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他雕刻般的五官在月色下呈现出凄凉之色。
她看着他慢慢地啃馒头,她的胸口似有一股酸气回旋盈涨,那种感觉让她想流泪。
“我……”她说,“很抱歉。”她不是真的想要伤他。
他把她拿在手中已经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
接着,他啃自己手中的馒头,直到连碎屑也不剩。
她取出口中的馒头,扔掉。
她说,“当爱情没有来的时候,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不相信爱情。但是,当爱情到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不相信爱情,就是不能对自己这么说。承认爱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件很难的事,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可以对任何人说你爱明颖彤的勇气。可以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吗?”
他看她,想看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说,“爱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事情,爱就是爱了,没什么怎么做到不做到。”
然后,他开始对她说,说他和明颖彤的相识,他对明颖彤的心动,情衷,包括断臂与黑莲说。
为什么对她说这些?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为什么要说得如此事无巨细?
他不知道,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她倾诉的渴望。
这一日过去很久以后,纪双双以沁妃之名随万泓出巡遭遇刺客,万泓无伤,而她命丧九洲,他闻讯赶至九洲时,想起这改变他命运的对谈,他还是找不到原因。
他想,可能是压抑太久,想要找一个对象倾诉,而纪双双,刚好在天时,地利,人合的时候向他抛了橄榄枝。
天亮了。
纪双双一直听,听廉裕说到天亮,没有打断。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廉裕把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全对纪双双说完了,心里舒坦了许多。
纪双双却不舒坦了,她不懂明颖彤,为什么不珍惜一个愿意用生命去爱自己的男子?
她起身,她要去问问明颖彤!
身子却不稳地直接往下栽,她体虚乏力。
廉裕眼明手快,用左手扶住她,“你还好吧?”
“不好。”纪双双直接攀上他的背,就像无尾熊,“背我回去。”她觉得他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廉裕只有一只左手,两人又在屋顶,他不好使力,不好推她,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廉裕回头,差点没有魂飞魄散。
两张脸距离极近,近到廉裕能清楚地看到纪双双脸上细小的毛孔,她的皮肤其实很细致。
可是廉裕不是因为这个魂飞魄散,而是因为她竟然……睡着了,而且嘴角还在流口水。
这……
廉裕的左手本想将她推离,可一想,推开她,她就会跌到屋顶下,成为一缕亡魂,他就忍住了。
好歹,她给了他一个馒头。
“纪双双,我背你是因为你那一个馒头,可不是想跟你结交,你千万别误会。”
廉裕说完,左手往后一环,环住她,踮足而奔。
纪双双则是微睁一只眼,舔了舔嘴角的口水,笑得无声。
谁叫他昨日让她追他追得体力耗尽?
累死他。
廉裕确实是累死了。
他准备将纪双双放在温府的大门口就走,可是天不从人愿。
他才准备放下纪双双,一把剑就朝他直袭而来。
“唔——”廉裕吃痛一退。
一夜的焦虑等待让薛枫毫不留情,一剑刺中廉裕的左胸。
“噗!”
一口鲜血从廉裕的口中喷出,他踉跄的后退数步。
这样的颠簸让真的在半路睡着了的纪双双骤然清醒。
剑尖直指廉裕的额心——
“放下她!”薛枫怒道。
纪双双在剑尖离廉裕的眉心只有一公分距离的时候,廉裕闭目接受的时候,跳下廉裕的后背,带他躲过攻击。
“廉裕,你不想活了?!”纪双双吼廉裕,“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半死不活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生命是神圣的,不是用来糟蹋的!”
廉裕愕然。
纪双双吼薛枫,“薛枫,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冲动!不要易怒!什么时候你才学得会冷静,沉着?!任何事情,先弄清楚搞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下手!你怎么总是这样?!”
纪双双为廉裕止血。
廉裕要走,纪双双硬拖着廉裕进了温府。
廉裕说,“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耍阴的,干嘛不让我走?!”
纪双双说,“你受伤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个君子。”
“君子?你未免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你不必说了,昨夜已经够让我了解你了。”
两人就这样视若无物地走过薛枫身旁——
是,他冲动!
是,他易怒!
是,他永远学不来冷静!
是,他永远学不来沉着!
锵!
手中的剑忽然掉下地,他却浑然未觉地掉头就走。
所以,他永远都没办法读懂她的心,看透她的爱!
听到动静,纪双双呆住。
薛枫看也不看她一眼,用比她快一百倍的速度越过她和廉裕的身旁,离开。
第一次,他的眼中没有……她。
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
她知道。
她确实说得太过分了。
他忧心她的安危,一夜未眠,她还那样说他,他生气是应该的。
连从来不怎么发表看法的赫凡都说她的不是,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
已经好几日了,就算他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罢?
她的时间不多了,他不知道吗?
他确实是不知道。
纪双双又叹了一口气。
“纪双双——”廉裕唤她。
纪双双看着躺在床上的廉裕,回过神来,她对他说,“赫凡说,他一定会医好你,赫凡从来不打诳语,黑莲说对赫凡来说就像治肚子痛那么容易,你别担心。”
廉裕根本不是想说这个,他朝她使个眼色。
纪双双循着他的视线而去。
赫凡就在门边,他面无表情,依然高傲,“黑莲说对我来说确实就像治肚子痛一样容易,但是,纪双双——”故意拉长音,走到纪双双面前,赫凡说,“我有答应过你要治他吗?”
要他治廉裕,他才不干!
转身,直接走人。
纪双双赶紧逮人,“进一步说话!”
离得廉裕所住的厢房远远的,远得让他根本不可能听见她跟赫凡的交谈。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薛枫偷金牌是因为你的唆使!”纪双双呛声。
“哦?!”赫凡眯眼,“那又怎样?”
“你得救廉裕!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
“很抱歉,我是例外!”
“我知道,你救人有三个条件,但是,真的没有例外?”
“有,我说的话就是例外,我想救就救,不想救便不救,那三个条件不过是为了打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呢?”
“你说呢?”赫凡笑道,“我当然不会救那个残废。”就算是为了帮薛枫出气,他也不会救。
“你?!”纪双双气鼓双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你呢?纪双双,比起你的无情,我可是好太多了,至少,我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再把它狠狠地掷裂。你是薛枫眼中的宝,捧在手里怕融了,放在心口怕丢了,但,你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冷冽的言语,犹如暮鼓晨钟。
在她的耳畔,在她的心口,敲响他和她的爱情丧音。
“我知道了。我猜——”纪双双看着赫凡,定定地看着他,她说,“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秋末,万物萧条。
薛枫自廉裕背纪双双回温府之日不欢而散后,便一直躲着纪双双。
纪双双终于见着薛枫便是在赫凡与耶律媚容,耿诺与温思璇即将大喜的前夜。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漫长的。
初更时分,繁星无数,宛如一枚枚最瑰丽的银色宝石嵌在无垠的夜空之中,柔和的光晕更教人泛起一抹惆怅。
一道红影异常闪眼。
俊挺的红影身旁是纤细的绿影。
那是薛枫和纪双双。
纪双双望着薛枫萧瑟的面庞,意识到他的沉默,“赫凡竟然让你去偷免死金牌!他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难道他不知道你如果失手就会掉脑袋?!你是得逞了没错,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四处贴满大喜红字。
“担心?”薛枫扬起眼睑,他道,“是友人的担心,是亲人的担心,还是情人的……”
“枫!”纪双双打断他。
“这么多年,我要的只有一个人。”薛枫字字有力,“那就是你,纪双双。”
纪双双身子一僵,“我们……不行!”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薛枫挑挑眉毛,“为什么不行?!”
今日,就把一切都说开吧,他要清楚她对他的回应,她对他似有若无的暧昧情感到底是不是爱!
“你说啊?!为什么不行?!”
薛枫没想到多年守候换来的竟是她的一句,我们……不行。
“因为……”纪双双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们不适合做情人。”
她的话就像一把最尖最利的刀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底,鲜血四溅。
漫天愤怒笼罩住了他,薛枫丢下她,独自前行。
纪双双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腕,“枫,别这样,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好么?”
薛枫瞪着她,狠狠地挥开她的手,再度丢下她,独自前行。
纪双双再追上他,再拉住他的手腕,苦涩地淡笑,“枫,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是你在前面拉着我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抓住你了,以后,等我成了亲,再想抓住的,就只能是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了。”
薛枫僵立在原地,缓缓转身,她的手猛然被他紧紧地攫住。
他的眼睛亮如鹰隼,牙根逐渐咬紧,面容也绷得像块石头,“你真的答应他了?”
“婚期定了。”她说。
她说,婚期定了。
那样决绝的四个字。
他动也不动,“恭喜你。”
纪双双直视着他,不确定自己在薛枫的眼中所看到的是不是一抹绝望的疯狂,“枫,对不起,我不该……”
“住口!若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那么,也许你也忘了我曾对你说过些什么。不过,都不重要了……”薛枫艰涩地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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