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她,“摸摸看,除了它外坚内固,很耐水,灯芯用特殊材质铸成,动荡不灭之外,它跟普通的花灯没什么不同。”
他牵她的手,原意是想将她的手放于金色鱼儿的肚皮上,却不料被她甩开。
就像甩开什么烫人的东西般,甩开。
他心生不悦,看来,这几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自从他酒醉醒来后,她就一直这样,只要他一碰她,她就会如避洪水猛兽般逃开。
虽然他咬了她,但他也已经低声下气地道歉了,姑且不论她是罪有应得,他甚至还自责恼怒对她承诺以后滴酒不沾。
“纪双双,你怎么回事?!”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索性瞪着她,“不要跟我来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
纪双双望着薛枫那副半迷糊半霸道的可爱模样,她勾唇,逸笑,笑声清脆如铜铃。
“笑什么?哪里好笑了?不许笑!”
薛枫很自然地举起手,将手按在纪双双的唇上。
当薛枫的手刚触碰到纪双双的唇时,突然,一股触电感从他的手传至她的唇进而传遍全身,让她极迅速地挥开他的手。
她不由自主地举起自己的手,用掌心贴唇,却感觉不到那阵轻麻感。
“怎么了?”薛枫忍着漫天脾气,问。
“麻麻的……你一碰我……我就会觉得全身麻麻的。”
她放下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次轮到薛枫如木头般怔立,“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开始排斥男人的接近和碰触了?”他在心头估测这个可能。
“不是。不是那种感觉。”那是呕心感,而这……
纪双双轻轻摇着头,她将手举至薛枫眼前,仿佛要证明什么,接着,她将自己的掌心贴向薛枫的唇。
感觉着手心中那股酥麻感,纪双双猛地跳开,像肯定了什么事似地对薛枫说道,“枫,你会放电!”
“怎么会?”只有雷公才会放闪电,“我又不是雷公。”
“你会!”
“我不会!
“你会!我说你会就是会!”
纪双双对薛枫否定自己的言论相当不满意。
“我不——”
猝然,薛枫将纪双双揽进怀中,飞窜在人流中。
他们的身后是追兵无数。
很快便甩掉了尾巴,薛枫在离花灯会较远的一僻静凉亭放开纪双双。
“竟然敢公然破坏花灯会,你也太大胆了吧。”
纪双双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不,我还不够大胆。”薛枫出人意表地漫应,“如果我够大胆,你不会还是你。”而是,他的女人。
“什么叫我不会还是我?”她轻蹙蛾眉。
他笑看她讶然的模样,不予回答,反道,“本来我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只肥鱼偷走的。”
肥鱼?
真是……很逗的词。
她走出凉亭,抬眸,锁月。
他像没有得到注意的孩子般不甘心,硬是扳转她的身子,要她的眼里只看着他。
他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把那只肥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
她看着他的眼睛,痴了。
人是可以伪装的。
人来人往,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没有人会用真面目示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只是或多或少,只是一张或两张,甚至更多……而已。
人是最不真诚的。
那时候,她是不太懂的。
小时候,爹娘便教导她,不能撒谎,撒谎是错误的。
爹去喝花酒,却说是与挚友共饮而醉。
娘知道爹是去喝花酒,不仅不揭穿,反附和着爹。
娘在夜里以泪洗面,白日里却幸福甜笑,这样的表象不仅羡煞众人,连她也一度被蒙在鼓里。
后来,当她发现,自己仰慕的爹乐善好施只是为得威名时,她懂了。
后来,当她发现,自己倾慕的娘雍容大度只是假象时,她彻底懂了。
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心里话,因为就算是最亲的人,他们也是戴着面具在哄骗。
怎么能指望别人真诚?让另一人看到完全,看到全部。
没有人会那么做。
没有人。
纵使是她,也不会。
不过……他……他是例外。
真的是例外。
在她面前的他,一直真诚。
不掩饰渴望,不掩饰愤怒,不掩饰快乐,不掩饰……真心。
这份真诚,甚至灼痛她。
她仍是专注地看着他。
他笑开的俊脸如同孩子般纯真。
他那一眉一眼,她已看过无数回。
甚至,只要她闭上眼睛,就可以在脑海中一笔一画地将那眉那眼细细描绘出来。
“那……为什么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偷走?”
什么垂在眼角,她轻轻一眨,便如露珠般坠下。
“怎么……”哭了?
他皱紧眉头,要伸手碰她。
她打掉他的手,揉了揉眼睛,“有东西吹进眼睛里了。”
他听了,顾不得许多,拉起她就要走。
她没有拒绝。
甩了一次,甩了两次,甩了三次,这第不知道是第几次,她终于不甩开他了,她问他,“你带我去哪?”
“去找凡,眼睛里进了东西可大可小。”他要确定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她不走,他拉不动她,只好松手,“好吧,你在这等我。我去把凡找来。”
他要走,她拉住他,“你要上哪找赫大哥?”
他答她,“难怪你不知道,凡身上有一种异香,我跟诺只要想就能找到他。”
她恍然大悟,“哦。”
他准备拂掉她的手,却打了个喷嚏。
她顿了一会,“你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把你口中那只肥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吗?”
他吸了吸鼻子,“那肥鱼太大了,江南大概还没有客房能够大到可以容下它。”挑起眉,他眉梢扬起的样子煞是好看,“如果你真喜欢的话,我们回枫华居以后,我可以令人为你做一模一样的,你想要多少个都没有问题。”
“哈啾——”他又打了个喷嚏。
“枫……”纪双双唤他的名,感觉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不断地崩落,她不想要的崩落,“薛枫,给我回客栈沐浴,更衣,休息!即刻!”
她警告他,“如果你比我晚到客栈,我就咬死你!”他咬她,她还在记恨着。
月色下,星空闪烁中,花灯照耀间,两道人影急闪而过,一先一后。
明明是她先使轻功行在前方的,不过,他的轻功比她好上许多,一会就追上她,而且行至她的前方。
她毕竟是比不过他的,他偷盗多年,没有一身绝顶轻功还真是没法混,可是,行了好远的距离,他才猛然发觉,那个应该在身后的她不见了。
回头找寻,他的步子又大又快。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正远远地坐在一屋檐上,悬空的玉足晃啊晃。
她清丽如玉却并非倾国倾城,但眉宇间漾着的那股生动,泛着淡淡慧黠的黑眸,在他心中无人能及。
恐怕正是如此,好久以前,他才会将心毫不犹豫地掷在她的身上吧?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说不清楚。
谁曾经直接看到过光的本身吗?
不,从来没有人真的看到过它。
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可以看到它,那一定没有仔细想过,没有好好地推敲过。
人所看到的变亮的世界,人所看到的被光照亮的男人,女人,小孩,树,枝,叶,花,塘,飞,禽,鸟,兽……人所看到的只是被光照亮的东西,绝非光的本身。
如果没有光的反射物,如果没有光的投射物,如果没有光可以洒落的遮蔽物,就不可能看到那称为光的东西。
他一步步地接近她,走入她的世界里,一种莫名的心悸与满足充盈在心间。
接近了,接近了,很接近了,他看着那双如星美眸里跳动的神采,他知道她在生气。
她在生气,生他的气,他却感到一种很奇异,很奇异的快乐,深邃如海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
“薛枫!”
果然是生气了。
“是。”
他兴味盎然。
她羞窘难抑。
“不许你赢我!不许你自顾自使快得不得了的轻功抛下我,让我追不上!”语气强硬得不可以商量,仿佛天生就该如此般。
明明是她说要比赛的。
明明是她说要他赢她的。
明明就是她说的。
如今,她反悔还有理了,而且比谁都理直气壮。
“好吧。”薛枫伸手,“我带你。”
明显地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明显地对她百依百顺,明显地宠她,薛枫,你可以再没原则一点。
那天晚上,天空里所有的光芒都落进了他的掌心,闪耀着璀璨与美丽。
她缓慢站起,瞪着眼前那熟悉的掌纹,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也不催促,只是摊开自己的右手,等待着她。
当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重叠时,他的笑容,比天空里所有的光芒还要灿烂。
他的手,结实而温暖,而她,唇边泛起从来都没有过的愉悦的笑。
那一刹那,她明白了,那所谓的对男人的排斥症状为何会在他出现后消失。
他出现之前,她认为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赋予信任,肮脏至极。
他出现之后,她认为并不是这样,她还可以信任男人,她信他,信任他,只是信任他,无条件信任他。这时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不重要了,值不值得信任一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值得她信任。
纪双双的眼眸再次看向薛枫握着她的手,那种坚定的安稳,让人心安。
薛枫握住纪双双柔软的手,十指紧扣,指间略略用力,带她踮脚而离。
他会一直记得,要时刻带她。
月儿弯弯勾在树梢上依依不舍,将屋檐砾瓦成双的影子拖曳,竟是无比契合。
林中,寂静。
赫凡坐在磐石上,闭气。
左手摸索着自己胸口四大穴位,右手持银针。
长针扎入他的四大穴位,像稍松了口气,刚刚明显的浑身颤抖,趋缓。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闭上了眼,把右手所持的另外几根银针缓缓地移向头顶,深深地转入。
黑血自他的眼角,嘴角,汩汩流出。
“天啊!凡,你怎么了?”一道红影携风而来。
赫凡不予理会,面不改色地拔针,将针丢弃,而后举止缓慢地用手绢将眼角,嘴角流出的黑血一点点拭净。
“你的动作还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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