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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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卷帘落-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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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初你给我出来!”夏上轩的呼喝盘旋不去,眼看四周并无其他藏身之处,我只得一瘸一拐撑到废屋,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破旧的一桌、一椅、一屏风外,只得悬在墙角的一块油布。此刻听得门外有人叫道:

“你别追啦,她已经走远啦。”是若水的声音:“我在边门给她备了匹汗血神驹,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去到慕容山庄——哎哎,你莫这般生气麽,怪吓人的啊——”

闻言,我急忙往油布后一钻,甫抬首蓦地大吃一惊。

第四十章

只见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搁了一幅裱画,画中有一少女,眉如远山,明眸皓齿,粉黛妍丽,神态娇憨,身穿水红纹绣绮罗裙,肩披雪狐夹袄,倚着一树海棠梨花巧笑倩兮。

卷轴尽头一行小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落款:轩。凤十三朝元十一年二月。

脑海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却因太过遥远而模糊不清。怔仲之余,脚腕磕到一根木桩,顿时一阵钻心疼痛涌上,但闻‘哐啷’巨响,屏风倒地,四分五裂。

两道人影,瞬间掠至,一个是若水,一个是夏上轩。

“哎呀呀,你怎得还没走?”若水一见我便跺脚道:“我可是拼命帮你缠住他了。”

夏上轩在看到我的刹那似乎如释重负,转眼瞥见墙角卷轴,又立马面沉如水。

“咦,这幅画——不是说烧了吗?”若水走过来挽起卷轴,朝我左右比划道:“瞧瞧,我说得对不,还是真人更好看些。”

“我?”我犹不能信,指着自己:“是我?”

“自然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若水眼色瞟向夏上轩,一脸似笑非笑:“不过却也不能说是真正的你,应该说,这是某人想象中的,你十五岁时候的样子。囋囋,那回见你才多大来着?八岁?九岁?女大十八变,丫头这些年愈加标致了。”

我惊呆当场。

夏上轩见过我。

他竟然见过我。

太后说,他曾到访南乡郡。

凤十三朝元十一年二月。

彼时,他就已看见了我,那时只得八岁的我,他根据我当时的形貌,推画出了我十五岁的模样。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是在。。。

夏上轩的神情阴晴不定,瞪着若水沉声道:“太君,更深露重,孙儿送你回房。”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若水居然是夏老太君?

不等我反应过来,若水已大声嚷嚷道:“你臭一张脸干嘛?人家小姑娘到底还是没能翻出你的手掌心——给你逮到了,你赢啦!”又摇一摇手中卷轴:“前日太后问起是不是老早有这么一幅画,我还真跟她说被你烧了——你竟敢骗我!还害我骗了太后!哈!臭小子,你把美人图丢在小废屋做啥呢,你不要看就送我看好啦,老太婆我喜欢啊——”

“太——君——”夏上轩的脸色渐渐转青。

“哎,我说你别不好意思么,横竖你都中意人家女孩子那么久了,哪怕最后落个情深缘浅也得找机会露一露口,否则就是枉搭一身相思债、打落门牙和血吞白白苦了自己——看你平时一副才高八斗聪明绝顶样儿,怎得一到这‘情’关上就投猪脑,说出去谁相信你是我夏若水的孙子啊。。。”

“够了!”夏上轩几乎竭力克制,指关节已是噼啪作响:“太君,时辰已晚,您该歇着了!”

“今儿的功课都做毕了,我不急哇——”若水瞅瞅夏上轩,眼看情形不妙,朝我吐一吐舌头:“好吧好吧,我先走啦,你们聊,你们聊。丫头,我家臭小子的古怪脾气没谁受得了,跟他解除婚约也算你走运——”话毕,将画往我怀里一塞,咯咯笑着掠出门外。

我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卷轴良久,直至夏上轩抽走画卷:“陈年旧作,权充儿戏。”说完便要撕了。

“且慢!”我不顾脚腕疼痛,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他:“这是我的画,你凭什么撕?!”说着硬是夺下卷轴:“你未经我允许便画了我,如今又想擅自把画毁去——夏上轩,你并没有这个权利。”

他怔一怔,别开眼,低声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慕容山庄的时候,我没能把你认出来,直至你报了自己的名。。。我画的一点都不像,这是一幅败笔。”

“但夏太后说像,若水——老太君也说像。”我苦笑:“也许你不会信——但曾经的我,正是你所画的模样。”

那个十四岁之前的我,那个天真单纯、集三千宠爱、一颦一笑都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我。

“是么。。。”他缓缓望住我:“那。。。很好,至少,我没把你记错。”

“为什么?我不明白。。。”我放开他的胳膊,退后一步,满是茫然:“你喜欢的人,明明是薇儿。。。”

他神色一黯,继而沉默下来。

月华绵长,透过门栏徐徐泼洒地面,拉出我们长长的重叠的影子。一抹银白光辉悄无声息染上他的眉睫,将一张原本清隽光华的面容映得更加秀逸脱俗。

良久,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蓦然道:

“她长得,很像画中的你。”

我不由怔住。

“她是一个戏子,倒嗓的戏子。”他说得很慢:“老太君开门布施,她来领粥汤,我看见了她,留下了她——他们告诉我,你爱上了奶娘的儿子,那我找一个戏子又为什么不可以。更何况,她温柔乖巧,除了我从不看旁人。”

他说了一半却没再说下去,只是默默望着一地月色,眼底隐约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淡的。。。寂寞。

我看着他,心中不由涌上歉疚,想说什么偏偏舌头打结,怎样也吐不出一句合适的言语来。

“倘若你一定要去慕容山庄,我可以带你去。”他忽然转了话题:“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依我行事,决不可擅意妄为。”

我闻言喜出望外:“只要你肯带我去,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他瞥我一眼,伸手轻拍我肩,我忽觉眼前一花,身子便软趴趴地滑下,滑入一个清清凉凉的怀抱,鼻尖迎来一阵新雅淡香。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恍惚之际耳畔传来他长长一叹。

许是我幻听,他的叹息怎可能如此怅惘。

我又做梦了。

自与凤渊在一起之后我已鲜少做梦,更没再梦见母亲和爷爷,常常一觉睡到天明,偶尔午夜梦回,也只得短暂碎片,绝非现在这样清晰得身临其境。

我漂浮在半空,往下俯瞰。

群山郁郁匆匆,一个幼齿女孩在山坡上蹦跳玩耍,坡道两旁种满海棠牡丹夹竹桃,落英缤纷,花雨淅沥,美不胜收。女孩拾起一朵五瓣梨花,别在鬓角处,奔至溪边顾影自赏,不亦乐乎。

忽然,远处传来一阙幽扬清音,宛如天籁。

“明夜回来了么?”女孩眼睛一亮,循声追去,只见坡顶凉亭内坐着一个陌生的青衣少年,手中握一支碧翠玉笛。

“你是谁?在我家后山做什么?”女孩打量少年,只见其容色隽秀,眸光清亮,乍看应与明夜差不多大,但论神气姿态似又比明夜年长。

少年瞥女孩一眼,不答话。

“刚才那曲子真好听,是你吹得么?”女孩见他反应淡漠并不以为杵,仍笑脸相问:“你可是迷路了?这南乡山里白日雾大,特别容易迷路。”

少年勉强开口,嗓音冷冷清清:“我没有迷路。”

“那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么?”女孩拢一拢雪狐夹袄:“晨间山顶怪冷的。”

少年两眼扫过自己的腿:“我累了,歇一会儿。”

“哦。”女孩瞅见石桌旁搁着一根拐杖,紫檀雕琢,形如蟠爪,甚是奇特,一时起了玩心便随手抓来把弄,却不慎敲到了少年的腿,少年顿时低哼一声,脸色微微泛白。

“呀,对不起!”女孩立刻蹲□去,这才发现少年的左脚竟然像馒头一样高高肿起,不由惊呼:“你怎么样。。。都是我不好,我。。。我这就给你找大夫去!”转身之际却被少年一把拉住:“不关你事,它生就如此。”

女孩一呆。哪有人的脚生就如此的?

“老毛病。”少年淡淡道:“冬天一到就这个样子。。。习惯了。”

“大夫不能治吗?”

“先天顽疾,大夫治不好。”

“那。。。”女孩秀眉微蹙:“你这样子,怎好一个人出来?你爹爹妈妈不陪你吗?”

少年先是不响,隔一会儿缓缓道:“他们。。。他们早就不在了。”

女孩‘哎呀’一声,目光中同情渐浓:“真可怜。”

少年闻言却脸色骤变,厉声道:“谁要你可怜?!”话毕一把拽过拐杖,强撑着站起,然只迈出一步便不由自主坐倒在地。

女孩赶忙去扶,孰料被少年一掌推开:“我自己会走!”

“你干嘛这么凶?我只是想帮你!”女孩险些撞到亭柱,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你的脚。。。在流血。。。”

少年低首一看,果见白袜上已沾染点点腥红,顿时眉头紧拧,蓦地抡起拳头就往肿处一阵猛捶。

白袜上的腥红立马扩散开来,渐渐形成一滩血珠,一点一滴流入石板青苔。

“别打了!别打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女孩惶然失措,眼看少年的白袜就快变成血袜,忽然一咬牙关,扑了上去。

少年的拳头未及收住,堪堪击中女孩背央。

“啊!”女孩痛呼出声,双手却仍紧抱少年的脚,叫道:“你要打,就打我吧!”

少年惊呆半晌,慢慢放下拳头:“你。。。你快起来。”

“我不!”女孩仰起小脸,倔强道:“除非你答应,再也不打自己了。”

“我不是要打自己。。。我脚里长了脓疮,必须把流脓都逼出来。”少年垂眼,声线低不可闻:“不然的话,脚会烂掉的。”

女孩怔住,一直强自忍住的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滚落:“我。。。我背上疼。。。”唯恐少年不快忙又擦干眼泪:“山雾开始重了,最近常下暴雨,这亭子浅窄可挡不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伸手在女孩背心轻揉:“我家很远,走不回去,得坐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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