近一个下午了,有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吧?
调回视线,纪双双把目光放在燃烧自己不停飞舞的萤火虫身上。
“你想要的话,明日,我让生金送去轻颖楼。”
这些萤火虫他不是送给她的吗?不是属于她的了吗?要怎么处置这些小东西不是她的权力吗?
他说收回就收回,这是什么道理?!
好!不要就不要!她才不会失落,才不会,才不会!
迈开步子,她奔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甩上门。
在大千世界中,那点点闪烁的微光没有繁星般耀眼,那光芒如此微弱也没有流星的璀璨,但它们依然执着地闪烁着,以一股难以想像的惊人毅力执着。
它们只是一个个太小太小的生命,没有太多人懂得去欣赏它们的美丽,那在夜空中燃烧的执着。
隔日,明颖彤找纪双双。
纪双双是很诧异的。
明颖彤对薛枫笑言,“我想向你借她一日。”
薛枫没表态,他还是尊重纪双双。
纪双双压下诧异,惊异等各种情绪,答应了。
纪双双跟着明颖彤出了枫华居。
两人坐于华丽马车内,明颖彤落落大方,纪双双却显得局促不安。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纪双双终于受不了这种空气,便拂开车帘。
路越来越蜿蜒,越来越崎岖恐怖。
杀人灭口?
先奸后杀?
纪双双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感觉得出明颖彤对她散发的敌意。
就在纪双双左想右想,胡乱想的时候,马车停了。
“到了。”明颖彤邀她下了马车。
“明姑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纪双双心里不安着。
明颖彤对她笑笑,“让你参观一下我之前生活的地方。”
明颖彤带她走进半塌的茅草屋。
一阵阴暗袭来,混着草叶和浓浓的腐霉味道,屋顶危危颤颤的很不牢固。
明颖彤说,“纪姑娘,你知道做穷人的滋味吗?!当然不知道!所以,如果说,有谁可以指责枫获得财富的方式,最没有资格指责他的那个人就是你!就这一点,我比你更了解他,因为我们都是从穷人堆里死爬烂爬,爬出来的!”
明颖彤的声音很好听,却像是美丽的玫瑰充满了刺一样,刺得纪双双好难受。
“你有多了解他都与我无关。”纪双双的嗓音中有异样的浓稠。
转身,纪双双就要离开。
明颖彤拉住她,紧紧地拉住她,强迫她环视这屋子,“你不想知道什么是穷人的生活吗?!穷人的生活就是无论春夏秋冬,能有一个遮风蔽雨的地方已经是万幸,我想你是没办法在这里过上哪怕一天的,更不用说睡到半夜,非常有可能屋顶就塌下来,雨水哗啦啦倾湿一身的惨状。”
“放开我!”纪双双的震惊麻痹消失,开始感觉到手腕的剧痛,“我不要听,我也不想听这些!”
明颖彤并没有放开她,不顾她的挣扎再把纪双双拖到一块空地,对着一口枯井说,“穷人的生活就是在冬日四更便用冻死人的清水洗衣服!就算冻到手裂开,流血不止还是得洗!”
纪双双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就算不想承认,她的身旁总有许多人在一旁保护她。
然后,明颖彤又把纪双双拖进茂密丛林,“穷人的生活就是能吃的都挖,能捡的都捡,能劈的都劈,弄得手脚肩膀伤痕累累才能勉强食饱!没鞋穿的脚常常被植物划出一条条血痕更是家常便饭!”
明颖彤终于放开纪双双,目光灼灼,毫不留情地说:“有人顿顿山珍,有人无一顿温饱,这是公平吗?是的,人生本就不公平,但有谁能说,我们不能荣华富贵?!我们追求财富,想脱离贫穷,过更好的生活,这难道有错吗?难道枫就想要以偷窍为生吗?难道我就想要以卖笑为生吗?!如果是你,你不会紧紧地抓住那能使自己不再受苦的机会吗?!你会在一旁说风凉话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我们的挣扎!你一出生就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根本不可能受过冻或是挨过饿,你更不可能知道三餐不继是什么滋味,不知道饥寒交迫有多痛苦,你不知道只是为了简单的温饱,我们就要付出多少代价!”明颖彤更逼近纪双双,“你只是住在金堆银砌的房屋中,每天吃得饱,穿得暖的千金小姐,所以,纪姑娘请你以后别再试图用你那尊贵的手对我们这些在生存边缘挣扎的人指指点点!”
纪双双强迫自己不害怕、不词穷,但嗓音却哽在喉咙,无法吐落一个字。
回程的一路,安静得像是沉入了无声的渊底。
华丽的马车停在枫华居外。
下了马车,纪双双叫住明颖彤。
明颖彤面对她。
细致柳眉衬着炯神坚定的双眸,挺秀俏鼻加上一张娇艳欲滴的菱唇,明颖彤有张任谁见了都将为之倾心的绝美容颜。
纪双双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扯了一下,她问,“你喜欢枫吗?”
明颖彤没有回答,美眸逐渐锐利,“你是想知道什么?”
纪双双微微一愣。
明颖彤道,“在我回答之前,纪姑娘能不能请你先解释一下,你对喜欢这个词的定义?什么是你口中的喜欢?”
纪双双被自己问的问题套住。
明颖彤静静地看着纪双双,因为太静,竟像是要划破空气的风霜,她说,“我喜欢枫,是所有的喜欢加起来都不够的那种喜欢。无论纪姑娘口中的是哪一种喜欢,我都承认。”
没有犹豫,没有修饰,坦白直率。
纪双双的心似乎被炸开一个大大的洞。
衣服破了,要补。井枯了,要填。这个世界怎么总有那么多洞需要补补填填?补也补不完,填也填不完?
“明姑娘,你可以不必对我充满敌意。”女人为难女人,多为男人,这个道理纪双双从十五岁就开始领悟,“我与枫只是感情比较好的朋友。”
明颖彤用双眸缉住纪双双的心神,她以心细来险攀奇峰,“别再缠着枫,你应该回去过属于你的千金大小姐的人生,多的是文人士子、富商巨贾、豪门权贵供你挑选。”
纪双双一向娇惯,哪受得这么多气,她一直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明颖彤,你是在嫉妒我吗?!”她胡诌一通,眼睛眨也不眨,气极了,“你是嫉妒我哪样?还是……全部都嫉妒?嫉妒我出生在富贵人家,嫉妒我与枫形影不离,嫉妒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只要我想,要嫁文人士子、富商巨贾、豪门权贵全都不是问题?”
明颖彤气得手在颤抖,不想再跟纪双双交谈,她欲进枫华居,脚却如被钉住一般,无法移动,脸色,像纸一样白。
一直处于被动,终于出了一口气,纪双双心中的郁沉散了一些,发现明颖彤的异样,纪双双侧身一望——
薛枫站在红色大门边,不知已经多久。
红色与红色相偕。
他英挺的眉深锁着,薄唇紧抿着,黑眸透出一种浓浓且沉重的深郁。
纪双双只是看着他,毫无悔惧,仿佛她的所做所为都是义正辞严,不需要有一点点的愧疚。
明颖彤看着那双燃着冷焰的黑眸却感到极度不安。
他生气了。
是生她的气吗?
“枫?……”明颖彤怯嚅地喊了一声。
不过才一会,她便松了口气。
枫生的不是她的气,可见,他并未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只听到了纪双双说的话。
而他的怒气是针对纪双双。
除了薛枫和纪双双彼此交流的眼波之外,整个世界似乎都只是陪衬。
明颖彤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或是忧。
薛枫向前跨了一步,他的身影一步步往纪双双的方向靠近。
纪双双则是用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他眼底跳动着两簇愤怒的火光,狂怒如猛狮,“只要你想,要嫁文人士子、富商巨贾、豪门权贵全都不是问题?”得下人通报,只仅一日未见,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她还在,飞一般来到门口,没想到听到的便是她用讥嘲的语气对明颖彤说的这一句话。
他的怒气如飓风,刮得纪双双几乎站不住脚,他凭什么用审问犯人的表情和语气跟她说话?
纪双双死死盯着他,倔傲不语。
薛枫转身就走,明颖彤唤住他。
不是纪双双唤住他,他的表情并不好看。
明颖彤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江南与赫凡会合?”
薛枫机械地对她道,“明日就启程,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就麻烦你打点了。”
明颖彤颔首,笑开一张娇艳容颜,“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打点?我先回轻颖楼,明日就不送你了。”他不喜欢别人为他送行,他说,那有诀别的味道。
薛枫回明颖彤一抹笑,温暖又和煦。
差别待遇!
纪双双瞪着薛枫,仿佛要将他瞪出一个窟窿。
薛枫彻底对她视而不见。
明颖彤坐进马车,令车夫驶离。
薛枫往里走,纪双双跟在他后面。
“薛枫!”受不了了,纪双双扬声唤住了薛枫,“你站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我不要辩解,我不会辩解,否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心虚!”
薛枫定住身,回眸,冰冷地觑着纪双双,“你要嫁文人士子,或是富商巨贾,还是豪门权贵都是你的本事,何必在颖彤面前炫耀?!你难道不是瞧不起她的出身?!颖彤是我的知己,你瞧不起她,也是瞧不起我。”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她,“你是应该觉得很心虚,但你不会,因为你一向都是为所欲为,所以你根本就不会心虚!”
纪双双不知道薛枫是何时走离她的视线范围的,似乎是他教训她的话一说完便走出了她的视网膜。
薛枫的话语很重,如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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