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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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卷帘落-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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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拍子始终比我高快一阶,牵引我一路变奏,瞬间曲风突变,转而合出一首十分耳熟的清韵小调。

尾音绕梁,绵延不绝。

“你吹得真好。”我看向站在院门口的夏上轩,由衷赞道:“我自诩琴艺尚佳,然跟你一比,终是粗糙了。”

“那一曲,叫做《锦瑟无端》。”夏上轩垂首凝视手中一管碧翠,低声道:“纤指香凝弦上飞,声声柔情寄琴语。锦瑟无端,知音难觅。”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带我合奏的,竟就是我那日在‘束云轩’上弹的无名曲。

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溢满胸膛,我怔怔得望着他,记忆深处碎片翻飞纷乱无章。

“你。。。”刚欲开口便被他截住话头,他的面容在树影斑驳下隐晦朦胧:“明日慕容夜大婚,你可是想前往观礼?”

第三十九章

他朝我缓步走来。今夜,他没有坐轮椅,一条腿落后半步,我尽量挪开视线。

“如果我说想,你会让我去么?”

“不会。”他直截了当:“所以你最好也不要试着踏出这院子。”

我只得苦笑。

他看着我:“你在担心谁?”

我不答反问:“我病的这些日子,凤渊知道么?他可有问我近况?”

他迟疑一分:“凤渊最近。。。很忙。”

“哦?”

“自从赐婚圣旨下,慕容山庄便大派喜帖,如今八方贵客已陆续聚居京城。”他顿一顿,意有所指:“那些‘贵客’,似乎大多来自江湖。”

我心中隐隐不安:“明。。。慕容山庄召集江湖客做什么?”

“公主出嫁,依照习俗,皇上当亲临慕容山庄,金令开婚酒、受奉新贵茶。”他沉默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开口道:“慕容山庄若欲挟天子制之,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你说什么?”我眼冒金星,扶住石桌:“这是。。。死罪!”

“不畏死的人自不惧死罪。”他神情漠漠然,仿佛一切无足轻重:“尤其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纵然再韬光养晦上二十年又能成得了什么大器。”

我呆呆得瞪着夏上轩,脑子里一团乱麻,唯一能想通的便是一定要阻止九娘和明夜,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们飞蛾扑火?

“原来你还是这么关心他的安危。”夏上轩忽又回复往日刻薄讥诮:“只可惜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你对他们母子而言,不过就是价值五百两黄金的翻身本钱罢了。”

凌乱疾走的脚步,因为一道旧疤的撕扯戛然而止。

“凤渊既然知道他们有所图谋,必然预警皇上,一定不会让皇上去的。”我喃喃自语:“皇上一定不会去的。”

“你又知道了?”夏上轩斜睨我一眼:“莫说凤渊尚无实据验明其正身,就算有也未必拿出来——没准他还巴不得皇上前去凑热闹,最好来个玉石俱焚,他便可一箭双雕。”

“不!”我高声道:“凤渊不是那种人!”

“凤渊是哪种人?”夏上轩讪笑:“我认识他二十年,我比你清楚。”

“那你呢?你是哪种人?”我冲夏上轩喝道:“你明知慕容不轨、皇上有险,却作若无其事——你究竟又是何居心?”

“谁做皇帝不一样?没准下一个比这一个更能安生些。”夏上轩漫不经心丢出的一句委实令我错愕万分:“夏家扶持效忠的,就是一把姓凤的椅子。无论这椅子上坐的是谁,只要肯听夏太后的话,便是好皇帝。”

我怔住半晌,缓缓道:“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太后。。。到底还是太后要慕容山庄与凤渊相互抗衡。。。是么?”

夏上轩的眼底瞬间淌过一层冰晶,清明透亮仿若天山银雪。

我的心,渐渐沉下。

竟然如此。

果然如此。

一个富可敌国财可通天,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不论谁都不能太过做大了,以至于有朝一日威慑朝廷、皇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不听话便可一招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这里,谁又不是在借刀杀人。

冷意,从脚底慢慢延至全身,我不由打个冷战,抱紧双臂:

“你留下我,一半也是为了牵制凤渊。。。或者你个人以为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牵制慕容山庄的能耐,是么?”

“你跟着凤渊的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夏上轩面上既无喜色也无怒色:“除却,我并不认为拿你做人质能够影响到凤渊甚至慕容山庄的抉择。”

“或许你说得对。。。凤渊连我病了都不来看我,试问又如何会为了我而放弃争斗?”我苦笑,半晌叹口气:“凤渊。。。也想过做皇帝,是么?”

夏上轩眸光闪烁:“如此有趣的问题,怎得你从来都不曾问过他么?”

我默然。

不是不想问,只是不敢问。

“很可惜,他与夏太后不合,便是注定做不了皇帝了。即便他最终如愿借慕容母子之手除去皇帝,他也没有机会。”

“为什么?”

“因为还有我”,夏上轩瞥我一眼,冷冷道:“他若想做皇帝,我先杀了他。”

是夜。辗转难眠。

我翻身下床,在屋里走来走去,思忖着无论如何都要见九娘一面——无论他们真实身份为何,无论他们将要犯下如何滔天大罪,他们都是与我相濡以沫十四年的亲人。

我轻推门四下张望,外头一片静悄悄,竟然半点人影也无,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平日子离等人轮岗把手,今夜都到哪里去了,但这当口也管不了那许多,趁此机会立马跑出院子,哪知才转个弯就迷了路。

夏府比我想象中,大的多。

怎么办?

正自心焦,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小姑娘不分东西南北,这么走可没个头哟!”

我吓一大跳,险些惊呼出声,猛回头瞧见一个布衣女子好整以暇得站在身后,眯眼冲我笑道:

“囋囋,果然还是真人更好看些。”

我闻言一愣:“你,你是谁?”

“我?”布衣女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我是若水,府里的丫鬟。”

“若水姑娘。。。”我瞧她容貌端庄,笑容亲善,心中略定:“你。。。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有急事要出府,你能不能告诉我,府门在何处?”

“这府邸大得很,告诉你也摸不着,就算让你摸着了也出不去。”她眨眨眼:“何况大门总有人把着,你要不想被拦下,就得走边门。”

“边门?”我急道:“边门又在哪?”[WWW。WRSHU。COM]

“跟我来。”她翩然转身:“这边门可是我私底下掘的呢,旁人寻不到。”踏出几步回头看我仍杵在原地,叉腰道:“哎,我说你到底来是不来?”

“你当真能带我出去?”

“要是连我都不能,还有谁能?”听她说话的口气,显然在府里有些地位。“喏。”她扬手,指向一角树丛:“若非我先下手为强,恐怕你连房门口都踏不过呢。”

我定睛望去,只见子御、子骑叠罗汉似得倒在丛中,不省人事。

“他们。。。”

“别管他们了,要走就趁现在。”她拽起我的手,一路健步如飞,我才跟了一小会儿已是气喘吁吁,她见状皱眉:“得了,娇小姐,还是我背你吧。”她力气甚大,负着我脚下倒比方才还快了,片刻功夫便已穿过三座石桥,两间花园。

随后,‘清凉轩’印入眼帘。

亭台楼阁,水榭环绕,月光盈盈的湖面上悠然漂浮着几只罕见的蓝顶仙鹤、一双赤色鸳鸯,廊前栏后只种树不种花。湖畔围了一圈藤蔓木架,架下四张石桌,分别摆设一张古琴、一盘棋局、一套文房、一只鸟笼。

那古琴,通体莹白,竟是除‘玉绮’之外四大名琴之一的‘白锺’;那盘棋局,黑白搏杀,残子斑驳,当作珍珑;那套文房,端砚徽墨、裘笔堂纸,件件极品;那只鸟笼,朱檀雕琢,银制栓钩,笼内居然栖息着一只紫喙银羽的画眉——这紫月眉,莫不是百年前就已经绝种了么?

我心中哗然,暗暗称奇。

人道夏上轩惊才绝艳,如此可见一斑。

“不好,臭小子还没睡。”若水低呼,身子一矮跃入灌木,捂住我的嘴:“莫发声。”紧接着就听前方有人禀道:“公子爷,都安排好了。”是子离:“明日宫门由夏商左都统把关,慕容山庄那边,夏德右都统轻骑队分驻方圆十里。”

夏上轩‘嗯’了一声:“太后明日留驻宫中,宫内御侍照旧,一个都不能少。”

“是。”子离又道:“公子,明儿我们带多少人去?”

“就你和子镜够了。子御、子骑留下。”

“属下已安排一队人马保护老太君,子御、子骑还是一块儿跟着我保护公子的好。”

“不用他们跟着我也不用他们保护老太君!”夏上轩语气颇不耐烦:“他们两个只需守好宋小姐就行!”

“是,是。”子离唯唯诺诺。

“臭小子!美女在前就不管老太婆了,轻骨头贱骨头!”若水竟是一脸气愤,破口大骂,嗓门虽已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发觉了。

“谁在那里?”但闻夏上轩一声厉喝:“出来!”

“不好!”若水使劲将我一推:“丫头快跑,入了林子一直往西,狗窝旁第三块砖下就是出口。”

脑后传来呼呼风声,只听得若水吪道:“臭小子好本事,连我都敢打?!”

我未及多想,拔腿就往前跑,偏生这林子恁得宽广,跑着跑着便发觉方向又错了,情急之下绊到一块凸石,差点摔落坡头。

“宋云初,你在哪里?”背后遥遥传来夏上轩的声音,我咬一咬牙,两手抓住藤蔓沿坡慢慢滑下,孰料坡土松软支撑不了我的分量,才滑至一半藤蔓已被连根拔起,我顿时一个倒栽葱咕噜噜往底下滚去,所幸最后落到一片青草地上,虽擦破几处但没伤到筋骨,就是扭了脚腕。

一条小溪,从面前蜿蜒流过,溪旁坐落着一间貌似废弃的木屋。

“宋云初你给我出来!”夏上轩的呼喝盘旋不去,眼看四周并无其他藏身之处,我只得一瘸一拐撑到废屋,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破旧的一桌、一椅、一屏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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